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什么事也没有,发呆过了一天”

“今天什么事也没有,发呆过了一天”

日记,对于快节奏的都市青年来说是不常见的东西。回忆起那些不被记录的每一天,好像都是忙碌的工作,急匆匆的午饭,随便一煮的晚餐。那些或许有趣的生活琐碎,几乎是随着每一天过去了,便消失了。我们总是忘了,日记可以让我们的每一天都持续地鲜活着,可以带我们穿越时间,返回到落笔的那天。

如果你现在正在北京的某个地方,那么有什么办法能一秒钟之内就体验到在富士山的三餐四季呢?或许,你可以阅读武田百合子的《富士日记》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下文摘选自《富士日记》经出版社授权推送。篇幅所限内容有所删减。

七月十八日(星期六)

早上六点,从东京出发,九点多抵达。在大月买了三个便当。在管理处申请订报纸和牛奶。

傍晚,捡熔岩。

夜,刮风下雨。半夜有树莺鸣叫。大雨,刮着风,树莺却在叫。

七月十九日(星期天)

早上,刮风下雨一直到十点。

午饭 松饼。

下午,到河口湖购物。马肉(给波可),猪肉,番茄,茄子。

河口湖的马路上有许多的人和车尾气,闻起来和东京一个味儿。湖上有小船、游船和汽艇。湖畔充斥着纸屑、人们吃剩下的食物堆成的垃圾山、旅游大巴和车辆,能走的地方不多。

晚饭是炸猪排。

傍晚去散步,富士山的山顶缠绕着帽子模样的白云,云缓缓转动着。

山的左边,从山脚到差不多七合目的位置,灯光的队列一闪一闪地绵延着。是登山的灯吗?我想让花子看,下坡回到家,将她带来,结果富士山整个儿被云遮住了,连山在哪里都看不清。也看不到灯光。真的是在一瞬间,云落了下来。

七月二十日(星期一) 阴

下午,和花子去河口湖买东西。星期一是湖畔的商店一齐休息的日子,所以没买成。

我们刚在湖畔停车,两个做快艇生意的过来紧挨着我们的车,说是一千五百元坐一次,优惠到一千,来坐吧。一个男的声音嘶哑,晒得黝黑,另一个男的是兔唇。两人都戴着船员戴的那种有帽檐的白帽子。有辆车在我们之后抵达,车上的男人拒绝坐船,那两人就骂道:“你是得了花柳病,昨天刚从医院出来吧?你这个神经病!”

我们去了富士景乐园,爬了做成真正的富士山的百分之一(?)的小富士山,看了富士山内部的熔岩,还有很久以前的富士山全景,然后回家。是个古怪的地方。一瓶斯卡德汽水竟然要七十元。

回程,修了车尾灯,之前石头弹起来砸坏了。四百元。

汽油加满,一千三百元。加油站给了我们两只水蜜桃。

回到家,停着一辆租用车。读卖的松田来送应征的稿件。

晚上,之前睡迷糊了撞在门上的嘴唇肿了起来,一直疼到鼻子,我醒了,睡不着。啄木鸟在深夜也一直一直在工作。它是在啄电线杆吗?还是我们的门柱呢?像火车信号音一样回响到远方。

凌晨,我终于睡着了,梦见自己成了圣歌队的修女,头上裹着灰色的布,唱着歌。椎名[麟三]也裹着布,唱着歌。我们在上野站唱歌。

七月二十二日 晴朗无云

带着饭团,我们仨一起去精进湖和冰洞。在精进湖,我看到一个女的独自一人以自由泳朝着对岸的熔岩游去。看起来水藻很多,是个墨绿色的暗色的湖。

冰洞里面零下3度,密密麻麻地排列和堆积着冰柱,每个有冰店卖的三贯那么大,很冷。外面在卖味噌关东煮。有许多从身延山回来的爷爷奶奶。冰洞里的冰不是有人排列堆积在那儿的,而是自然冻成的吧。

