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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尔迪厄:男性特权是陷阱,男人也是被统治的囚徒


来源:凤凰文化

男性特权也是一个陷阱,而且它是以长久的压力和紧张换来的,这种压力和紧张是男人在一切场合展示男子气概的义务强加给每个男人的,有时甚至发展至荒谬的地步。

编者按:作为法国当代著名的社会学家,布尔迪厄一直致力于揭露所有社会领域中存在的统治关系——统治者将他们的价值观念强加给被统治者,被统治者不知不觉地参与了对自身的统治。这其中就包括潜藏在男性和女性无意识中的“性别统治”。《男性统治》正是布尔迪厄为从理论上颠覆表面上自然的、合法的性别等级,从实践上为妇女解放提供更大的可能性所作出的努力。

本文摘选自《男性统治》一书的第一章,原题为“男子气概与暴力”,现标题为编者所拟。

《男性统治》,[法]皮埃尔·布尔迪厄,刘晖 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7.1

如果说妇女因为服从于有贬低、否定她们的倾向的一种社会化作用,学会了克制、顺从和沉默的消极道德,那么,男人也是统治表象的囚徒和暗中的受害者。那些导致承担和实施统治的配置如同服从的配置一样,并不应被纳入一种天性之中,而应该是由一种社会化的长期作用构造的,也就是说,如同我们所见,是由一种相对于异性的主动区分的长期作用构造的。男子气意义上的男人身份包含着一种应当,一种人格,它以“自然而然”的方式让人接受,不可辩驳。荣誉与高贵一样,是以一系列配置的形式存在于身体之中的,这些配置表面上是自然的,通常表现在一种行为、举止的特定方式中,比如一种头部姿态、一种仪表、一种步态,与一种思考和行动方式、一种习性形态、一种信仰等密切相关——荣誉排斥一切外部限制,支配着有荣誉感的男人。荣誉(在双重意义上)借助一种力量(“这力量比他更强大”)指引着他的思想和实践,但是并不机械地限制他(他完全可以逃避要求,达不到要求);它借助一种逻辑的必要性引导他的行动(除非改变自己的看法,“他别无选择”),但并不用依靠一条规则或一种理性算计的无情逻辑判断要求他。这种支配力量能够让他把在别人看来不可能和不可思议的行为,当成不可避免的或顺理成章的,也就是无须考虑和审查的行为接受。这种力量就是社会超验性,这种超验性变成实体并作为必然之爱、命定之爱、有形的倾向起作用,这种倾向能够实现一种变为社会本质并由此转化为命运的身份。高贵,或名誉问题(鼻子),在被视为高贵的一系列配置(身体和精神的勇气、慷慨、宽宏等)的意义上,是一种社会命名和灌输活动的产物,经过这种活动,一种社会身份进入了一种生物学的自然之中,并变成了习性,即被归并的社会法则,这种社会身份是由这些“神秘分界线”中的一条建立的,这些界线是由社会世界构成的并被所有人认识和认可。

男性特权也是一个陷阱,而且它是以长久的压力和紧张换来的,这种压力和紧张是男人在一切场合展示男子气概的义务强加给每个男人的,有时甚至发展至荒谬的地步。首先,就性的方面而言,至少在北非社会,20世纪60年代收集的一个阿尔及尔药剂师的见证表明,男人非常频繁和非常普遍地求助于春药——这在传统药剂师的药典中占了很大的比重。男子气概毕竟要受到一种多少有些隐蔽的集体判断形式的检验,这发生在新娘失去童贞的仪式中,同样通过女人的谈话表现出来,女人的谈话大多放在性事和男子气的欠缺上。1998年年初“伟哥”在欧洲和美国的出现所引起的风潮,以及心理治疗医师和医生的许多著作,都表明对男子气概的生理表现的忧虑丝毫没有一种外来的地方主义特征。当男性特权为一个集体,比如世系或家族这个主体而行使,它本身要服从象征秩序所固有的要求时,名誉观事实上表现为一种典型,或更确切地说,表现为一个注定要在不止一种情况下难以理解的要求体系。男子气概既被理解为生殖的、性欲的和社会的能力,也被理解为斗争或施暴的能力(尤其在报复中),但男子气概首先是一种责任。男人与女人相反,女人的名誉基本上是消极的,只能得到维护或失去,女人的美德依次是贞洁和忠实。而“真正具有男子气概”的男人会尽最大可能地扩大自己的荣誉,在公共领域内赢得光荣和尊敬。对男性价值的颂扬的黑暗对立面是对女性特征的恐惧和焦虑:女人是弱者和软弱的根源,作为名誉、名节的脆弱性、神圣的左侧(女性的,与男性神圣的右侧对立)的体现,她们总是面临受侵犯的危险,但是她们也会因为拥有弱者的所有武器而变得强大,比如狠毒的阴谋和巫术。因此,一切都促使把不可能实现的男子气概的理想变成一种巨大的脆弱性原则。这种巨大的脆弱性,自相矛盾地导致人们有时疯狂地投身所有男性暴力游戏,比如我们社会中的体育运动,尤其是那些最适合产生男子气概的可见符号与显示并证明所谓男子素质的运动,比如格斗。

众所周知,名誉——或其对立面羞耻——不同于负罪感,是在别人面前表露出来的,男子气概同名誉一样是由其他男人通过现在的或潜在的暴力事实所确认,并由属于“真正男人”的集团的认可证明。许多制度的例行规定,特别是学校的和军事上的例行规定,包含着对男子气概的真正考验,这些考验旨在加强男人之间的团结一致。某些类似少年团伙集体强奸的举动——在资产阶级少年记忆中挥之不去的集体逛妓院的更劣等的变种——目的是让经受这种考验的人能够通过他们的暴力真理,也就是在所有除去男子气概的爱的温柔和温存之外,在别人面前,显示他们的男子气概,这些举动清楚地显示了男子气概所有表现的他律性及其对男性集团评判的依赖。

军队或警察局(尤其是“精英机构”)和犯罪团伙,但更普遍地,某些工作团体也要求或承认某些“勇敢”形式,尤其在建筑行业中,这些“勇敢”形式鼓励或迫使人们做出不顾可能发生事故硬充好汉的行为、拒绝采取安全措施并否认或藐视危险,矛盾的是,这些“勇敢”形式其实根源于某种恐惧,即害怕失去团体的尊敬或钦佩,害怕在“伙伴”面前丢脸,害怕看到自己被归入“弱者”“瘦子”“弱女子”“被鸡奸者”等典型的女性范畴。因此,所谓“勇敢”有时植根于一种懦弱的形式中。只需举出各种情况的例子即可让人信服,在这些情况中,为了实施谋杀、酷刑或强奸这类行为,统治、剥削或压迫的意志依赖于一种“男性”恐惧,男人害怕自己被逐出无弱者的“男人”世界、被逐出所谓“强者”的世界,这些人之所以有时被称为“强者”,是因为他们对自己的痛苦,尤其对别人的痛苦表现强硬。凶手、施刑者和所有专政机构及所有“全体机构”,甚至最普通的机构比如监狱、兵营或寄宿学校的小头目都是“强者”,新自由主义圣徒传记所颂扬的从事斗争的新雇主也不例外,他们也常常服从于外在勇气的考验,通过让过剩的雇工失业来显示他们的控制权。正如我们所见,男子气概是一个相当具有关系意义的概念,它是面向和针对其他男人并反对女性特征,在对女性且首先在对自身的一种恐惧中形成的。

[责任编辑:徐鹏远 PN071]

责任编辑:徐鹏远 PN0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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