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对母亲来说太过迅速和复杂,她只能给我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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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对母亲来说太过迅速和复杂,她只能给我打电话”

李娟说,“人是被各种各样的离别磨损的。”离开故乡的游子与父母之间,便存在着这样的磨损。孩子与父母的世界从此两样,本来就有的代沟再加上环境和距离的鸿沟,使得沟通变得愈发困难。

邓安庆在《暂别》一书中写的,“没有人比母亲更在乎我,我快乐她才快乐。可是我的快乐,她不懂。我的不快乐,她也无能为力。”便是这样的心情。而想要修补这样的磨损,需要付出巨大的耐心和细腻的注视。本文选出他写母亲的四则故事,他写到,“母亲的内心是细腻敏感的,家人几乎不会注意,而我却抵达了那里,那种无言的柔软,是我们共有的。”相信读完以后,你会想立刻给家里人打一个电话......

本文摘选自《暂别》,经出版社授权推送。小标题为编者所拟。

01

这个世界对母亲来说太过迅速和复杂

原先家里有一部座机,我打过去时,通常是靠床边看电视的父亲接的,母亲有时候在,有时候不在。老实讲,我能跟我父亲说什么呢?你吃饭了吧?你那里下雨了吧?工资发了吗?单单这几句话可以重复好几次,余下的时间,我们双方都尴尬,不知道说些什么好。然后,我会小心翼翼地问一句:“我妈在不在?”电话那头的父亲也松了一口气,让我母亲接电话。母亲的声音一旦在那头响起,我心中那份亲切感油然而生,也不用刻意找话题,自然而然话就多了起来:从今天吃了什么到被子有没有晒,从棉花有没有人收到我工作中碰到的事情,都是可以聊的。

有了我两个侄子后,为了接送方便,给父亲配了一部老人机。单为教会父亲如何拨打和接听电话,我就费了不少工夫。母亲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摇摇头说:“好复杂,搞不懂。”便忙着去做饭了。家里有一部能联系的手机就可以了,座机坏了后,每回都是打父亲的手机,父亲有时候打牌,有时候打瞌睡,打给他,时常没人接听。哪怕接听了,还是翻来覆去的那几句问候。因为父亲通常不在家里待着,所以与母亲通话的机会也少了。不过父亲有了手机后,时常会给我打电话,尴尬地说几句后,会把手机递给母亲。“你妈想你了,你跟她说。”我会听到那边母亲的反驳声:“明明你想说话,赖我!”父亲说:“你接噻!你接噻!”母亲接电话后,我们又会说十来分钟。

后来,两个侄子在城里读书,哥哥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小房,父亲负责接送侄子们上下学,母亲负责做饭洗衣服等日常杂事。父亲很快适应了城里的生活,送侄子们去学校后,慢慢溜达到公园去打牌玩耍;而母亲始终舍不得乡下几亩地,把城里的事情做完,便会骑着电动三轮车往家里赶。我时常鼓励母亲尝试一下城里的生活,可以去跳跳广场舞,结交一些朋友,但母亲笑道:“哎哟,我哪里搞得来!”她始终还是习惯乡下的生活:田地,庄稼,日升日落,风吹雨打,六十多年来一以贯之的生命节奏带给她的安定感。

父母亲两个人开始了完全不同的生活,哥哥便为母亲也配了手机。有一天早上,母亲给我打了个电话,很不好意思的口吻:“别人教我按电话号,我看打给你是不是通的?”母亲不会用手机,这我知道。没什么事,我说我继续睡,她说好。几天后的下午六点多,我正在跟朋友聚餐,母亲又一次打来电话问:“你晓得你哥的电话啵?屋里没得电咯。原来一直是你嫂子交电费,我又搞不清楚的……”听了半天,我才弄明白她从城里回到家,发现家里没有电了。之前都是嫂子在手机上直接支付电费的。可是她手机里又找不到哥哥的电话。虽然很可能她手机里存有我们家里人所有的电话号码,但是她不识字。

打电话在我们看来是这么容易的事情,在母亲这边却很不容易。我能想象得到,天已经黑了,而她坐在黑乎乎的家里,一时不知所措。这个世界对她来说太过迅速太过复杂,她根本不知道如何去应对,只能给我打电话。

有些事情不能深想。比如,我不能细想母亲一个人坐在黑暗房间中的场景。很小的时候,父亲带我去别人家做客,很晚才回来。母亲说她一个人坐在门口等我们,那时候也没有电,她就一直等着,等到后来眼泪落了下来。而现在,她在那里,我在北京,哥哥和嫂子在东莞,父亲和侄子们在城里。那个片刻,母亲孤单一人,她内心是害怕的,我懂。我跟哥哥通了电话,因为我不知道家里缴纳电费的号是多少,哥哥说会让嫂子来交。等待的间隙,母亲又打来几个电话,口吻焦急。我安抚她,让她等着,电很快就会来。她反复地说:“我真是搞不懂哩!”

