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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大男生性欺凌背后:男生之间常靠性侮辱来建立友谊


来源:澎湃新闻网

每起暴力、欺凌事件的背后,总会有不同的起因或者具体情境。也许这些男生们连自己都搞不清为何要羞辱别的男生,而我们的学校、社会和文化仍在持续鼓励着他们遵循自己所属性别的刻板特质,并且纵容他们因此实施的暴力和欺凌免于付出代价。

香港大学最近不大太平。继被披露有20人涉嫌向一人下体滴蜡的集体欺凌事件后,4月5日再次流传出有数名疑似港大男生涉嫌在宿舍内集体性欺凌一名男生。

在流传出的视频中,一男生被数名男生按压在床上,其中一名脱下裤子用生殖器“鞭打”被压男生的后脑,众人哈哈大笑。

港大发言人称,学校目前正在调查此次事件,并谴责任何冒犯或欺凌行为,若证据足够会考虑启动适当的纪律程序。

虽然事情真相还并未得到进一步的公开,但在网上的很多评论中,都有人在看到这则新闻时指出,很可能是出于香港很多大学中都普遍而隐秘存在的“hall文化”。这里不想对该事件定论,仅想从这种欺凌现象的存在展开一些讨论。

由于“人多地少”的现状,香港高校宿舍经常是一屋难求。得到资格的学生需要格外努力做出“良好表现”,以求安稳入住。而与此同时,舍堂里的老生有时会为了维系独有的氛围,做出一些类似欺凌和羞辱性质的举动,以考核新入住的学生是否“够格”继续住下去。尽管在这次“鞭打事件”中,出事宿舍楼的学生会干事对外宣布“确认事件并不涉及任何欺凌成分,与hall文化没有任何关联”,也无法完全否认在高校的这些欺凌现象的确存在。

其实世界各地的青少年群体中,都有类似的男生之间的欺凌现象。除了直白的拳脚暴力,用涉性的方式调侃、捉弄甚至侵犯、伤害一个男生,相信很多人都不会感到陌生。

在很多西方国家的大学中,有着“兄弟会”的传统。经过种种“考验”的男生才能获得加入的资格,在日后的学业、职业、人生道路上,同为“兄弟”的各级男生可以自此共享资源,得到支持。

BBC纪录片《兄弟会男孩: 深入美国兄弟会》中,成为了预备成员的男生,必须经历为期一周的忠诚考验才能正式加入兄弟会。整理房间、打扫卫生,伺候大哥们的衣食住行……这些男生对正式成员的要求几乎没有任何怨言。而相当一部分兄弟会的入会仪式中,包含了肉体击打、性侮辱等暴力行为。

再回到中国。

不知道你有没有在上学期间参与或者见到过这样的一个游戏:一群男生抓着或者抬起某个男生,将他的生殖器对准某个硬物加以撞击、磨蹭。这个游戏,在大陆地区被称作“锯人”、“卡人”、“开飞机”,港澳称为“Happy Corner”,它更有名的台湾名称则被叫成“阿鲁巴”。

2010年,北大附中曾经发出警告禁止学生之间玩“锯人”游戏。

阿鲁巴是一种男性间的群体“游戏”,多在中学到大学的年龄阶段发生。这种学生同侪间的打闹嬉戏,被当成是男生之间建立友谊的“仪式”。仔细想想,这个游戏其实和上面提到的男生宿舍以及兄弟会文化有着微妙的相通之处:男生们用带有性侮辱意味的方式建立秩序与联结。

那么,这些所谓的“考核”、“刁难”、“调笑”,与欺凌和暴力有区别吗?为什么男孩们需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处理团体间的关系?

访谈中,兄弟会考验预备成员的标准,或许可以引出供我们思考的重点:他们希望入会的人是一个铁血铮铮的男子汉。通过各种各样的考验,被试者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真·男·人。

纪录片《兄弟会男孩: 深入美国兄弟会》截图

什么是“真男人”?或者说,要符合怎样的特征,才能变成一个“真男人”?

不难发现,无论是兄弟会的入会考察也好,宿舍、班级中男生之间各种涉性的游戏、凌辱玩笑也好,对象往往是这样几种:人缘、功课或是体育能力都很好很突出的男生;与前面相反,各方面能力都很差的男生;第三种则是比较特别,尤其是性别气质不符合传统期待的男生。对第一种人的是出于认可的“证明”,后两种则更像是惩罚或者警示。

图片来自网络

港大视频曝出的画面中,被羞辱的男生做出挣扎反抗的姿势,得到是只是旁边人的笑声。反抗,以及反抗背后所代表的柔弱,与男子汉气概显然背道而驰。而欺辱别人的人,则通过性——这样一个男性的究极象征——达到征服、压制与控制的快感。