傍晚,种下大朵的月见草。

七月二十三日

丈夫割草。

我和花子去西湖。有风,湖上有浪。没有人游泳。据说因为今年是干黄梅,水位下去二十米,一下子就到了深处,危险。找了一处水藻少水清的地方,花子游了五分钟。冷,所以她很快上来了。有两个男的在熔岩上弹吉他,四下空旷,所以听不清他们在弹什么。一个胖叔叔穿着松垮垮的四角短裤,下去游泳,他喊了一声“好冷”,很快上来了。三个年轻人背着露营的装备,在湖畔低着头走,说着:“好无聊啊,都看不见女人。早知道就去河口湖或山中湖了。”

据说五湖当中,西湖最安静(河口湖加油站的人说的)。

回程,听鸣泽村加油站的大叔说,本栖湖最适合游泳。其他的湖有危险。西湖最危险。他说西湖夏天必定会死人,于是我想,还好五分钟就上来了。

在河口湖找到一家不错的肉店。

七月二十四日

早上四点半,去东京。富士山呈玫瑰色,上面有灯在动,大概是有人在登山吧。

在相模湖大垂水峠爆胎了。是个转角,因为正在上坡,所以只是方向盘一歪,如果是下坡,也许会坠落进谷底。就算死了也无可奈何。因为我好端端地开着车却爆胎了。

东京供水不足,正处于炖煮一般的炎热之中。

我叫了信贩公司的人,把集齐的山间小屋的登记文件给了他。

买了要带到山上的杂志架和杯子。把食材、铁椅、藤椅、壁炉围栏和锅等物品装进车里。丈夫一个人留在山上。

七月二十五日

早上八点,从赤坂出发。途中,在河口湖城区买了花子的游泳圈。到了山上,凉风吹拂,喝了水,水冰凉。这地方可真好。我装饰在壁炉上的红熔岩不见了,散落在工作间的窗户底下。好像是丈夫干的。

七月二十六日

到河口湖买东西。加了油。买了洒水的水管、和果子(大福)、水蜜桃和西瓜等。花子喝了冰柠檬水。河口湖大街上满是人和车。车站也满是排队的人,是去程和返程的登山客。各家店里也满是吃拉面、喝冰水和吃便当的人,还有休憩的人。

在管理处买了米。好像价格有点贵。

七月二十七日

报纸上登了,昨天山中湖死了一个人,河口湖一人,田贯湖一人。报上还登了在富士山八合目登山的人们的照片,看起来像要掉下去似的。人们的队列如同道路高峰的时候一样,一直绵延到山顶。

傍晚,用篝火烤了红薯。

在管理处买了啤酒,价格之贵,再也不买了。

七月三十日

早上三点半起床。四点出发去东京。富士山有些暗淡,显得很大,只能望见五合目附近的灯光。丈夫来到大门外的马路上,车开走的时候,他说“走好”,挥了挥手。在大月到藤野之间,我目睹了让人毛骨悚然的卡车相撞事故,顿时睡意全消。

七点到东京。下午,花子去游泳池。IBM的稿费来了。去角川书店拿版税。存进银行。

在纪之国屋买了面包、奶酪、毛豆、萝卜、海苔、茶和零食。毛豆、萝卜和其他蔬菜,还是东京卖的又新鲜又好。价格反正一样。给文艺春秋的青木打了电话。

东京入夜后依然闷热。我喝了好几次温乎乎的自来水。

七月三十一日

早上,天色昏暗的时候,我把瓷砖贴面的桌子、铁椅和镜子装上车。桌子放在车顶的行李架上。

一点到山上。途中的河口湖来了很多人,似乎是小学生的夏令营开始了。

我在河口湖休息,喝了冰水。这款冰柠檬水有股化妆水的味道,难喝。

八月一日 晴朗无云

晴朗无云。晴朗无云。像全景照片一样,能完整看见像阿尔卑斯山一样的山峦,不知道是南阿尔卑斯、中央阿尔卑斯还是日本阿尔卑斯。从早晨到黄昏,一阵阵地吹着凉风,天空湛蓝,空中有雪白的一动不动的云。暑假的天气。因为安静,能清楚地听见远远的远远的人声。

