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题为《西藏一年》的电视纪录片,打破了这个中国政府、西方媒体和西藏流亡群体之间殊难沟通的僵局。

周国平中国社科院哲学所研究员

守望者语

西藏是国际社会关注的一个焦点。长期以来，对西藏发生的变化，中国政府、西方媒体和西藏流亡群体评价迥异，几乎各自处于自说自话的状态，殊难沟通。最近，一部题为《西藏一年》的电视纪录片，好像打破了这个僵局。仿佛一个奇迹，书云执导的这部作品，得到了不同立场各方的认可。该片先于去年在BBC播出，反响热烈，英国各主流媒体予以广泛报道和高度赞扬，随即迅速被4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主流电视台订购、播放。

7月31日《中国青年报》报道，书云在接受记者采访时称:“在达赖喇嘛方面，书云辗转收到了一个邮件，英文发信人是《西藏生死书》的作者索甲仁波切，信中转达了达赖喇嘛私人办公室的邀请，他们请书云出席一个宗教活动，并且说，达赖喇嘛也会参加。书云转述，他在邮件里说:‘你的工作对于增进我们对当前西藏的了解很有价值。’‘我得到信息，达赖喇嘛说从这部纪录片中看到了现在普通藏族人的生活。’”

7月27日晚11时多，《西藏一年》第一集在中央电视台播出结束。此前的7月16日晚，《西藏一年》的新闻发布会在“新闻联播”中播出。书云说，央视版比BBC版每集删了12分钟。“其实，变化不大，只是根据中国观众习惯，我把一些国内观众可能熟悉的过场镜头去掉了，加快了节奏。另外，还在解说词方面做了几处微小的调整。”

如此看来，《西藏一年》是一个值得庆幸和重视的范例，能给我们以极其有益的启发。

首先，该片尝试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制作模式。一方面，由独立制片公司投资，独立导演执导；另一方面，政府主管部门只批拍摄许可，对拍摄内容不加干涉，制作完成后由十几位藏学专家审片。这两者的结合，使得该片幸运的有可能成为真正的独立作品。

当然，要成为真正的独立作品，不能单靠良好的制作模式，更须有正确的创作理念。在这方面，最突出的一点，便是没有意识形态的预设。作者采取的是人类学方法，拍摄地选在古城江孜，这里集城市、乡村、寺庙于一身，既有深厚的西藏传统文化，又经历着现代化的冲击，能够比较完整地反映变化中的藏地面貌。主要拍摄对象是身份各异的8个普通藏人，包括高僧、普通喇嘛、妇女干部、乡村医生、饭店老板、三轮车夫、包工头。作者和他们朝夕相处一年，用摄像机辛勤而忠实地记录他们四季的日常生活，力求尽量客观地呈现出今日藏人的生存状态。

我特别欣赏书云的拍摄态度，平和、朴实、从容、亲切，毫无猎奇心理，决不夸张和渲染。她拍摄的是普通藏人，她把自己也当作一个普通人，一个对藏人及藏族文化怀有敬畏之心和喜爱之情的普通汉人。她甚至不把自己当作一个学者，尽管对藏学有相当研究，但绝不充当内行，妄下论断，而只是平实地记录自己的亲见，予以同情的理解，对不理解的事物则诚实地存疑，决不强不知以为知。她的立足点其实是人性和常识。

基于人性，书云将心比心地去体会这些普通藏人的悲欢。基于常识，她化解了意识形态的极端化思维。在她的镜头下，真实的西藏完全不是非此即彼、黑白分明的，而是进步与问题并存，在巨大变化中延续着古老的传统。

在接受《中国青年报》记者采访时，书云表示，作为一个导演，她解决不了该由政治家做的大问题，但她希望在人心之间架一座桥梁。应该说，她的这个愿望得到了很好的实现。事实上，一切意识形态的纷争，最后只能以真实为尺度评判和化解。立足于人性和常识，呈现真实，艺术家在这方面大有可为，书云已经为我们做出了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