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世芳：鲍勃·迪伦的歌与时代精神

核心提示：我们很难用一两句话说明白鲍勃·迪伦这个人。最初，他是背着吉他到处唱歌的民谣歌手。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美国民谣复兴的时代，他开始闻命于世。今年，75岁高龄的他宣布将于4月在日本举行为期15天的巡回演唱会，可能还会在5月份出版他的新专辑。

本文为作者罗忱蕾赐稿

流行音乐与时代精神通常是契合的，就拿鲍勃·迪伦（BobDylan）的歌曲和时代的变化来作一个例子。

（马世芳）

我们很难用一两句话说明白鲍勃·迪伦这个人。最初，他是背着吉他到处唱歌的民谣歌手。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美国民谣复兴的时代，他开始闻命于世。今年，75岁高龄的他宣布将于4月在日本举行为期15天的巡回演唱会，可能还会在5月份出版他的新专辑。

20多岁就成为了一代偶像，75岁还可以开演唱会、出唱片，可以说是音乐界的传奇人物。

（1960年代美国民谣复兴）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开始，美国民谣复兴。新的民谣歌手既继承早期草根歌手走唱的习惯，以及批评社会现实、维护弱者的传统。一方面他们不断地翻唱着老歌，延续着二战时期断裂的民谣传统；另一方面创作新的歌曲，甚至与摇滚相结合，批评社会现实。这些新的民谣歌手希望借由歌曲这样的形式来纪实社会状况，唱出弱小的人们的社会心声。他们的听众也不再仅仅是草根民众，而是同样具有社会关怀的大学生，知识分子。

20多岁的鲍勃·迪伦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之下，写下诗意的语言作为歌词，开启了他的时代。

（年轻时候的迪伦）

（2015年迪伦演出时候的照片）

但到了六十年代中期，鲍勃·迪伦的音乐发生了转向：他不再关注民权运动，社会议题。开始进行抽象性诗的实验。他抱起电吉他，开启了民谣摇滚的时代，也因此和传统民谣产生了分歧。之前摇滚音乐的内容，多是描写情爱玩耍。迪伦把摇滚的形式和能量和民谣的内容结合在一起，形成了现在的民谣创作歌手的"文艺"形象的雏形--迪伦穿着简单的衣衫，叼着一根烟，抱着一把吉他，嘴里唱着警示的诗句。

譬如SubterraneanHomesickBlues这首歌就有很多有意思的句子。在SubterraneanHomesickBlues这首歌里，迪伦用轻快、连珠炮的唱法，把歌词一连串儿唱出来。有人说这首歌比Rap还更早发现Rap。这首歌的视频也很有意思，当时还没有MV这个名词。视频拍摄者采用一镜到底的方式，迪伦拿着歌词的关键词卡片，一片一片丢开。这首歌有意思的句子包括：Youdon'tneedaweatherman/Toknowwhichwaythewindblows.（你不用一个气象员告诉妳，风向哪个方向吹）Don'tfollowleaders/Watchtheparkin'meters.（不要跟着领袖到处跑，停车时间快要到了）……等等。

不过鲍勃·迪伦不是一开始就写这样的歌曲的。迪伦的偶像是1912年出生于美国奧克拉荷马州的伍迪·格思里（WoodyGuthrie）。伍迪·格思里思想极左，他专门替穷人、工会、贫农、流浪者写歌。Woody的琴上永远有一句话，"这件机器能杀死法西斯"。用音乐当作武器，是这一代美国民谣歌手的坚守。

（迪伦的偶像伍迪·格思里Woody Guthrie）

此外，迪伦在纽约民谣歌手圈慢慢红起来的时候，许多前辈歌手也注意到了他。比如美国民谣复兴运动的先驱皮特·西格（PeteSeeger）就特别珍视迪伦。皮特·西格早期跟美国共产党走得比较近，但因麦卡锡白色恐怖，一度只能转入地下。所以到了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美国民谣复兴后，西格一跃成为一众民谣歌手的偶像。甚至在2011年占领华尔街运动之时，西格还走上了街头，和人们一起游行。西格不仅仅是一名的歌手，也是群众情绪力量的煽动者。他改编的歌曲WeShallOvercome，曾经成为六十年代民权运动的主题曲。

