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千里江山 余辉谈王希孟与宋代青绿山水

2017年11月25日，故宫博物院研究室研究员、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委员余辉老师在北京雜書舘·新书馆作了题为《漫步千里江山——王希孟与宋代青绿山水》的精彩分享。今年9月15日千里江山图在故宫午门展厅展开全卷，画作以一幅完整的绢表现江山壮阔之景，构图周密、色彩绚丽、用笔精细、移步换景，是宋代青绿山水发展里程碑式的杰作。本次分享中余辉老师用详实丰富的图片和材料，还原了王希孟的时代背景、生平经历和交往关系，让在场和视频直播参与的观众深入浅出地了解千里江山图的创作背景、收藏流转和艺术影响。

故宫博物院研究室研究员、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委员余辉

王希孟的生平履历及其与蔡京关系的猜想

《千里江山图》卷的作者史书上记载非常少，只能依靠《千里江山图》卷上蔡京的题跋寻找蛛丝马迹：“政和三年闰四月一日赐。希孟年十八岁，昔在画学为生徒，召入禁中文书库，数以画献，未甚工，上知其性可教，遂诲谕之，亲授其法。不逾半载乃以此图进，上嘉之，因以赐臣。京谓天下士在作之而已。”

余辉老师从蔡京这段跋文中提炼出了关键词“画学”、“文书库”并以此阐述王希孟生平。画学是中国历史上唯一出现的皇家绘画学校（1104-1127年），仅存世23年。徽宗为了提高翰林图画院和翰林书院的艺术功力，于1104年建立了画学，与之相对应的学校还有书学、算学、医学等，时称“四学”。1104年建画学时，招收了第一批生徒，三年后的1107年，第一批生徒结业，包括希孟在内的第二批生徒入了画学。画学的学生以进入翰林图画院为志向，题跋记载其后进入文书库，说明王希孟并未通过进入翰林图画圆的考试。文书库是管理各类财赋档案的地方，与绘画毫不相干，这种终日拘泥于绳墨之间的枯燥生活对艺术家来说等于被逐出画界。但不久王希孟又获得了宋徽宗的赐教，这其中肯定有特殊的缘由，为此，不得不探究王希孟与题跋者蔡京的关系。为了理清王希孟与题跋者蔡京的关系，余辉老师结合历史史料和画作内容，指出宋代独特的“童子科”制度可能是王希孟受知于蔡京的关键点。

北宋太祖设立了童子科，培养童子读书，以适应世代文治的发展，宋徽宗更是宠幸神童，自仁宗到徽宗朝，赐神童进士者有20人。“凡童子十五岁以下，能通经、作诗赋、州升诸朝，而天子亲试之”，当时神童出产最多的地方是福建和江西，几乎形成了一个神童培训产业，而蔡京就是福建人。在《千里江山图》的自然景观上，除了U型山谷，高峰冰川，开阔的水域，还出现多个瀑布流，最突出的是双瀑和四叠瀑同时出现。余辉老师结合实际考察经历指出，此现象唯有福建仙游（莆田）九鲤湖才会出现，而此为蔡京的老家。王希孟在画作中展示出的对仙游的熟悉度，他有可能也在那里成长。蔡京的跋文中也对王希孟的生平颇为熟悉，最重要的是王希孟短暂生涯中的逆顺与蔡京后两次入朝为相的起落紧密相连，所以，王希孟极有可能是蔡京举荐的故乡神童，而蔡京之所以举荐王希孟，正是投合了宋徽宗的心理。

详实的对比PPT

《千里江山图》卷的创作取材和灵感

大致勾勒创作者的生平和所处时代环境后，不难想象，此画所用的绢品、颜料等一应创作工具，都是当时甚至中国历史上最顶级的。这顶级的工具是流传的一个基础，内容和画功却是更重要的精髓。关于千里江山图的内容，余老师有三点判断：一是大致取景来源于真实风景；二是画作取材有主要的取景地，三是考虑到作者的年龄阅历和当时的交通条件，王希孟不可能游历名山大川，不排除挪借他人之作的可能。

通过现代图像技术分析，画作中的U型山谷和湿地、冰川地貌，最接近庐山、鄱阳湖一带的特点，同时，在画作的人文景观中，建筑、船舶、水车等，呈现的是江南面貌，符合庐山、鄱阳湖一带的特色，这可能就是主要的取景地。另外，考虑到之前提出的作者可能是福建人，余辉老师大胆推测，这幅画中的景色大致符合王希孟从福建到开封途中之所见。以北宋闽东南到开封的“之”字形交通路线几乎可以把这些景点连接起来。

王希孟敢于大量使用石青石绿，这在以往是极为少见的，相信这是他的观山所得：苍翠葱郁之山，近则呈绿，远则显青。他继承前人用色之法，概括提炼出青绿二色，形成这一传世杰作。

主讲嘉宾余辉与现场观众

宋画中辉煌的青绿山水

中国绘画发展至宋代已基本形成了“悲天悯人”和“萧条淡泊”两种绘画美学形态，前者是表现世俗生活、社会底层辛勤劳作的场景，色调比较灰暗；后者是抒发文人画家的洒脱或失落的胸臆，色彩比较淡薄。徽宗，在蔡京的蛊惑下，附会易经而来的“丰亨豫大”的观念，大肆修建宫殿。这两种形态的审美显然与富丽堂皇的宫廷并不协调。

在徽宗登基之前，已经很少有人画设色，唯有少数的贵冑画一点类似小青绿的山水画，略施淡彩。但宫殿内墙上的壁画、大轴以及屏风画的色彩，是要富丽堂皇的，故而徽宗十分关注宫中设色绘画的发展，鼓励用大青绿作山水画。这是皇家审美情趣的提现，也是宋徽宗一生中十分重要的艺术突破。“丰亨豫大”的绘画美学承接了北宋中后期技法求真、求精、求细和画面求大、求全、求多的趋向，设色富丽堂皇。徽宗“诲谕”王希孟画《千里江山图》卷，就是为了提振青绿山水、特别是要开创大青绿山水的绘画语言。

徽宗将此图赐予蔡京，蔡京也成为第一位收藏该画作的人。后蔡京又被宋钦宗废黜，财产被查抄。金军破汴时，此卷在汴京散轶，南宋理宗朝再次入宫，这有“缉熙殿宝”之印为证。入元之后，《千里江山图》为高僧溥光所藏。溥光死后财产极有可能成为寺庙财产，不再流入市场。明末天下大乱，画作最终到了梁清标处，后又流入清宫，到晚清溥仪以赏赐溥杰的名义盗走该画作，后被古董商人靳伯声所获，最后移交文化部文物事业管理局，1953年进入故宫博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