她也搞不懂我。我的生活对她来说,是一个谜。我做了些什么,她不懂。我在想什么,她也不懂。她对我没有任何额外的期待,只希望我好好生活就够了。过完年快走时,母亲说:“你回北京后,被子要记得晒起来。”我说没有地方可以晒被子,我租的房子不靠窗,没有阳台,晒到外面容易被人家偷走。母亲吃惊地问:“那你的被子从来没有晒过?”我说是的。母亲那一霎露出极为难过的神情,她低着头,手中叠着衣服,问:“那么样睡的呢?你一个人在外面,叫我么样放得下心?总得有个人照顾你……”我说:“我会照顾我自己的。”可是说的同时,我心里也分外难过起来。

我懂母亲的难过,我也为自己难过。这些年来,我也不希望是孤单的,可兜兜转转,我还是孤单的。这些我没有跟母亲说过,但母亲最放心不下的是我,她看我的眼神,都是疼惜的。我不敢想这个,越想越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我还有什么呢?没有人比母亲更在乎我,我快乐她才快乐。可是我的快乐,她不懂。我的不快乐,她也无能为力。原来她会逼我结婚,逼我赶紧有个家庭。现在她不逼了,她把她的担心收在心里,因为怕给我压力。虽然不说,但从她看我的眼神中,我知道她的担忧。

她担忧我在外面过得很苦。有一回看母亲闷闷不乐,我问她,她说:“你现在衣裳都买不起了?”说着,她拿起我的秋裤给我看,那秋裤多处都破了,我说:“不是买不起,是这条穿得最舒服,反正别人也看不见。”我母亲不信,就认定我太省钱,难过了很久,我给她钱,她板着脸说:“你不花钱,我不能花你的钱。”而我在北京的家里收拾衣柜时,在最角落里发现一个袋子,打开一看是新床罩,想起这是母亲在我离开家之前给我买的,我竟然都忘了。把平日盖的破床罩丢掉,换上新的,忽然想起那天和母亲买床罩的点滴,心里一揪。

我与母亲就这样相互牵绊着,直到终有一天一个人起身离去。挂了母亲第一次打的电话后,一直没睡着,心里盘绕一个念头:如果以后母亲不在了,当我想起这个早晨她打来的电话,会不会难过?—我感觉我对她的所有记忆都会让我难过。这是我最害怕的事情,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02

“你是在外面闯荡的人,要穿好一点哎”

早上穿衬衣时,稍一使劲,袖子就裂了个大口子。我愣了一下,第一反应是想找针线盒,然后再找块颜色相近的布,打个补丁就好了。这件衬衣是一个朋友十二年前送给我的,不经意间穿到了现在。我不介意穿带补丁的衣服,在里面谁也看不出来,而且除开破的那一块,其他的地方不都还是好的吗?扔掉了多可惜。另外,这件衬衣跟着我十来年了,几乎跟我的身体融为一体,软软贴贴,舒舒服服,如今它破了就惨遭抛弃,那是寡情薄意,要不得的!

打补丁这件事情,母亲也曾说过我。过年回家,我问母亲要针线,母亲问我做什么,我说:“书包破了,想补一下。”母亲看看我那个破得不成样子的书包,惊讶地说:“都破成这样了,再买一个咯。”我说:“补补还能用。”母亲摇摇头:“何必费这么大劲儿,又不是买不起。”我说:“我倒不是舍不得买,主要是觉得太浪费了。”母亲笑了起来,感慨道:“你应该生活在旧社会。这么省吃俭用!”

虽然母亲如此说,但她自己其实也没好多少。有一回去她的卧室拿东西,她的床铺上叠的那一床薄被子,上面缀着一块大大的补丁。这床被子过去是我在大学里盖的,后来拿回家,母亲接着盖。我大学毕业都十来年了,这床被子居然还在用,着实让我吃惊。吃饭时,我跟母亲说:“不是有那么多好的被子吗,你为么子不用?”母亲说:“哎哟,你们盖就好咯,我盖那个舒服!”我笑道:“你还说我,你自家不也一样吗!”母亲也笑:“你是年轻人,不一样。我一个老太婆,盖么子不是盖?不在乎这些的。”

我在乎吗?我也不在乎。衣能蔽体,看起来不邋遢就行了。 跟朋友去专卖店,基本上五分钟就买好了衣服。不断地比对,不断地试穿,虽然也曾经这样做过,但终究是不耐烦。这方面,我特别粗糙,更别说有什么穿衣品位。母亲常说:“你是在外面闯荡的人,要穿好一点哎。莫抠手抠脚的。”我总说晓得晓得,但一直没有什么行动。有时候母亲看我做活动的视频,说:“你看你每次参加这些活动,穿的都是同一件衬衣”。我说:“每一次来的人不一样,他们发现不了!”母亲笑:“兴许有读者来好几次嘞?”我忙说:“没有这样的读者!你想多了。”