打开咖啡罐,有股好闻的气味。我连续喝了三杯咖啡。

八月七日

厕所的臭气变得强烈。丈夫从五六天前就一直说,好臭好臭。到了昨天,院子里还有臭气飘来,于是关上工作间的遮光窗,一整天开着灯,但臭气还会从家里的厕所冒出来,拐过走廊,飘上台阶,所以没区别。从早到晚都臭。不是大便本身的臭味,而是有点粉尘感,像是混合了阴沟臭,是一种发生化学反应之后的大便的臭味。丈夫说:“这个臭味钻进脑袋,感觉脑子要不好使了。”所以我今天去管理处。我蹲下来,把脑袋凑近便器一闻,便器周围也是臭的。

“有股让脑子不好使的臭味。我们家的营生,要是脑子不好使,就做不成,所以请立即帮忙修一下。”我说道,让管理处给工务店打电话。电话那头的工务店的人像是听岔了,管理处的人发火道:“不是电路坏了,是厕所。电路坏了可不会臭啊!你动动脑子!”尽管发火,却是用悠长又安静的声音讲的。我顺便提了其他的故障,让他们修一下西面漏雨的地方。

八月八日

我和花子去本栖湖游泳。我们不在家的时候,做净化槽工程的工人来看过。说是污物从管道接口的混凝土漏出来,渗进土里,散发出臭味。有三个人来查看。听说他们当中个子最大的一个,皮肤黝黑长得像铜佛像的那人,在另外两人搞不清原因放弃工作抽着烟开始闲聊之后,仍旧独自默默地挖土,用手摸索,闻气味,终于找到了原因。

丈夫不停地说:“那个男的真是个了不起的男人。”

八月九日

修了净化槽。把散臭味的烟囱加长。烟囱顶上的风车原先位于二楼窗口的高度,伸到了屋顶上。

关井[管理处的人]来了,让他给我们一个报价,从净化槽旁边到院子,围着房子建一堵石墙。石材店的大叔来了。我问他,六万七千能便宜点吗,他转过去背对着我,舔舔铅笔,往本子上写些什么,发出像叹气又像说话的声音:“嗯嗯嗯,嗯嗯嗯。”思索良久,他转过来说:“六万五千。”那就六万五千。他说山下的村子在盂兰盆节之后还有庆典,所以要在那之前做完。

八月十日

石材店的大叔在下午带了三个女工和一个男的来了。他们马上开始挖土,运到院子的西面扔弃。

K开发公司[建造山间小屋的公司]的人和木匠来了。让他们修一下我不满意的玻璃门的开合。接着,让他们把我第二不满意的西面墙的板材从两层板改为三层。

雷雨。三点吃点心的时候,建造石墙的工人和木匠们全部在餐厅吃着笑着大声说话。

八月十一日

岩波的海老原来了。建造石墙的工人们和两个贴板材的木匠正在干活,他飘然而至。这里的本地人当中有个人的声音跟海老原一模一样呢,说话方式也一模一样——我感慨地想着,一扭头,只见海老原呆呆地站在木匠和石匠们中间。

海老原给我们带了东京的饼干,女工和木匠们叽叽喳喳地工作,他喝啤酒。我也喝了啤酒,喝醉了,说:“有车的人才是真朋友。不开车的人,在单行道逆行的方向若无其事地说‘从那里穿过去’,或者让我开到不知道怎么回家的地方,说声‘再见’就下车了,而我连自己在哪里都搞不清楚。只有开车的人才是真朋友!”海老原有车。

傍晚,木匠修了板材,给玻璃门的缝隙加了胶条,结束工作。

我把海老原送到富士豪景酒店。经过夜晚的湖畔回家。

八月十二日

文艺春秋的青木和竹内实在上午十点左右来。竹内带了相机,所以石材店的大叔、女工们还有我们所有人站在一起,让他拍了纪念照。竹内向石材店的人打招呼,着实沉静又有礼貌,石材店的女工们都有些出神。