因此,被整的人很少或也不敢表现出脆弱的一面。很多人在这个过程中装得无所谓,甚至要显得很享受或者欲拒还迎的“友好”,这样不会被当做格格不入的对象,转头又可以加入到整人的队伍中去。

台湾大学社会学系郭怡伶在论文《磨蹭的快感?——阿鲁巴的男子气概建构》中提到:

“阿鲁巴是一种男性的下流游戏作为学习男子气概的操演过程。这些男子气概并藉由他律性彼此监督,确认每个男性都服从同样的男子气概建构。要借着一次次的男性团体仪式凝聚、加强本身也提醒其他团体里的男性,并在团体里彼此监督、监视。(这样的游戏)表示了男性对本身追求男性气概的不安或不确定,需要一次次的凝聚来安定或肯定自己,内化男性对男子气概的追求。男性总是处在一个极端不安,害怕自己不符合男性气概的迷思中,可见男子气概的认同本质是多么脆弱、虚幻。”

校园中的阿鲁巴游戏,图片来源:女人迷

女人迷网站《从阿鲁巴到玩肩带:男生练习成为男人的“成长游戏”》一文中,作者范纲皓曾被当做“阿鲁巴”对象:

“除了阿鲁巴,还有什么游戏,说出来时,大家会点头如捣蒜呢?抓鸡鸡、捏卵蛋、脱同学裤子……这些游戏的特征,都跟性、阴茎有关。无怪乎,一群男人聚集在一起时,最快得到共鸣的话题,就是讨论性经验、A片、开黄腔。来自四面八方,彼此不认识的男人,一聊到女人、性经验,很快就能打成一片。

性、阴茎,就是男人用来证明自己够不够Man;谈论女人,则是用来证明自己是不是‘正常’。那些存在在校园中的性游戏、性玩笑,就是让男孩成为男人的准备工作,让男孩透过性,进而‘确认自己拥有合格的阴茎’,来‘练习’成为一个男人。”

这个由被欺凌转变成默许欺凌,甚至在日后反转角色的过程是一步步完成的。

香港《大学线》曾以问卷方式访问了五间大学的学生关于“Happy Corner”的态度。调查显示,近四成男生曾在上学期间被con,有七成最初是在不情愿的情况下被con的。但是,近四成受访者表示,即使“被con者”反抗,也不会停止con人,再加上担心被整得更厉害,遭到同学排挤、看不起等因素,很多人最后都“因为玩的次数多了,便变得无所谓,有时被con得麻木了,甚至会放弃挣扎”。也有“被con者”觉得是为群体作出了贡献,对群体的认同感和归属感得到增加。

图片来自网络

范纲皓在他文章中总结:

“比起女人,其实男人才是最崇拜阴茎的群体。只要阴茎够大、够粗、够硬,性经验够多……就是在向其他同侪证明自己是一名强调竞争、征服、控制、身强体壮、拥有王道领导力的‘铁汉’、是货真价实的‘真男人’。因为这些性游戏,是建构一个男人之所以是男人的过程,所以其实不会有男生会全面拒绝这些性游戏,也很少有男生将之视为是‘性骚扰’。

直到我长大了,我才意识到阿鲁巴是一种性骚扰,只是它被包装成一种社交游戏、一种调侃彼此以展现男人间情谊的游戏。”

这种性方面的暴力和羞辱成了男生们展现阳刚、操演男人特质的重要时刻,男性/直男之间的亲密空白,通过恶搞、让对方出糗,甚至欺辱的方式被一定程度上填补了起来,表达成了一种扭曲的“友好”。只是人们很容易忽视的是,这样的行为极可能给被欺凌者留下严重的生理和心理伤害,或者让他们内化暴力的合理性,延承这种错误的性别观念,甚至转而侵害他人。

我们之前的文章《摘下假面,解决“男孩危机”不能靠阳刚教育》 里,曾经向大家展示过“成为一个男人”对于青少年造成的诅咒式的恶劣影响——男人们在这种思路的影响下变得相信:只有通过侵略、暴力和强大的性能力,自己才能获得认可。

纪录片《面具之内》截图

每起暴力、欺凌事件的背后,总会有不同的起因或者具体情境。也许这些男生们连自己都搞不清为何要羞辱别的男生,而我们的学校、社会和文化仍在持续鼓励着他们遵循自己所属性别的刻板特质,并且纵容他们因此实施的暴力和欺凌免于付出代价。

男性需要面对的真正问题也就在于此:在一场关于“真男人”的塑造过程中,暴力变成了一种不得不被施行以及被忍耐、默许的工具,性是助力。除此之外,侵害的本质显得无关紧要了起来。这也是我们一再描述的“当性别只能是两种标准模样”的恶果。请相信,那不是世界的真相。

(本文原载于“女权之声”微信公号genderinchina,原标题为《港大男生性欺凌背后,也许是一场被期待的男子气概建构“游戏”》。)

[责任编辑:游海洪 PN135]

责任编辑:游海洪 PN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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