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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芳明悼陈映真:对这位可敬的论敌致上最高敬意


来源:凤凰文化

他忠实於他的政治选择,我也忠实於自己的政治立场。或许已经没有对话的机会,我当然更坚持长期培养起来的强悍性格。诚实来说,陈映真的离去,我内心里有一种惆怅,更有一种寂寞感。今天晚上,我朝向陌生的北京,对这位可敬的论敌致上最高敬意。

陈映真

创办《人间》杂志的台湾知名作家陈映真于11月22日在北京病逝,享寿79岁。陈芳明在Facebook上发题为《为了忘却的纪念》的文章悼念陈映真,与1976年时两人隐约道别的散文同名,都挪用自鲁迅的散文,由此可见两人的心路。陈芳明说,虽然两个人南腔北调各自坚持,但陈映真在自己心中的地位依然很高,而自己晚年如此努力,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让他知道自己是如何为信仰而奋斗的。

陈芳明

《为了忘却的纪念》

我生命中可敬的论敌陈映真,今天在北京去世。一种无可言喻的荒凉感,带着悲伤,席卷而来。大我十岁的小说家,他在赴北京之前,与我就《台湾新文学史》的史观发生激烈论战。在这世纪之初,我与他各留下长达五万字的交锋,可能是我最难忘的记忆。文坛称之为“双陈大战”,对我并未产生影响。最重要的是,我终于写出这部生命之书。他与我在政治信仰上、意识形态上、艺术美学上,都呈现南腔北调的状态。但是,无论两人表达的语言有多极端,在情绪上有多亢奋,都无损我对他的尊敬。

今年在现代主义的专题研究课堂上,我依旧要求国教硕士班学生阅读他的小说。至少,他在我心中的地位,仍然还是很高。今天几家报纸来电话访问,我都坦白承认,他是我年少时期的文学启蒙者之一。我仍然清楚记得,在台大历史研究所时期,香港出版了他的《陈映真选集》,置放在我床头。每个晚上睡觉前,都要读一篇书中的小说,好像在捧读圣经那样。那时,他还在狱中。直到我出国时,从未有过谋面的机会。

一九七五年他出狱时,我已经在海外读书了。第二年,他与苏庆黎创办《夏潮》,记得我曾经在上面发表过两首诗。但是,他日後陆续刊登的言论,似乎距离我越来越远。第二年,我在《中外文学》发表了一篇散文“为了忘却的纪念”,以幽微的文字隐隐向他告别。这个题目取自鲁迅的散文,我挪用来暗示自己的心情。当年在研究所时期,曾经以他的小说“我的弟弟康雄”为主题,我改写成同样题目的诗,有意向他致敬,发表在《龙族诗刊》。没有想到,短短过了三年,我已经慢慢离开他的文学领域。

从来也未曾预料,我在一九八O年代之後,断断续续与他发生了四场论战。包括1. 台湾文学本土论的问题(1984)2. 二二八事件的历史评价问题(1987),3.  周明的《台中的风雷》之版权问题(1991)以及4.《台湾新文学史》的史观问题(2000~2001)。长达十余年的对峙,已经在我灵魂底层烙下深刻的痕迹。

但是,他曾经是我文学的早期启蒙者,我都谨记在心。在时代的浪潮冲刷之下,我选择了与他截然不同的道路。许多无法解释的事情,只能归诸于时代的安排了。我必须承认,在我向晚的岁月里,我一直特别努力,为的是让他知道我是如何为自己的信仰而奋斗。即使他已经病倒在北京的时候,我也未曾懈怠下来。他忠实于他的政治选择,我也忠实于自己的政治立场。或许已经没有对话的机会,我当然更坚持长期培养起来的强悍性格。诚实来说,陈映真的离去,我内心里有一种惆怅,更有一种寂寞感。今天晚上,我朝向陌生的北京,对这位可敬的论敌致上最高敬意。

[责任编辑:冯婧 PN041]

责任编辑:冯婧 PN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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