我送他俩去精进湖畔的旅馆。之后绕到本栖湖游泳。回程,特别大的雷雨,我开着车,前方什么也看不清,就像潜在水中跑步。要是掉进树海里,车和我的脑袋一定都会变得坑坑洼洼。我让副驾驶的花子盯着左边的马路的边。我对她说,看起来雾蒙蒙的地方就是长草的地方,那里是马路的边缘,要是车往那边去了,你就敲我的膝盖。来到鸣泽村加油站跟前的时候,像假的一样,一下子放晴了,马路是干的。

竹内实和青木住的是一座粉色的旅馆,建在精进湖岸边一处草木不生的平地上。我把他们送到旅馆门口,两人露出无奈又羞涩的笑容,像在说,是间奇怪的旅馆吧。

他们今天是来商量出一本与毛泽东的诗有关的书,每个人喝了一杯啤酒。没怎么聊毛泽东,谈了战争时期。

我:“要是再打仗,我就做一大堆黑市生意。之前我还是个女学生嘛。那时候我什么也做不了,但我见识过黑市的经营手法,所以下次我就能做了。我要做跟政府说的相反的事。战败后,我做过一点黑市生意,不过不怎么成功。下次我要好好做。”

丈夫:“呵呵,你不知道有氢弹吗?”

竹内以沉稳又缓慢的语调说:“我出生在中国嘛。我长在中国,日本这边在之前的战争期间,物资不足啦,没吃的啦,买东西啦,这些经验我都没有。我能去黑市买到东西吗?感觉不太行。真担心啊。要是那样,我都不知道怎么买,可就糟啦。”竹内真是有格调。

八月十三日

石墙基本完成。石台阶也做好了两级。计划明天上午完工。

我买了西瓜给工人们,餐后端出来。工人们在上午十点、餐后,还有三点,必定休息一次。休息的时候,他们把报纸铺在大松树的根部或屋檐下,仰面躺着,或是将手绢盖在脸上,所有人睡得像尸体一样。二十分钟后,他们忽然起身,马上就开始干活。

在工作间窗户底下,厨房侧面的屋檐下,除了休息的时候,一整天都能听到女工们搬石头和挖土的粗重鼻息。丈夫吐着烟圈喃喃道:“让人折服啊。”

要说工人们喜欢什么,他们喜欢含有水分的东西—西瓜、水果罐头和果冻等。工人们带来的饭盒里满满地塞着米饭,简直要压成了年糕,另一个差不多同样大小的饭盒里是高汤浸蔬菜,像是菠菜或鸡毛菜,同样塞得满满的,他们从袋子里拿出日本水产的香肠之类,一边啃香肠,一边十分香甜地吃着饭。女工们大声聊黄段子,讲村里的近邻的坏话,有时朝着天空大笑。男人们安静地小声地说着话。

今天,一个女人的食指夹在石头之间压破了,她从院子的草丛中找了片什么草,把叶子裹在指头上,戴上手套,又开始麻利地干活。昨天,男工当中的一个,负责切割石材的大叔当中年纪较大的那个,好像是前一晚喝多了,工作的时候吐了点血,我丈夫给了他胃药,他吃了,说“好了”,又开始砸石头和切割。他说“是胃溃疡”。

八月十四日 热 晴朗无云

今天他们比平时早到一个小时,开始砌石墙。今天没怎么开玩笑,不闲聊,脚步也快。喘气也激烈。一直不停歇地做到下午四点,完工。

我们用当地的葡萄酒、花生、炸仙贝和水果罐头庆祝完工。女工们说,她们不是从明天开始休假,从这里回去,而是今晚就开始盂兰盆节假期,要尽情地休息。

三名女工是山下的N村人,说是一个是理发店的,两个是农户的主妇。女工们把一升装的葡萄酒倒了满满的一杯。“啊,好喝。”她们说。老板[就是石材店的大叔]给了她们每人一幅红梅花纹的单衣和服面料,让她们在盂兰盆节穿。老板用又胖又圆的指尖一圈圈地剥开奶酪的锡纸,一边吃奶酪,一边吱吱作响地小口啜着啤酒,显得心满意足。他像那种去酒馆请女招待喝酒,被她们围在中间而兴高采烈的大叔。他雇了不少女工,说不定他在工作中也有这样的心情。

