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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云帆:梦|两岸大学生文化体验营


来源:凤凰网文化

半年来的机缘巧合,使我与台湾的联系越来越多,也越来越能从不同视角理解当下。4月份的文化遗产概论课程中,我与从台师大到中央美院来交换的同学一起探索本土化思潮下的台湾戏曲生态,却在临近末了时畏首畏尾、龃龉不前。

2018年7月28日至8月4日,由北京师范大学人文宗教高等研究院、中国文化院、凤凰网、台湾中时媒体集团、佛光山文教基金会等单位,联合主办的第九期海峡两岸大学生文化体验营将在大陆举行。

本期体验营以“笔墨纸砚文化之旅”为主题,选取杭州、湖州、宣城(泾县、绩溪)、黄山(歙县、屯溪)等地为考察点,带领两岸大学生了解笔墨纸砚的起源和历史发展过程,观察、体验其精细的制作,感受笔墨纸砚所承载的中华书写文化。

体验营共遴选大学生营员40名,大陆和台湾各20名,分别由凤凰网和台湾《旺报》通过前期征稿和面试从两岸高校中遴选。本文为两岸大学生的报名征稿选发。

张云帆,中央美术学院

半年来的机缘巧合,使我与台湾的联系越来越多,也越来越能从不同视角理解当下。4月份的文化遗产概论课程中,我与从台师大到中央美院来交换的同学一起探索本土化思潮下的台湾戏曲生态,却在临近末了时畏首畏尾、龃龉不前。

人们说,被压抑的情感会通过梦境释放。4月26日清晨,我大哭着醒来,才知道自己做了个如此丰盈的梦。

426,死阿陆——大概是巧合吧。

我站在大厅与回廊的交界处。眼前是大厅,墙壁与地板被官僚克制的红色覆盖起来,像是办起个又红又专的展览,又好像要召开什么会议。厅内人头攒动。多是些体面的中年人,他们三五一组,寒暄、讪笑,互相祝福,然后散开,每个人都作小距离位移,与另一撮人重复相同的过程。

我所在之处,是大厅的内边缘,回头看是厕所,右手边则是回廊,回廊可能通向办公区。严格来讲,这里已经不是大厅了——不难发现,有道卷帘门横在我面前。现在它被卷起,紧贴着梁架,使两个空间贯通;一旦卷帘门被放下,大厅与内廊则被更明确地区隔。

厕所的装潢没有紧随潮流更新,小块白瓷砖、薄片仿灰绿大理石,同那些被压抑的顽垢一起,码得整整齐齐。这是栋老办公楼,公家的,一直被精心打理,三五十年前新建时准是令人叹服的气派。

男厕大门洞开,洗手池、小隔间、缓解腰带的人,一览无余。但我只是无差别地环视,真正让我停驻视线的,是那个呆立在厕所平地上的老人。

我们容易理解老人的呆立——他又矮又小,面部浑圆而松弛,像一只过熟的毛桃;他的手脚萎缩,让人怀疑是否还能称之为“手脚”;他靠一支长棍立着,长棍也只能让他这样立着。

我径直走过去,搀起他。

在接下来的一小段时间里,我仿佛是在陪护他,却也称不上是陪护。没有太多交流,没有太多服务,甚至没有言语。我只是陪他走走,或者只是顺道、恰巧一路。

我开始知道他是个老兵;他是被邀请来的,参加这次官方的活动;他喜欢人们叫他“阿三哥”。

这么说,这栋办公楼是在西南边陲咯?我不认为阿三哥能走多远。但我又能真切地触摸到咸腥绵延的海风,静谧幽远,像是去年春天的秦皇岛南戴河,像是前年春天的青岛即墨。夕阳的影子被拉长成海波,时间也绵延了。

