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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偏北》导演张秉坚:第五代的漏网之鱼


来源:澎湃新闻网

“好多人第五代翻篇了,现在一看,这还有一只‘漏网之鱼’没翻过去呢,这不也挺好?我永远也拍不出第五代高峰的作品,我就在山底下给他们扫扫落叶。”

电影《东北偏北》导演张秉坚。 澎湃新闻记者高征资料

“张秉坚导演是典型的如假包换的第五代。但是在第五代崛起的时候他并没有获得机会,他就好像是一位古代的大侠被催眠了,醒过来的时候,已经穿越了。但是他的理想还在、抱负还在,他要在这个时代生存下去,他不得不按照这个时代的时空来进行调整。”这是上海电影评论学会会长、导演朱峰在今年8月25日上海影协与评论学会共同主办的“海上电影沙龙”上针对张秉坚电影《东北偏北》的发言。

当时电影预计于9月2日上映,旅美归来的导演张秉坚也踌躇满志准备将他十年之后的第二部电影长片推向公众面前。

而就在同一天,张秉坚接到一个电话,被告知电影被人举报,必须做出整改。

于是就在上映的前五天,在发布了一系列预告片、主题曲,几轮小范围点映陆续流出好口碑进入“宣发高潮”时,《东北偏北》发出公告,“因技术原因”改期。当时剧组普遍笼罩在悲观的情绪里,86岁的女主角李滨更放出了“用剩下生命的每一天等待点映上映”的豪言。

幸而等待不算久,《东北偏北》将于12月11日在全国公映。就影片类型来说,黑色幽默的喜剧,放在贺岁档,其实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跨文化看历史的距离感

《东北偏北》剧照

《东北偏北》讲述了“文革”结束后东北地区发生的一系列流氓性侵案件,县公安队长李占山在抓捕流氓的过程中和被下放到林区的猪倌老教授之间的故事。

电影拍完后,张秉坚反思,“如果不是从美国回来,而是一直在国内创作,可能就不会选择这样的题材。”的确,无论是“文革”,还是“公安”,这样的故事先天自带不少“雷区”,何况还有一个和影片部分内容相似度很高的真实案件。当然,这个曾经轰动一时的真实案件如今已经不再被片方主动提及。

《法制晚报》2011年6月曾刊文《京城十案之四——十八里店“飞毛腿”》,详实讲述上世纪七十年代震惊一时的北京双桥老流氓案,文中所述老流氓单枪匹马十年犯案380余起,其间公安与罪犯之间斗智斗勇的细节也与影片中不少桥段相合。

沉重的犯罪题材,张秉坚的处理却是轻松明快的。整部电影里处处都是“阳光灿烂的日子”,明艳的色彩,喜剧化的台词和表演,轻松调侃的态度,让一起惊天大案一点不沉重。

这是导演有意为之的处理,“我自己出去之后,回头看这段亲身经历过的历史,从跨文化的角度看,产生了距离感,我也想让大家轻松点看待这段历史。”

事实上,影片在创作之初,导演就曾考虑过尺度问题。“猫抓老鼠的游戏,一定是老鼠比较有看头,但是我们有不成文的规定,罪犯不能当主角,一定要从公安的正面形象入手,这个让剧本在先天上就损失了最佳的表现方式。”

原本案件的发生地在北京,张秉坚改成了东北,“转换了背景,为了便于警察的塑造,警察是张白纸,‘文革’结束后一片空白的状态便于涂抹各种各样的色彩。”张秉坚心里看这个题材是“阴暗”的,“可是我们找到了东北阳光灿烂的地方,表现阳光下的罪恶,纯净的环境其实恰似中国‘文革’结束以后,(上世纪)80年代的中国,就是一个文艺复兴,万物复苏的状态。人的欲望包括性开始有了一种宣泄和表达的机会,这个我特别有体会的。”

学美术出身的张秉坚有信心把画面拍到“最美”,同时他又说,“做艺术家的时候我是特别拒绝、特别反美学的,但是这个电影是特别需要这样子的。喜剧的处理我也是反着做的,我可以把这个故事拍得非常的阴暗,甚至是血腥,但是我想用一种新的尝试来表现这么一种黑暗,表现这么一种禁锢。”

结尾处,导演采用了一种开放式的表现手法来“模糊”整个事件——最后黑屏伴着画外音导演一句“大家吃饭吧”。对张秉坚来说,是一种“中国式模糊学”,“吃饭代表了中国人的哲学,只要一吃饭,什么事都解决了。一说吃饭,天大的事,青红皂白都没了,和稀泥了。”这样的解释,是一种狡黠,也是一种无奈。

亲身经历过“文革”,张秉坚说自己其实内心“特别阴暗”。在点映场的映后见面会上,他说起自己曾经想给电影一个更阴霾的结局,“罪犯就在河边当着警察的面用镰刀自宫了,血从大腿根下来。这是不是就牛X了,就电影节口味了。”这个结尾张秉坚在许多场合都说起过,想来还是有几分得意,“我们压根就没有想做电影节电影,包括受害人如果死了,我的结尾就第六代了。我就想调侃一下。”