因为要过盂兰盆节了,我当即付了六万五千元。

晚上,我按女工们告诉我的,去湖畔的船津小学的校园里看盂兰盆舞。扩音器里的声音把盂兰盆舞叫作“盂兰盆dance”,想要炒热气氛,反倒使得人们跳舞的圈子显得昏暗、缓慢和寂寥。花子说没劲。

八月十五日 晴朗无云

去本栖湖游泳。据说盂兰盆节游泳会溺死,但天气实在晴朗,让人沉醉,就去游了。游泳的人只有我和花子。

八月十七日 晴

早上三点半起床。丈夫轻轻地过来,拍我的头。接着,他像讨好我似的摩挲我的身体,而我犯困,心情恶劣。四点半出发去东京。明天就回来,所以把波可留在家里。七点半到。东京的水管不出水。上午去银行。花子去游泳池。下午四点,中央公论有车来接。丈夫去了座谈会。

晚上十点,加油,检修车。

今天早上,佐田启二从蓼科的别墅回东京的路上,在韮崎死于交通事故。

六本木加油站的人说:“有辆车翻进相模湖里,一人死亡,两人重伤。”

八月十八日

早上四点半从东京出发。六点半在大月站买车站便当。在桂川边上停下,吃了便当。八点以前到山里。

十点,从管理处给信贩公司打电话。得知他们把我的登记资料放进保险箱后就忘了,我生气了。我实在太光火,管理处的人一声不吭,进了里屋,似乎在竖着耳朵听电话。

晚上九点左右,从东京来了两名信贩公司的职员,带着蜜瓜。

他们说明天早上会带着登记资料去富士吉田的法务局。我对他们说起登记、净化槽、重做浴室燃气管道口、厨房下水等建筑工程的潦草之处,说着说着,我又开始生气。

河口湖的城区今天有庆典。

八月十九日 晴

上午十点,这次是管理事务所总公司的两个人来登记。我又把昨天的话从头讲了一遍。看起来信贩公司和他们之间的沟通不畅,两人一脸讶异。我正在跟他们说,要明确负责人,你们自己要经常沟通—今天我丈夫突然光火了,他这一光火就火气很大,连声音都颤抖起来,总公司的人脸色苍白。我今天笑眯眯的。

晴朗无云。我把读完的周刊和杂志给了管理处。吃晚饭的时候,我起了念头去登富士山,打算今晚爬山,早上在山顶看日出,我和花子八点半就睡了。十一点起来,高原上起了雾霭,没有一颗星,像要下雨,就不去了,又睡了。

八月二十日 阴

今天什么事也没有。发呆过了一天。

八月二十三日 阴转雨

下午两点左右,去河口湖钓鱼,下起雨来,改去富士吉田买东西。雨渐渐大了,我一直开到忍野温泉入口,然后折返。有一大片赤松林,让人有种置身于轻井泽的摩登感。在吉田买了银鱼和鲑鱼。在河口湖给奶奶[武田的母亲]买了甲州印传钱包和当地有名的点心。给真矢[武田的侄女]买了甲斐驹纪念品和毛巾。邮寄给她们。

