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叙的美术史”：探寻艺术史之外的艺术

《墨稿4》，徐冰，1984，38 .7×26.9(cm )。

南都讯记者黄茜发自北京如果不翻看毕加索的石版画、素描和制陶，无法真正理解立体派观察世界的方式；正因为达·芬奇的学生和崇拜者保留了他几千页布满文字和素描的速写和笔记本，后人才得知除了绘画之外，他在解剖、军事、建筑、设计和机械制造方面有如此广泛的才智。对于艺术史上力能扛鼎的艺术家，人们往往只熟稔已被经典化的那几件传世佳构，但他的艺术生命，其实是被更多数不清的手稿、草图、涂鸦、“非典型”创作组合起来的。

近日，由著名批评家、策展人吴鸿担纲策划的“倒叙的美术史：中国当代艺术的另一种线索”在亿利艺术馆启幕，呈现出34位中国当代艺术界符号性人物“风格之外”的创作。这些作品体量轻盈、涂抹随意，与以“震慑”为目的的当代艺术相比，更能以诚恳和自由将观者打动。

两张线描稿引发的展览

谈起策展缘由，策展人吴鸿表示，这是由两张线描稿引发的展览。有一天，艺术家方力钧心血来潮，在名为“开悟”的微信群里发了两张刚完成的水墨线描稿，不料引来一片叫好声。群内其他艺术家纷纷上传手边好玩的涂鸦。这些涂鸦只是画给艺术家自己看的，是练笔和游戏之作，但在旁观者吴鸿看来，却有种不可名状、直达人心的魅力。

“方力钧戏称自己的线描是十八描之外的‘气若游丝描’，这就说明，这种手稿式的作品或者是在创作之余的身心放松，或者是在旅行间隙的一次见缝插针。”吴鸿说。这一切引发了他的思考，一方面，艺术本来就是一种心性的游戏，一旦成为“职业”或“劳作”，便丧失了原初的快乐。另一方面，艺术史作为一种知识框架，建构的同时也在选择与遮蔽，那些被宏大叙述所遗弃和遮盖的东西，却往往时刻发生，灵动活泛。

于是便有了“倒叙的美术史：中国当代艺术的另一种线索”。吴鸿希望借助展览，寻找“艺术史”之外的艺术，“作品”之前的作品，“风格化”之外的艺术家。“倒叙”不是要从后往前看，而是要回到艺术最初那种不迎合、不功利、无用无为的纯粹状态。“在这里，你能看到大艺术家的小作品，小作品里的大主题。”吴鸿告诉南都记者。

日常的、不与示人的一面

相较当代艺术展的苦心经营，光鲜亮丽，“倒叙的美术史”却体现出艺术家粗服乱发、不与示人的一面。展览的手稿、素描和小品，有些是难得一见的旧作，比如徐冰1984年的《墨稿》，提示出艺术家在80年代新潮美术狂飙突进时期的思索轨迹；毛旭辉1996年的小稿《家长的历史之一》，肖像速写和拼贴的图式，抽离于他典型的具象风格。

大部分展品是2015、2014年的近作，似乎刚刚脱稿，墨气未干。方力钧的三张水墨线描《2015夏》，以夸张诙谐的线条速写人形。其中一张艺术家王广义的肖像，总是扬起的下巴、思索的表情和捻雪茄的姿势甚是传神。

在展览现场，方力钧告诉南都记者，水墨于他是一种熟悉的媒材，“有的作为临时思想的记录，有的是草图，也有的是完整的创作。换一换不同的材料，能够使人‘醒’过来，做出一点改变。”记者感慨这些人画得很有“佛相”，方力钧笑称“我可能有佛缘吧，画人画到第三张，基本上就往和尚那边走了。”

“从80年代到今天，当代艺术已经从宏大叙事走向了个人叙事、微观叙事、日常叙事。从某些方面来讲，这些作品也是艺术家们与时俱进的体现。小品在我看来也是很复杂的，有多种多样的创作动机和创作目的。”批评家王端廷表示，它们有的是练习之作，有的是因为艺术家市场需求量太大，不得不画一些小品。虽然总的趋势是从崇高走向日常，也有人逆市而为。“譬如祁志龙是艳俗艺术的代表人物，相对携带大众趣味，但他近年的小品体现出对精神的崇尚。”

对既定历史的撕开

这是一个安静有趣的展览，没有喧哗的商业性，却有厚重的学术价值，引发美术史学者的思索。批评家杭春晓认为，拿手稿出来展不新鲜，新鲜之处在于用展览

“对抗我们内部已经被植入的既定艺术史。”

2000年之后，市场化已经重构了当代艺术的生态，艺术批评被严重边缘化。今天做展览，为什么还要策展人？杭春晓表示：“策展人和批评家带着自身的批评框架和知识系统，以及由这个系统带来的新的看法进入一个画家的个案或群展，这是一个文本重新再编辑的过程。它和艺术家用视觉进行艺术的编辑是一样的，是一种今天艺术领域中的思想生产。”

在杭春晓看来，所谓“倒叙的美术史”，字面上讲是从后往前追溯，实际却是悬置今天已经成为结果的美术史，转而进入到美术史生成之前的发生机制当中。

“今天我们越来越抗拒告诉我们既定结果的判断方式。既定的历史带来的是遮蔽，被艺术史写作者编辑的强势历史，会屏蔽掉历史发生当时的各种细节化真实。一个历史研究者和一个现场的策展者，同样是要用自己的知识系统去抗衡这种遮蔽。”杭春晓告诉南都记者。

作为批评家、策展人和艺术史的构建者，杭春晓认为，“倒叙的美术史”与其是要重新构建一个小型作品或手稿的所组成的历史，不如说是对既定历史的撕开，对一个已经封闭了的宏大叙事自身的检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