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爱梵高》:至爱是这部 “劳动力密集型”电影的意义

名画中的人物和景致从博物馆画框中走下来，进入当代生活，这样的天方夜谭电影人早有尝试。或深邃如《俄罗斯方舟》，或欢闹如《博物馆惊魂夜》，又或者是试图重返艺术史现场的《戴珍珠的女孩》。而真正连带着艺术家笔触、色彩、光阴和画中人事，用心而巧妙地将作品串联成一个长片故事的，《至爱梵高》绝对是破天荒的第一部“油画动画电影”。

10多位英国演员对着绿幕先行表演，被拍摄成853个镜头，接着进入格但斯克和弗罗茨瓦夫的动画工作室BreakThru Film，一边等着常规投资渠道一边通过Kickstarter众筹资金的同时，115位波兰和乌克兰画家耗费两年心血，绘出从梵高原作加演员表演而来的1000多幅手绘油画，并让每一幅层层变化着，加工成为65000帧动画，最终以每秒12帧的播放速率，成就一部90分钟的连贯故事。

扯这么多数字，当然是因为《至爱梵高》最大的吸引点，正是这些体现着匠心和用心的“技术指标”。毕竟在当下，架上美术早已衰落，连手绘动画都寥寥无几，竟然还有一大批人愿意付出时间和青春，去用油画来创作动画！跟过亚历山大·彼得罗夫（玻璃板上油画动画短片《老人与海》导演）一年的中国学生，也在质疑这样付出的耐心和勇气，不一定有意义。

那么，《至爱梵高》，这部“劳动力密集型”动画电影的意义在哪呢？

故事讲述文森特逝世一年后，邮差儿子阿尔芒，从法国南部阿尔勒跑到北部的欧韦，想将一封信送给其弟弟西奥。在得知西奥也过世后，阿尔芒的兴趣转变为在七嘴八舌的乡间，尽可能还原和整理出梵高自杀之谜，在这一调查中，他似乎渐渐理解了文森特·梵高，这个疯狂而痛苦的天才。

电影以纽约MOMA那幅《星夜》开始，到巴黎奥赛美术馆的《罗纳河星夜》结束，全片参照和模仿的120多幅梵高原作，在大银幕上呈现出画家表现主义印象派的浓烈气质。尤其在影片开头，《星夜》在天空黄蓝翻滚的“梵高曲线”和努力向上几乎刺穿天空的柏树，会给观众当头一棒的眩晕和不适感，电影人这种挑衅式的实验做法，或许可以意外地将观众带入梵高敏感的精神世界，那种清醒时候也常常陷入幻觉的炽热的创作状态。

与梵高穷困潦倒一生中只以400法郎卖出一幅《红色葡萄园》的窘境大相径庭，今天他的作品屡屡创下艺术交易市场的天价纪录，最贵的一幅《加歇医生画像》原始交易价高达8250万美元，根据通货膨胀系数修正后，价格达到1.486亿美元。高中时美术欣赏课的老师，为吹捧其恩师丁绍光，就曾吓唬我们，“我们丁老师是世界排名第26位的画家，前25位已经作古了，排名第一位的是文森特·梵高”。

而今，只要受过些许美术熏陶，没人会不喜欢梵高，读过《梵高传》、《梵高书信全集》，逛过阿姆斯特丹的博物馆，了解其悲壮生命的观众实在太多，关于电影《至爱梵高》用了哪些画、里面涉及的人物各自关系，也早有网友详细地列出。

但要说真正懂他，除了一直无私资助他的弟弟西奥外，恐怕连《至爱梵高》中的那位主角、邮差儿子阿尔芒都不敢承认吧。毕竟一位在世时被邻里亲人当疯子对待的艺术家，身后在可贵的财富价值和美学价值之外，其内心世界也只能通过隔了好多层的评论家和历史学家去逐代“传说”。但要说其作品和相关电影，能让敏感而脆弱的一些人产生共情，我是百分百相信并且佩服的。点映场结束后，主持人分享感受时，竟然啜泣地发不出声，或许她能感受到艺术家的孤独，而铁石心肠如我就只能艳羡这份感受力。

梵高的生平故事，被改编成电影的已经不下20部，这就像是一次次变着花样形式的艺术评论，如若那个时代的画家掌握电影这个媒介，又会怎样讲述这位疯狂的天才同行呢？《至爱梵高》算是用上了最极端、最认真也最梵高的形式，在某种程度上，符合我们当下对工匠精神的推崇。

影片结尾，伴随着Lianne Le Havas翻唱的名曲《Starry Starry Night》简述故事人物命运时，也打出了一行字幕，“梵高在8年中，创作了800多幅作品”。而在维基百科中会看到，27岁才开始作画的文森特，到37岁自杀时，一共画了超过2000幅作品。那么，为创作《至爱梵高》，115位画师两年多画下的1000多幅手绘油画，可能不会再让人过于震惊，毕竟世界历史上，只有一个文森特·梵高。

其实，在显而易见的工匠精神和致敬态度以外，让画师和电影人这么团结奉献的精神动力，只能简单归纳为至爱吧。至爱，Loving Vincent，正是这部“劳动力密集型”动画电影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