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发现大海:新版《卡拉马佐夫兄弟》发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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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别册:茨威格论陀思妥耶夫斯基

(德)茨威格

要适恰地谈论陀思妥耶夫斯基及其之于我们内在世界的意义,既困难重重,又责任重大,因为其独特的广阔和力量需要一种新的衡量标准。初次接近之时,会以为打开的是一部封闭的作品,出自一名作家之手,结果却发现了一个无垠的宇宙,其中有着自转的星球,以及别样的天体音乐。任何试图完全渗透这个世界的努力,都只会带来绝望:它的魔力对于初次领受的人来说过于陌生,它的思想覆盖的范围过于广阔,它要传达的信息过于奇异,以至于让人无法像仰望祖国的天空一样,仰望这个新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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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从内心去体验,那么陀思妥耶夫斯基就什么也不是。只有深入我们存在的最底层,深入那永恒不变的东西,在根中之根,我们才有望与陀思妥耶夫斯基相通;因为这幅俄罗斯风景画对于外在的目光来说是多么陌生,它就像陀思妥耶夫斯基故乡的大草原一样没有道路,与我们世界的共同之处又是如此之少!

那里没有亲切的轮廓抚摸人的眼睛,也罕有风和日丽的时刻邀请旅者休憩。电闪雷鸣、笼罩着神秘气氛的黄昏与让人心境荡涤的极端冰雪天气交替出现;没有温暖而明媚的阳光让大地充满喜悦,只有泛着血红色的北极光横跨天际。

我们面对的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创造的原始景观,一个神秘的世界,既古老又崭新。一种甜蜜的恐惧不禁袭上心头,仿佛我们正在接近永恒。很快,赞赏之情萦绕在信念之中。然而,一种不祥的预感告诉我们,这里不是可以安家之地,我们必须回到我们更温暖、更友好,却也更狭窄的世界。

当我们意识到这严酷的风景过于辽阔,不适合日常的凝思,这时而冰冷、时而炽热的空气让人难以呼吸,我们不免感到羞愧。如果不是在这无情的悲剧、这可怕的尘世景色之上,展开着一片无边无际、星光闪耀的美好天空,我们的灵魂可能就会从这种恐怖的威严中逃离。

这也是我们世界的天空,不过要比我们温柔地带的天空更高远,更浩瀚,更多精神上的料峭。只有当我们从这片风景中亲密地仰望天空,我们才能从无限的尘世悲痛中感受到无垠的安慰,从恐怖中感受到伟大,从黑暗中感受到神性。

只有这种对终极意义的仰望,才能将我们对陀思妥耶夫斯基作品的敬畏之情转化为炽热之爱;只有通过对其独特品质的最深入探究,我们才能清楚认识到这位俄国人的生活和著作中所渗透的深厚的兄弟情谊和对全人类的拥抱。

但是,进入他内心的道路何其曲折繁复,简直如同迷宫。当我们从无边的广阔进入不可测的幽深时,这位大师的作品就变得愈发神秘。的确充满了神秘色彩,他笔下的每一个人物,都有一个升降机井,能通向尘世恶魔的深渊;在他作品的每一堵墙,他创作的每一张面孔背后,都隐藏着永恒的黑夜,闪耀着永恒的白昼:因为陀思妥耶夫斯基通过他自己注定的人生和对命运的塑造,与存在的一切奥秘完全融为一体。

他的世界徘徊在死亡与癫狂、梦境与尖锐的现实之间。他个人的问题与人类无解的问题不断碰撞;每一个闪亮的侧面都折射出不朽。无论我们从哪个角度看待他,是作为一个人,一个富有想象力的作家,一个俄国人,一个政治宣传者,还是一个先知,他的存在无不散发着永恒的意义。没有一条道路可以通向他要抵达的终点,没有一个问题可以通向他内心最底层的深渊。只有热忱才能接近他;即使是热忱,也必须是谦虚的,惭愧于不如他对人类奥秘的崇爱那么热烈。

陀思妥耶夫斯基从不伸手帮助我们接近他。我们这个时代的其他大师都曾透露过他们的意图:瓦格纳除了作品之外,给我们提供了纲领性的解释和论战性的辩护;托尔斯泰敞开日常生活的大门,以满足每一个好奇心,回答每一个问题。但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只让我们看到他完成了的作品;那些可能启发我们了解他动机的 大纲,已被焚于创作的火焰。

他一生沉默寡言,羞于启齿,就其外在而言,几乎没什么存在感。他只在年轻时才有朋友,成年后便独来独往:因为他认为,如果他对任何一个人表现出明显的好感,都会有损他对整个人类的爱。他的书信尽管有抱怨和呼喊,但也只是透露了生活的拮据和受刑后的生理

痛苦,绝不再往里走一点。他的整个童年岁月都淹没在阴影中。

尽管我们这个时代仍有人曾见过他燃烧着的目光,但如今,他在所有人的眼中都已变得遥远,褪去肉体凡胎,成为一个传奇、英雄和圣人。他和荷马、但丁、莎士比亚一样,混杂着真实和预感的暮光,既遮蔽其伟大的生平,也赋予其超自然的灵光。如果我们依赖于从具体文献中搜集到的信息,我们就不可能指望写出他的命运:只有爱,明敏的爱,才是我们的向导。

