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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全谈马克·吕布:中国很多事情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来源:凤凰文化

2016年8月30日,法国著名摄影师马克·吕布因病去世,享年93岁。他是这个星球上最伟大的摄影师之一。人肖全, 1959年生于四川成都,被称为“中国最好的人像摄影师&rdqu

2016年8月30日,法国著名摄影师马克·吕布因病去世,享年93岁。他是这个星球上最伟大的摄影师之一。肖全, 1959年生于四川成都,被称为“中国最好的人像摄影师”。他与马克吕布相识于1993年6月的南方中国,肖全成为马克·吕布当时在中国的摄像助手,全程陪同马克拍摄广州。一起记录了那个刚刚改革开放,守旧与开放并存的时代气息。

此后的二十多年李,两个摄影人之间建立了一段长达二十多年的“走心”忘年交。在马克去世的第一时间,我们联系到了身在上海的肖全。

巧合或天意,得知消息的几分钟前,肖全刚从马克·吕布的展览中走出。就在过马路的时候,他听见了老友辞世的新闻。

肖全对凤凰文化说:“我非常非常惊讶,也挺难过的。我看到过很多生生死死,看到很多很多无常的现象,所以我跟身边的朋友讲,我说我一定不会哭。但是我挺难受。我蛮骄傲的事,作为一个摄影师,马克从来没有浪费他的时间,他用这个照相机见证了这个伟大的时代,尤其是中国,他用了长达半个多世纪的时间对中国进行普遍报道,马克·吕布的图片改变了一些西方人对中国的看法。”

以下是凤凰文化对肖全的采访对话:

最后的见面

凤凰文化:您还记得最后一次和马克相见是什么样的场景吗?

肖全:2013年,在他家里。2013年,巴黎。

我以为我见不到马克了,巴黎的朋友告诉我他的身体很不好。

巴黎下了一个星期的雨,突然那一天晴空万里,能见度特别好。我看到远方的埃菲尔铁塔,觉得那就是我心目当中的马克·吕布,他就像铁塔一样的伟大,待在那个地方,我当时很动情。我在那个地方站着,看着红彤彤的太阳西沉,星星和月亮升起来了,决定第二天一定要爬在那个塔上去,找到马克当年拍的那个《埃菲尔铁塔上的油漆工》。

第二天,我爬到了埃菲尔铁塔,在蓬皮杜拍摄日落中的铁塔,我向这位摄影界的高山致敬。

生命中最荒唐的事情是,所有的伟大终将老去,而幸运的是这次我最终见到了他。

我见到马克,他身体已经特别虚弱了。我对他说,我昨天爬到铁塔上,就是你当天拍的油漆工人这个位置。然后我就拿出他那张照片,对他讲,这个是一张伟大的摄影作品。老人家看到这张照片,他很开心。他看到我来了特别开心,牵着我的手一直不松开。

一位摩登女郎从一片待拆的废墟前走过,马克半蹲在地上试图寻找一种新与旧的冲突,这正是广州乃至全中国正在发生的事情。——肖全

2009年我还去了他家里,那个时候他身体特别好,特别开心,我还和他一起喝红酒,和他在楼下去买配红酒的起司。说了很多很多话,聊了很多,拍了很多很多照片。

第一次来中国是周恩来特批的三个月签证

凤凰文化:人们说马克·吕布是第一位能够拍摄中国领导人的西方摄影师,您觉得是什么样的机缘——偶然也好,必然也好,为什么历史选择他成为这样第一位西方摄影师呢?

肖全:马克有一位哥哥,和印度泰戈尔家族有联姻,马克和印度重要的贵族、政界的人很熟,所以1957年在印度接触到周恩来总理后,他就特别想来中国,因为之前他的兄长卡帕,他的老师,他的师父都来到过中国,而且都指引他应该来东方拍照。所以当他得到周恩来一个长达3个月的签证,一天都没耽误,1957年从香港进入到中国来开始拍摄,最后一次是2010年在上海美术馆做他的回顾展。

 

凤凰文化:您跟他的接触中,马克除了拍摄以外,还会用别的方式表达对中国社会的看法吗?比如说言谈,或者写其他一些笔记之类?

肖全:他对人非常友善,非常幽默,比如说出电梯的时候,电梯是自然打开的,他好像觉得是一个大力士,把冰冷的门给掰开。门开了以后,出现一个女孩,他又像一个小孩一样,作者女孩做一个立正的姿势。

他对生活的非常的乐观,他亲自设计过一个书柜,然后给他的老婆看,请她设计他工作室的书架什么的。当时我在深圳,每天帮他买《China Daily》,他一定要调查中国,了解世界这两天发生什么事情。马克·吕布是那种高屋建瓴的,知道中国为什么要在这个年代发生这样的事。邓小平在南海画了一个圈第二年,他又来到中国,到广州、佛山——这些改革开放真正的最前沿。第二年94年他又来到深圳,所以我和他从93、94、95年和上海和苏州拍电影《摇摇要到外婆桥》的时候,又在一起工作。然后96年他在中国美术馆做了一个30年回顾的一个展览。

在广州三元里抗英遗址,马克拍下了很多照片,三元里的流浪汉和时髦女孩都进入了他的

取景器。——肖全

拍大炼钢铁,拍戴口罩的中国人跳交谊舞

凤凰文化:在他的这些作品里,他对焦中国的这部分,和他拍其他的国家,拍自己国家的作品有什么风格上的不一样呢?