最可能的是,我们谁也没走出过办公楼。

注:图片由作者提供

比方说现在,我开小差进入自己的世界、去做自己的事情,一不留神阿三哥就不见了、从我的世界中消失了。但我准能在办公楼找到他,在内缘,大厅与回廊的交界,就像我、就像一切开始时那样。现在他就在那里,面对卷帘门,用一根长杆支着自己呆立。

我们不难理解阿三哥的呆立。跟随会议的进程,卷帘门被下拉三分之一,往来者需弯腰弓背方可穿行——可是阿三哥被长杆撑着啊。

穿浅色工作制服的妇女,从回廊尽头走来,扭动起宽大厚实的骨盆,漫不经心地反刍牙缝里的残渣,婀娜又正派。

“为什么不收起卷帘门呢?”我向她提议。

“你去找主任医师吧,主任医师说了算。”不知什么时候,妇女的头上多了顶护士样的帽子。

好的。我拉起阿三哥,向回廊深处走去。转过一个方角,回头望,包豪斯式的天井被改造成有落地窗的办公间,窗明几净,仿佛幸福柳广场边的校园。我深吸一口气,空旷、冷漠、沁人心脾。

独自沿街行走。街道的形态像长勺北路,也像美院南门正在施工的宽街。日暖风凉。

我重新置身一栋大楼,这栋楼与上栋楼一模一样,材料、布局、克制的官僚红,以及它给人带来的感觉。这次我是明确的:楼在北京,我在北京,我来参与一个大展的开幕,跟同学们一起。

对于这种展览,我向来不报什么期望,完成任务、充数而已。百无聊赖地翻看铺张又俗气的精装展览图册,猛不盯地,“阿三哥”的名字映入眼帘。

啊,阿三哥!他会来的,会来作为嘉宾的,就像上次,或者比上次更气派——图册上写得明明白白!

我在大厅看到过了,志愿者们在平旷的高台上铺了红绒的地毯,为嘉宾备好的椅子围了半圈,立式话筒的黑色电源线纠缠。

我能感受到自己升腾的血脉——为什么我才刚知道这个消息、跟那些吃瓜群众们一起?我该如何体面地让大家知道我早已与阿三哥有些友谊?我腆着滚烫的脸颊挤过吵闹的人群,攀上高台,拨开电线——“阿三哥!”我喊,压低声音也难捺冲动。

“真是不巧了,”回应我的却是个五十岁上下的女人,她干燥的皮肤上皲裂出白色粉末,颗粒坠在汗毛上。女人抿了抿蜡涂的细长红唇,露出模板式的干部微笑:“阿三爷没能来,我来顶替——我是北京戏校的校长啊哈哈哈——展览图册上是不是还没来得及改过来?”

我悻悻归位。坐直,听讲。该注目注目,该鼓掌鼓掌。

轮到美术馆馆长发言了,是位男性,一个颇有名气的策展人。

“...这些展览啊,没错,应邀而作,中规中矩,乏善可陈;但是同学们,今天来了,还请走马观花看一看,留下些许印象。总有一天你会发现它们与你的联系,或者与它们建立联系,你会为之感动,为之热泪盈眶...”

是啊。是啊!

总有一天,你会为之感动、为之热泪盈眶。

我试图点头、微笑,呜咽和泪水却用更嘹亮的方式应和馆长。也不知我哪来的力气:呜咽声不断加长,似海豚鸣啸;泪水汩汩涌出,如鲸鱼翕张。

“不要哭啦,不要哭啦...等研讨会的时候再这么卖力地哭啦,现在先省些气力...”一些同学抚慰我。

“还会有吗?”

“有的,会有的。就在4号,就在明天...”

我一面听,一面哭,意识在渐渐占据主导,我听到自己喉间的震颤,小舌发出类似鼾声的鸣响;我触到真实的眼泪,它们糊着我的皮肤游走,像梦里一样大团,毫无悬念地打湿了枕巾。

[责任编辑:康佳 PN195]

责任编辑:康佳 PN1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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