走了新建成的昴公路收费路回家。从收费口到御胎内入口,单程要二百元。真贵。

在管理处遇到市川[做下水工程的],于是催他修冲水式厕所。市川给了我一根他带的萝卜。

八月二十四日 雨

昨天回程经过无户室浅间神社(旧御胎内),没进去,今天上午,我们仨去那里。荒凉的神社一角摆着张桌子,有个穿沙滩裤的大叔坐在那里看着,他的左臂骨折,打着石膏。我问他:“您是神主吗?”他说不是,是山下村子的人。“想看守这里的人来守。想来的人多的时候,就抽签。”门票一人五十元,他给了两张版画护身符,说“随喜”,于是我给了一百元。御胎内闪闪发光。到处闪着紫红色的光。让人想到,人体内的颜色或许就是这样的。到了深处,有些地方需要给双手和膝盖套上稻草垫,爬着通过。这地方奇形怪状,有种因果感,还有些下流。让人不舒服。看守的大叔也不像神主或经营者,感觉像为展览小屋揽客的人。

下午,雨变大了。傍晚,雾气一直落到房前,打开玻璃门,雾气便涌进屋。

菅原寄来快信。

大概是夏天的住客们开始回去了,管理处静悄悄的,工作人员也显得百无聊赖。在售的茄子什么的都蔫了。

八月二十五日 阴

毛毛雨一整天下下停停。

八月二十六日 晴

丈夫说他在家看家,我和花子两个人在晚饭后下山,去看吉田的火祭。七点半左右,我们把车停在河口湖站前的原野上,乘山麓电车去吉田。我穿着毛衣,被大火把的火烤得很热。家家户户都把朝向马路的玻璃门和移门大开着,能看到屋子的最里面。人家的客厅里排列着啤酒瓶,人们吃着生鱼片、蚕豆和手撕鱿鱼片,有的笑眯眯的,有的醉得满脸通红仿佛要死了一样。每一家都必定有生鱼片。我买了棉花糖和葡萄。

坐十点半的火车回家。走在燃着大火把的坡道上,管理处的年轻男孩向我们打招呼。男孩带着个女孩。乘上火车,有个穿和服的女人朝我们鞠躬,笑着。是我总去买啤酒之类的食品店老板的女儿。

八月二十七日

和关井还有外川[石材店的大叔,也是石材店的老板]商量,要在入口造一道石门。丈夫画画说明了他想造的石门的模样,他俩立即都懂了。

八月二十八日

上午,下山去管理事务所总公司,对他们讲了净化槽还没彻底修好,还有厕所,要尽快更换。回程,我去了K开发公司位于胜山村的员工宿舍,拜托石井调整厨房橱柜的安装,以及让他看一下雨水飘进工作间的情况。宿舍外开满了鸡冠花、向日葵和秋英,不见人影。

下午四点,K开发的木匠来修橱柜。做工程的人来了,市川和其他人,一共四个,换便器一直换到晚上十点。四个人当中有两个女的。后来一男一女提前走了,剩下市川和一个女的留下来工作到十点。女人四十岁左右,小个子,是个安静的人。她蹲在市川旁边,和他一起查看便器、闻臭味,又抱着卸下的便器运到院子里,利索地干活。从话语间听出,她是农户的主妇,有三个孩子,是来打工的,被市川雇用。原来市川也是工程队的老板。拆下来的便器上有裂缝。女人抱着肮脏的便器,一边往外搬,一边对我说:“不是工程没做好。不是市川师傅的错。是便器的问题。”市川和女人回去的时候,我包了两个菠萝罐头给她,说给孩子吃,她摘下头上的手巾,开心地鞠躬,然后紧跟着市川爬上院子昏暗的坡道。市川的话少,只讲必须讲的。他是个高个子,留着未经修剪的掺杂了白须的胡子,大概四十五六吧。他催过那个女人两三回:“你先回吧。”然而女人最后还是和他一道工作到十点才回。

八月二十九日 雨

继续昨天的工作,市川和管理处的F来修厕所。

雨到了下午也没停,雾很重,所以我没去买菜,晚餐吃了方便炒面。

厕所的臭气姑且止住了。

今天早上,吃着早饭,我讲了昨晚那个女人和市川的情形,说:“那两个人在山上谈恋爱呢。”

九月三日

回东京。暑假结束。

本文摘编自

《富士日记》

作者: [日] 武田百合子

出版社: 北京日报出版社

出品方: 理想国

副标题: 全三册

译者: 田肖霞

出版年: 20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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