但当我要离开家时,我的行李箱里总有母亲偷偷塞进来的新衣服。我发现后,跟母亲说:“你莫乱买衣服咯。”母亲有点委屈地回:“你是不是不喜欢?我生怕我老年人眼光不好,特意让老板照着你们年轻人喜欢的来。”我叹口气说:“不是哩。我给你的钱,是让你给自己买衣服的。我的衣服我自己会买。”母亲反问:“你哪里买咯?”我咕哝道:“那你莫管。”母亲大声说:“我不管,有谁管?你要是穿个破破烂烂的衣裳出门,我看了心里过不去!”我没奈何,只好让母亲折腾去。

在房间里翻了一圈,并没有找到针线盒,倒是看到了母亲给我买的衣服还闲置在衣柜里。这一次我把破衬衣放在一边,换上了新衬衣。衣服乍一贴着身子,生愣硬挣,略带刺激,一下子把我从一夜的混沌腌臜气中拎了出来,人变得清醒振奋,感觉一天会充满希望。走出门后,上地铁,挤公交,那份刺激感渐渐钝了,衣服变得妥帖熟稔,成为身体的一部分,人又一次堕入世间的尘埃中。它终究还是会穿破的,但在此之前,我与它还会好好相处很长时间。我会珍惜它,爱护它,毕竟那是来自母亲的心意。

03

她始终处在一种恒定的平衡状态,

不冒进也不闪躲

我是一个表演欲很强的人,我母亲则相反。读小学时,有一回跟同学起了争执,他猛地推了我一下,导致我后脑勺磕到课桌角上,流了一些血。当时我看到我的衣领上沾了血,既害怕又兴奋。害怕的是,流血过多会死掉;兴奋的是,我成了所有同学的焦点,他们吓坏了,包括那个推我的同学,都手足无措地呆立在那里,直到班主任到来。班主任让那个同学向我道歉,随后带我去办公室把伤口处理了一下。

中午回家吃饭,我在灶屋等着母亲回来。伤口那儿已经结痂了,我觉得有点儿遗憾,但衣服上还沾着血,我没有去换。过了一刻钟,母亲扛着锄头出现在灶屋门口,我等不及地冲了过去:“妈,我流血了!”母亲放下锄头,惊讶地看着我。我大概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并扭头把伤口展现给她看。她确认没什么事情后,便说:“换件衣裳,好好吃饭。”

就……这样过去了?我想象中的画面是母亲心疼不已地看我的伤口,问我疼不疼难不难过,然后拉着我去学校找那个同学算账,不吵个天翻地覆绝不收手……然而母亲并没有,她非常平静地热饭给我吃,找来干净的衣服给我换上。这之后,她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而我的失落感也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淡化,但并未完全抹去,如同一个暗痕留存在心底。

我在想,如果母亲真的带我去学校找那个同学算账,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那个同学会不会被骂哭,然后他的家长会不会被叫到学校来?老师会怎么处理这场纠纷?算完账后,我在班上怎么跟同学相处,他们会怎么看我?……我其实很想问问母亲当时的想法,但恐怕她早已忘却这件事了。我只能揣测她当时的想法:“就是孩子之间的打闹而已,受了一点儿小伤,也没有啥大事,没必要把事情搞得那么大。”事情就这么风淡云轻地过去了,而我跟那个同学照旧一起玩。

母亲处事向来是如此,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波澜。有一回侄子发烧,嫂子特别着急,亲家母也来了,她们着急地抱着孩子跑到马路边,想搭上去城里的公交车。母亲看起来却一点儿都不着急,她把该拿到医院的东西都准备好了,然后才过去。后来问母亲为何这么淡定,母亲笑笑说:“小孩发烧很正常,着急有么用?把该准备好的都弄好,去了也不至于忘了这个忘了那个。”

这些年,家里出过很多事情。父亲得病,哥哥生意挫败,盖房子欠债……一件又一件地来,在电话中她从来没有跟我抱怨过。好些事情,我都是从别人那里才知道的。我问她,她又笑笑:“事情都过去了。有么子好提的?”她不是一个高兴起来忘形的人,与之相应,她也不是一个遭遇坏事就沉沦的人。她始终处在一种恒定的平衡状态,不冒进,也不闪躲,事情来了就去解决,事情解决不了就忍受,日子总归要过下去,人没事儿就好。如果说母亲给了我什么样的教育,我想就是这个吧。