迪伦在1963年出版第二张专辑TheFreewheelin'BobDylan。这张专辑是他第一张全是自己原创歌曲的专辑。专辑封面是和当时的女朋友一起挽着手，走在雪后的马路上。TheFreewheelin'BobDylan中的几乎每一首歌都变成了经典。其中BlownInTheWind这首歌是整张专辑最出名的歌。如同迪伦的很多歌是没有副歌的，这首歌也是。迪伦可以一边谈吉他一边吹口琴。同时他的声线比较沧桑，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声音听起来像个老头。BlownInTheWind问了九个没有答案的问题。虽然这首歌不见得是迪伦最好的歌，但是的的确确影响了一代人。而且这首歌的英文用字很简单，虽然歌曲写作有它的时代背景，但又在每一个时代都可以成立。

（The Freewheelin' BobDylan）

六十年代的美国，社会里最大的问题是种族冲突。虽然林肯早在一百年前就签署了《解放奴隶宣言》。但人种之间的冲突和歧视一直存在。六十年代初期，有人乘车到南方宣扬民权运动，受到枪击。当时的非裔民权运动领导人马丁路德金，在华盛顿广场发表著名的的演说IHaveADream。就在同一天迪伦就在华盛顿唱了歌。

六十年代的社会氛围紧张。从有名的政治讽刺漫画--肯尼迪和赫鲁晓夫分别坐在导弹上，讽喻古巴导弹危机，到1963年美国总统肯尼迪遇刺身亡。彼时美国和苏联在世界上维持着恐怖的平衡。第三次世界大战随时爆发。当时许多人都非常恐慌，世界末日的预感笼罩在文学，艺术创作之中。

（古巴导弹危机漫画）

1962年，迪伦写出了一首歌，AHardRainsGonnaFall。当时古巴危机还没发生，但迪伦已经有些许预感。他把《旧约圣经》里的那场末世大雨写成了一首长长的歌，依旧没有副歌。AHardRainsGonnaFall里这种问答式的歌词，来自一首惊悚的十八世纪欧洲古谣LordRandall。在古谣中，随着母亲和儿子的不断对话，故事不断进展。在故事中，贵族LordRandall被母亲和未婚妻一起毒死。AHardRainsGonnaFall中，则是每一段歌词问不一样的问题，且这首歌从头到尾只有木吉他伴奏。一位诗人形容迪伦的歌词是一连串光辉耀眼的意象。他的歌词中加入了不少街头、草根的词语元素，不乏文学性，又有现实感。如今我们听起来，依旧不会过时，这是迪伦厉害之处。

（迪伦在录音棚）

到了1964年的第三张专辑。迪伦自己说这里面有几首歌是指着对方的鼻子骂。他想把这几首歌变成这个时代的战歌。这些歌曲的题材具有指向性，都是从当时的真实新闻事件提取。比如弱者如何被富有的人霸凌：女仆被富翁打死，但富翁只判了三个月；住在穷乡僻壤的父亲穷得没办法，只好把全家人杀了……

还有值得一提的TheTimesTheyareaChanging'，像是一种对大人社会的挑战和宣誓、叫阵。当时正处于战后婴儿潮世代，年轻人发展属于自己的价值观美学观正义感，创造自己的社会，向大人世界叫阵。就像歌词中所唱：你们知道时代不一样，你们快让开吧，赶快学游泳。这样的歌曲主题放到任何时代都是重要的议题，代际之间的冲突是永远成立的。迪伦到了七十多岁还在唱这首歌，他在不同年龄唱这首歌的感觉也不一样。这是迪伦写歌最厉害的地方：怎么样让歌有超越时代的特性。他的歌曲中虽然没有具体的人事时地，但却不空泛。

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美国民谣复兴的时代，他开始闻命于世。今年，75岁高龄的他宣布将于4月在日本举行为期15天的巡回演唱会，可能还会在5月份出版他的新专辑。

（Highway61 Revisi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