不过老一辈的人还是从这“调侃”中看出了亲切感。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记者对张秉坚的采访约在一场提前的点映结束后,几个上了年纪的老观众看完电影情绪激动,在影院门口抓着张秉坚的手说“在电影里看到很多东西”,还有人非要加张秉坚的微信后续交流。

张秉坚想要间离的效果在真正经历过的人那里显然也没有成功,当然这并不是一种讽刺。

最后的结果,画面上几乎没有改动,原先戏谑不羁的声音和音效有了些修改,革命广播和革命歌曲的背景声都去掉了,换上了《蓝色多瑙河》,片头“发生在‘文革’后第二个春天”的字幕改成了“发生在特殊年代的特殊故事”。

有时间修改电影,但是没时间把花掉的钱给找回来了。原本小成本影片700万元制作、400万元宣发,宣发经费早在上一轮临近上映前用掉了70%,当时张秉坚动用了一切资源,比如以当代艺术家的身份给豆瓣做了个项目,10万元的报酬不拿,换了3天豆瓣首页的广告,也通过多方洽谈与万达、橙天嘉禾等院线争取到10%左右的首日排片,然而这些努力都打了水漂。“我本来就不是圈里人,现在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张秉坚说。

《东北偏北》剧照

“第五代80后”:进院线不谈商业

张秉坚总是希望突出电影的商业性,可是这部电影之于商业有一个“硬伤”——缺明星。事实上原本片中警察“李脚印”这个角色是为葛优量身定制的。葛优曾是十年前张秉坚首部长片处女作《窒息》的男主角。甚至影片筹备之初,葛优不仅答应出演,还差点成了投资人,不过最后钱和档期都归了《一步之遥》。

电影《窒息》中的葛优

所以张秉坚和电影圈是早有渊源的。他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著名的78级,和张艺谋、陈凯歌、田壮壮等导演是同辈人,那一级不管读的什么系,许多人都成了第五代的中坚力量。

毕业后张秉坚分配到上影厂,不过那个时候他看不上电影,醉心画画,不与剧组人交流,闷声把自己画成了当年最年轻的全国美术家协会会员。又过几年,张秉坚就赴美学习当代艺术去了。

去美国读研究生的时候,导师问他,原来在读电影学院又在电影厂工作,为什么不报学校的电影系,张秉坚说,因为电影不是个人的。

“我刚开始看不上电影。《女篮五号》的主演刘琼当年在上影厂的时候跟我说,小张,你们画画的好,音乐、美术、文学,最古典的这些,从人类有文明开始就有了,人记录自己的历史就靠这些。电影是大众艺术,葛优也跟我说,电影就是大众电影。所以我的电影观从那个时候就被树立了,面向大多数人,和艺术不一样。我做电影和当代艺术的态度是不一样的,电影是要妥协的,当代艺术是非常坚决的,甚至刻意去保持边缘化和先锋性。电影不是,电影太边缘或太先锋,要么得艺术大奖,要么就死路一条。”

张秉坚的当代艺术作品同样是讽刺与批判的。他代表性的贪官“名人堂”系列,借用了美国名人堂The Hall of Fame的概念,把近年来国内公开报道的贪官都画成肖像,贴了整整一面墙,用色都是人民币怀旧色,十分贴切。那个系列,张秉坚画了超过500幅。

贪官“名人堂”系列

而张秉坚一早树立了电影是“大众文化”的观念,面对记者的采访他甚至提出,“谈商业不谈艺术”的要求。张秉坚说自己拒绝艺术,也拒绝精英标签,这并非是要将其与大众对立起来,而是因为“一部电影是分阶段的,一旦决定进院线,就不去端架子谈艺术。电影做完以后,艺术的部分是不用导演去说的,我的电影美学、电影语言,靠嘴说的都是扯淡。一个电影的艺术,影迷自己会看。商业的价值,导演应该去不厌其烦地说,什么地方好看。”

不谈艺术,然而《东北偏北》在艺术上的考究显而易见,从影像风格的呈现上来说,注重电影美学符号的表现、关注“文革”等大时代背景与个人命运的关系,也的确与第五代横空出世时的集体审美颇有相似性。有评论将其归结为“第五代”,他也并不避讳,“从年份上,我跟他们就是一个时代的,可以说我是第五代的‘漏网之鱼’。”

“第五代你还能看见有人自己掏钱拍纪录片吗?没有了吧。”对于自己的“后第五代”身份,张秉坚自嘲自己是不合时宜的“第五代的80后”。“好多人第五代翻篇了,现在一看,这还有一只‘漏网之鱼’没翻过去呢,这不也挺好?我永远也拍不出第五代高峰的作品,他们那些高山,我爬不上去,我就在山底下给他们扫扫落叶,跟大家说曾经这里有一方牛X的景观,运气好了收收门票也好。”

[责任编辑:冯婧 PN041]

责任编辑:冯婧 PN041

标签:张秉坚 第五代 导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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