04

母亲的内心无人在意,

而我却抵达了那里

前几天做过的梦,至今还没忘记:在梦中我被人掐死,魂魄飘飘荡荡,一路到了老家的房子,隔着玻璃门,我看到母亲在堂屋里烤火。我想叫她,可是发不出声音,想推门进去,却没有力气。炉子里火光跳闪,母亲的侧脸时明时暗,木炭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醒来时,窗外的天还是黑沉沉的,摸出手机一看是凌晨四点,此刻也不可能给家里打电话,母亲一定还在沉睡之中。

还有一次,我梦见母亲跟着我搬到了城市里住,我们经过广场,我让她等着,我去取钱。过马路时我被迎面来的大卡车撞死了。我的魂魄离开了车祸现场,来到了广场,母亲一直在等着我。天一点点黑了,空气凉了下来,广场上的人越来越稀少,母亲一个人乖乖地站在边上,一动也不动。我过不去,风很大,我努力不被吹飞。母亲不会说普通话,也不会辨别红绿灯,她在这个城市几乎完全离不开我。现在她等到广场上一个人也没有了,才迟疑地往马路上走,她叫我,我远远答应着,但她听不见。她过天桥,穿小巷,一路叫我的名字,我远远地跟在后面,徒劳地答应。城市进入了深夜,所有的人都回家了,她坐在马路沿上哭泣,而我远远地在她身后哭泣,然后身体一点点变轻变淡,直至消失。

这些年,还有类似的梦频频发生,每一次醒来总是非常惆怅,它们一再提示我内心最深的恐惧:终有一天,母亲会离我而去。虽然每年我们见到的次数不多,虽然每次见面后她总是疲于照料孙子们,但是她活生生地在那里,忙碌着,呼吸着,散发出唯有她在家才有的笃定感。她日益松弛的皮肤,沉沉的大眼袋,走路时双手叠在一起,跟他人说话时笑起来的声音,都如此鲜明地浮现出来,让我温暖又心疼。每次做完梦,打电话跟母亲说。她听完后,沉默片刻,笑了笑:“莫傻咯!梦里的事情不要当真!”

不断告别,是我跟母亲从小到大一直有的仪式。 她跟我父亲去长江对岸种地,船停靠在江边,她挑着蛇皮袋,急匆匆地往长江大堤上赶,而我站在家门口看她离去。到后面,她走时,忍住不回头看,我也不去看她,躲在家里。家里半个月,对岸半个月,来来回回,我知道她内心的愧疚感。她经常说:“你半边耳朵聋,都怪我。”

我小时候患中耳炎,耳朵发炎疼痛,等她回来带我去医院看,听力已经受损,到现在那边基本上是聋的,她每回都忍不住提起,然后非常难过地自责;她还自责没有及时带我看医生,导致我说话含糊不清,总是遭别人笑话……她自责很多事情,我一再说我不在意这些,她却不放过自己。我细想当时她的处境,她跟我父亲种那么多地,也只能勉强糊口,内心每天都是在绝望和困顿中煎熬着,对于孩子她能怎么办呢?她没有办法。我不敢多想。

小时候,梦见她上街不带我去,醒过来号啕大哭,而母亲其实就在我身边,她要抱我,我推打她,责问她。后来她不在家里,我自己一个人从噩梦中醒来,听见楼上楼下老鼠跑来跑去,吓得缩成一团,我不敢随意哭,因为没有人可以保护我,我要保护我自己。我跟她一起生活的时间非常短:从我出生到九岁。九岁之后,她跟父亲在外种地,我在家,后来寄宿亲戚家;等她跟父亲彻底不种对岸的地回来后,我读初中住校,读高中住校,去外地读大学、工作……我们相处的时间实在太少太少,以至于再也无法弥补。我现在可以去很多地方,不再像小时候那样等着她带我上街,而她一直在老家,时不时打电话过来,嗔怪我为何多时不打电话回来。

以前我总是跟母亲报喜不报忧,现在却更愿意跟她说起我的种种,好的和不好的,连这些梦都愿意跟她说。我想再往前一点,不要拘束于客气疏远的距离,而是跟她有更多内心的交流

我常心疼她的处境:父亲是个粗线条的人,他不会那么细致地观照母亲的内心;哥哥和嫂子有他们自己的事情要忙;侄子们都还小。她为他们而忙碌时,我可以触到她的内心。听她在电话里抱怨,也听她说自己的担心和忧虑,让她有个人可以诉说。母亲的内心是细腻敏感的,家人几乎不会注意,而我却抵达了那里,那种无言的柔软,是我们共有的。有时候电话完,我感慨:“跟你说话,好开心啊。”母亲在那头笑:“我跟你说话也开心。”

终有一天,我们会面临生死离别,而在世相处的日子,我希望我跟母亲都是开心的

本文摘编自

《暂别》

作者:邓安庆

出版社: 译林出版社

出版年: 20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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