河西

蒋立冬 绘

史上“最无耻”小孩走了。

9月19日早晨，日本警方在群马县的山中找到一具男尸，从衣服辨别，死者正是《蜡笔小新》之父、本月11日外出登山失踪的臼井仪人。这意味着，存稿只到11月的《蜡笔小新》也即将无奈落幕。

小新迷已经习惯了奶声奶气却少年老成的小新。《蜡笔小新》推出19年来，根据同名漫画改编的卡通动画片横扫日本、韩国、中国台湾、中国香港，乃至中国内地，最高收视曾达到28.2%，甚至在遥远的西班牙获得大奖，粉丝无数，受欢迎的程度可想而知。

小新，全名野原新之助，牧羊座，长了一颗March汽车似的大头，身高1.1米，体重22.8公斤，5岁，自问世19年来一直是双叶幼稚园向日葵小班学生（2001年之后成为春日部小学学生）。人小鬼大，小新最喜欢的是看泳装美女写真集、和漂亮姐姐搭讪（高中以上），一看到美女就流口水双眼发直，看上去有点秀逗，其实什么都懂。比如漫画第34卷中，小新和妈妈野原美伢一起洗澡，小新突然对妈妈说:“妈妈，你没有乳沟哎。”野原美伢应声摔倒在浴缸里，晕！妈妈的“飞机场”是小新最爱嘲笑的对象，而一旦妈妈不能满足他的要求，不买玩具给他，他甚至要掀起她的裙子，大声说出内裤的颜色。

早熟与好色是《蜡笔小新》笑料的一大组成部分，这使得小新的角色定位表现出某种程度的双面性:天真无邪与成人的内心世界交织在一起，一个成人与儿童的混血怪胎演绎出一个个爆笑故事，抚慰着都市男女压抑的内心。

在日本，《蜡笔小新》当然是成人漫画的代表。让5岁的男孩接受两性关系的启蒙，目的就是假借儿童口无遮拦而又获得道德豁免权的机会，可以将成人们想说而不便说的通过小新这个传声筒大声地表达出来。

与此同时，正如S.H.E一首名为《不想长大》的歌曲暴露的，童年无忧无虑的生活和长大成人后越来越大的都市压力恰成对照，“不想长大”像一句美丽的口号挥之不去。当我们面对着高涨的房价、爱情与婚姻中的磕磕绊绊、工作与事业中的挫折，想一想依偎在母亲的怀抱中，在父亲坚强臂膀的保护伞下的童年生活，那是怎样的一种幸福？小新这样的5岁男童正好可以担当成人童话梦的主角，他幼稚的面庞掩盖了头脑中的成熟念头，以一种永远长不大的面貌快乐生存。

《丁丁历险记》中的丁丁和船长无所畏惧，在各种惊险故事中化险为夷。可是到了《蜡笔小新》风行的1990年代，我们就会发现，和这一时期周星驰的无厘头电影票房大卖一样，反英雄正在颠覆英雄的生存逻辑，转而以贴近大众的草根形象出现。他们没有惊人的武功，但喜欢插科打诨无理取闹，一般说来，他们都很好色，绝不会学柳下惠错失艳遇的绝佳时机。

在这些反英雄的草根形象身上投射着普罗大众的身影。我们中的大多数人或多或少沾染了一些小新、佐藤正男、阿呆们坏坏的癖好:偷懒、嗜睡、胆小如鼠、爱贪小便宜、煲电话粥、爱整蛊，甚至“无耻”，但本质上都还善良。反英雄从不高高在上，作为脸谱化英雄的反面，他们常常将普罗大众的缺点放大成为喜剧，用轻松幽默的方式来挑逗人们的笑点，放松工作一天后的疲惫心情，因此自然受到都市一族的热烈欢迎。

英雄的落寞标志着阿童木时代的终结。阿童木这位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机器人尽管有张娃娃脸，每一集却总是能挽狂澜于既倒，救宇宙于水火之中。对人类命运、宇宙兴亡等重大命题的思考使阿童木更像一位哲人，他喜怒不形于色，怎么打也死不了，敌人再强，最后的结局总归是毫无悬念。这样的一种英雄叙事还残留着二战与冷战时期的强人思维，在和平时期越来越让渡于平民化的视角和话语，这就为周星驰和小新们的雷人故事提供了表现的舞台和空间。

你快乐，所以我快乐！这句王菲和林夕合作的名言似乎也适合用在小新和观众之间的关系上。小新的滑稽举动，其目的当然是为了博大众一笑。英雄迟暮，小丑当道，当然让人平添一些唏嘘感慨，但是同时也让我们面对更加复杂的社会和人类世界——并不是正义才是这个世界的全部，那些介于正义与非正义之间的小打小闹、多情与滥情，也真实地存在着。

臼井仪人的去世不会让小新绝迹，因为我们就是这样的人。

（作者系文化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