肖全:因为他太知道中国是如何发展变化的,因为他1957年拍了很多,比如说大炼钢铁,他去了山西煤矿,跑到北大看到戴口罩的人们跳交谊舞,1971年在上海芭蕾舞团拍了一个叫唐雪娟的漂亮的芭蕾舞演员。照片里桌上放了一个本《毛主席的语录》,然后姑娘扎了一个小辫子有一个深深的酒窝,这样漂亮的一个单纯的甜蜜的女孩子。这张照片在西方发表以后,很多人对中国有一个很好的印象,觉得其实那个是1971年是文化大革命大家都知道,西方对中国文化大革命有特别多的报道。当一个来自西方的摄影师拍到中国那么一个恬静,年轻,向上的形象时,西方对中国的看法可能就有一点点改变。马克·吕布在这么多图片报道当中,很少拍在中国苦难的那一面,或者暴力啊,他一直都拍的中国是如何从一穷二白的国家,真正发生着什么样的变化。

凤凰文化:他那些很著名的拍的领导人的作品,您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的特色吗?

肖全:他拍的领导人和我们中国摄影师拍的领导人是非常不一样。他拍的领导人,把领导人拍的非常自然,非常亲切,而不是做报告。比如说周恩来当时在宴请波兰还是什么国家的领导人,他抓拍到周总理特别轻松的这样一个表情。其实是一个饭局,他就可以拍到领导人非常自然的,就是人的那一面,而不是神的那一面。

凤凰文化:您刚刚说不太拍中国特别苦难的东西,而是用一种讲中国是怎么发展变化的观察视角。很多时候很多外国人看待中国,往往带有自身的预设和立场,或是发现、猎奇或是理解。您觉得马克·吕布他是用一种什么样的立场、或者眼光来关照或者思考中国?   

肖全:他是有强烈的一种东方的观察方式。他选定了一个城市,就来到这个城市,走在这条街上。我们就在这条街上,碰到什么,感受到什么?其实毫无疑问,你到一个陌生的空间去,其实街上很多东西都能感受得到的,墙上的一些符号,人们的衣着、表情、不服,到底这个城市有没有听到枪声?其实很容易感受到这个国家当时的状况。

我觉得马克·吕布他一点都不故意,虽然他有一个所谓的路线图,他知道除了广州、佛山,当他的朋友打电话让他来到上海,他又来到上海。当张艺谋在中国美术馆做一个展览的时候,他做了这一次展览。我觉得他还是并没有那么的刻意,还是都是跟随他内心。

包括他后期对中国有很多很多看法,比如说他觉得中国后来发展地特别快,把很多旧的东西全都抹去。看到城市把特别重要的建筑,特别值得留下来的东西给抹去了。

中国很多事情瞒不过他的眼睛

凤凰文化:您刚刚说马克·吕布特别随缘,他对中国的捕捉和展示,多是一种轻松诗意,包裹着悲天悯人的情怀,镜头很少出现暴力和阴暗面,这种姿态跟其他的许多外国的视角可能不太一样。怎么看他这种反差的统一?

肖全:我觉得首先是马克对于中国,应该是比其他人更有资格发言,因为他来的次数是最多的。听人说他还有一个亲戚在西安作传教士。他在这个地方有很多的朋友,其实他对这个国家应该有客观的了解。因为他来的次数足够多,他走的地方足够多,所以很多事情其实是瞒不过他的眼睛。

看见他低头的背影,我顺手举起了相机,拍下了一张我很少拍过的背影人像。我在想,作

为男人,他要养家糊口;作为摄影师,他要为历史负责。——肖全

马克他自己良心的表达。他并没有一味的为这个国家歌功颂德,他完全是作为一个自由的独立的摄影师来到中国追踪报道的。

凤凰文化:您怎么评价马克·吕布的作品?

肖全:他有一个同事叫法兰克·霍瓦,他在摄影大师对话录有这么一段话,就是说:“如果一个从火星上下来的人,或者一个从公元3世纪来的人问我, 20世纪的地球上发生了什么?我会给他看布勒松的照片。如果他又问,那接下来呢?我会给他看马克·吕布的照片。”

可想而知,对马克·吕布的评价就是这样的。

 

[责任编辑:何可人 PN033]

责任编辑:何可人 PN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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