我们必须在没有任何辅助和指引的情况下,进入这个灵魂的迷宫;唯一的线索,就是一颗解放的、充满爱的心,不再被对尘世的热情束缚:我们的冒险之旅走得越远,就越能感受到我们自身的存在;只有当我们认识到我们与全人类的共同亲缘关系时,我们才真正接近

了他。

一个了解自己的人,也就了解了陀思妥耶夫斯基;因为如果有人成功地实现了人类的精髓,那肯定就是他。要想理解他的作品,得穿过激情的炼狱、磨难的地狱,得穿过人类苦难的每一个领域:作为个人和人类的苦难,作为艺术家的苦难,以及最让人痛苦的终极折磨,

即被上帝折磨。

道路是黑暗的:如果不想迷失方向,就必须从内心深处点燃火焰,然后用对真理的热切渴望将其扇成烈火。我们必须先探索自己内心的深渊,再冒险进入他的世界。他没有派使者带领我们前进。他也没有用任何方式证明自己的存在,除了艺术家在肉与灵上神秘的三位一体:面容、命运和作品。

《卡拉马佐夫兄弟》:作者的话

(俄)陀思妥耶夫斯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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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开始写我的主角阿列克谢·费奥多罗维奇·卡拉马佐夫的时候,我感到有点惶惑。事情是这样的:虽然我把阿列克谢·费奥多罗维奇称作我的主角,但是连我自己也知道,他绝不是一个大人物,因此预料不免会有人提出这类的问题——你的阿列克谢·费奥多罗维奇究竟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使你选他做主角?他做了什么事情?谁知道他?他在哪些人心目中、由于什么而出的名?我这读者为什么应该浪费时间去研究他的生平事迹?

最后一个问题顶要命,因为我对这个问题只能回答:“也许你们自己可以从这部小说里看到。”可如果大家读完这部小说,并没有看到,也不同意我的主角阿列克谢·费奥多罗维奇有什么出奇之处,那又怎样呢?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很悲痛地预见到了这点。对于我来说,他是很出奇的,然而我很担心自己不能够向读者证明这一点。问题是:他也许是个活动家,但他还是一个令人捉摸不透的、并不明确的活动家。但话又说回来,在我们这样一个时代,要求人家明确,那未免也太奇怪。也许只有一点是没什么疑问的:他是一个奇特的人,甚至是个怪物。不过,奇特与古怪只会令人生厌,不会博得人们的青睐,尤其是当大家都想把个别凑成一致,以便在普遍的混乱之中,竭力求得某种整体的含义之时。而怪物大多是个别和特殊的现象。不是吗?

假使各位不同意这最后的论点,而回答说“不是”或“不尽然”,那么,关于阿列克谢·费奥多罗维奇作为主角的意义,我倒可以放下心来了。因为,怪物不但“不尽是”个别和特殊,而且相反地,有时其恰恰成为整个社会的核心,而与他同时代的其他人,好像遭到一阵狂风似的,不知为什么却被暂时从他身边 吹散了……

我本来可以不做这种极为平庸和含糊的解释,开门见山,直入正题,反正只要你喜欢,就会凑合把它看完的;但糟糕的是,我所写的传记虽然只有一个,而小说却有两部。第二部小说是主要的,写的是我的主角在我们时代,即我们目前的活动。第一部小说写的是在十三年前发生的事,几乎还算不上小说,而只是写我的主角青春时代的一个瞬间。我不能略去这第一部小说,因为如果略去,第二部小说里的许多事情就会令人不可理解。不过,这样一来,我最初的困难处境就更为糟糕了。因为,既然我这个写传记的人本身都认为给这样一个微不足道而令人捉摸不透的主人公写一部小说也许还嫌浪费笔墨,那就更不必说再写一部了,而我又如何解释自己的不自量力呢?

既然难以解决这些问题,我就决定随它们去,不做任何的解决。显然,目光锐利的读者早已猜到我从一开始就怀着这个打算,只是恨我为什么尽说废话,耽误宝贵的时间。对于这个问题,我可以很确切地回答:我之所以浪费笔墨和耽误宝贵的时间,首先是由于礼貌,其次是出于狡狯。因为我可以说:反正我已经预先做过声明啦。不过,我甚至还庆幸我的小说

“在整体的基本一致中”,自然而然地分成两个故事。读者看了第一个故事,可以自行确定第二部有没有一读的价值。当然啦,谁也没有非读不可的义务,他也可以只读了第一篇故事的一两页,就把书一丢,再也不去打开。不过须知也有一些客气点的读者一定要读 完它,以便准确无误地做出公正的评价,譬如,所有俄国的文艺批评家就都是这样的。正是在这一类人面前,不管怎样预先说清楚,心情总会轻松一点:无论他们怎样认真和诚恳,我还是想使他们有充分的理由在刚读这部小说的头一段时就把它抛开不读。序言至此打住。我完全同意说它是多余的,不过既然写了,那就留在卷首吧。

现在言归正传。

[责任编辑:李星锐 PV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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