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18个月,去英国所有的河流湖泊里野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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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够试着描述一下在水中,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吗?是飞翔的感觉吗?水变成了天,推开水的双臂变成了羽翼。是被包围的感觉吗?仿佛重新回到了出生前的状态,那包裹在你四周的,是柔软和温暖的海洋。游泳,对人的意义是什么呢?

自然文学作家罗杰·迪金在18个月里游遍了英国的河流湖泊,并将他的所见所闻记录在了《野泳去》一书中,他在拥抱每一片水域时,沉浸在自然的宁静中,在感受每一次潮湿的孤独时,探索D. H. 劳伦斯所说的“让水成为水”的第三种物质究竟是什么......

下文摘选自《野泳去》经出版社授权推送。小标题为编者所拟,篇幅所限内容有所删减。

01

护宅河

温热的雨水顺着屋檐上的排水槽倾泻而下,正是一场仲夏的倾盆大雨,我急急忙忙穿过萨福克郡住宅后头的草坪,到护宅河里躲雨。在这片30码长的清澈碧水中来回蛙泳着,我徐徐向前推进,眼睛堪堪露在水面上。在护宅河里用蛙眼视角赏雨再棒不过。

雨安抚着水面,让它归于洁净,水上的花粉、大黄蜂的尸体和其他漂浮着的残骸都沉到了水底。每一滴雨点都像一座瞬息即逝的喷泉般四下迸射,化作泡沫,然后破裂无踪。风雨加剧,吞没了鸟鸣声,一片雾霭从水面上蒸腾而起,仿佛整条护宅河正在上升,与下沉的天际相接——这便是最壮观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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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雨势渐收,天空的倒影中到处都是纤小的舞者:水精灵正踮着脚尖从水面跃起,有如一根根光亮的银针。天上正下着水精灵。

想要在一次漫长的旅途中“游”遍整个不列颠的想法,正是在1996年夏天这场滂沱大雨最盛之时开始生根发芽的。我想要追随雨脚,随着它在我们的土地上一路蜿蜒,直到最终奔流入海,从而挣脱一辈子在泳池中不断往返带来的挫败感,以避免像一头在笼中来回踱步的老虎一般,无数次重新回到原点。我开始幻想可以游泳的秘密水潭,幻想着开始一场关于水的发现之旅,好游遍威廉·莫里斯某部传奇故事标题中所谓的“奇迹岛之水”。我的灵感源自约翰 · 契弗的经典短篇小说《游泳者》。故事主人公奈狄·麦瑞尔决定从长岛一个派对出发,沿着邻居们的一连串泳池,一路游回自己8英里外的家。小说中有一句话很是醒目,还启发了我的想象力:“他仿佛用一双制图员的眼睛,看到了那一连串游泳池,那条蜿蜒穿过整个县城的半地下溪流。”

我当时是独居状态,正在为一段漫长恋情的终结伤春悲秋。而作为一名自由电影制片人兼写作者,我若想踏上一段旅途,则多多少少有着这样的自由。我儿子鲁弗斯当时也在经历一段冒险,不过是在地球下半边:他在餐厅工作,顺便在拜伦湾冲浪,我有些想念他。至少,我可以在精神上加入他的水中冒险。正如雨水无休无止的循环一样,我的旅途将始于护宅河,也将终于斯;我将在春季动身,然后游过一整个年头。所到之处,我会写日志记录下见闻与随想。

记忆中,我第一次正儿八经游泳是在凯尼尔沃斯:假日一大清早,一阵突如其来的小石子雨砸在我的卧室窗户上,将我和外祖父母惊醒—那是兰迪舅舅的手笔。他是当地游泳冠军,还手握一把专门归他所有的室外泳池钥匙。我和表兄弟们是听着他种种神乎其神的丰功伟绩—不论是在比赛中,高高的跳水板上,还是游泳出海时—长大的,因此,能和他一起游泳感觉就像某种殊荣。

早在救生员上班之前,我们就已经打开了木门,激得碧绿池底经过折射的黑色直线逶迤摇曳如蛇行。池水往往冰凉刺骨,可我所记得的,却是得以在所有人之前入场的神奇魔法。“我们包场了。”稍后用早餐时,我们不无满意地说道。免费入场则让我们与水的交融变得更令人愉悦。这就是我私下游泳的初体验。

多年后一个被暑气逼疯的闷热夏夜,在诺福克郡迪斯镇,我们一行人爬过老旧露天泳池外的矮篱笆,加入了其他私下前来的游泳者之中;他们悄无声息地游着,也不知是如何偷溜进来的,又不知如何闯过了沉睡中的旋转栅门,如今正在水中影影绰绰掠过我们身旁,又再次消失在黑暗中,仿佛《牛奶树下》中的人物。这些永不褪色的记忆如梦似幻,对我的思想和灵魂有着至为深远的影响。在沃尔伯斯威克夜间的海面,我曾见过人们的身体因沾满发磷光的浮游生物而熠熠生辉,像银龙一般从荧光闪闪的海浪间横贯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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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越是去想它,游泳之旅的念头就越是萦绕心头。我开始梦见水,只梦见水。游泳和做梦变得无从分辨。我越来越坚信,追逐水流,随波漂荡,是一种穿透事物表面的方式,可以让我获得新知。我说不定还能认识自己。似乎,在水中,一切可能性都被无限延展了

没有了重力的暴政和空气的重压,我发现自己始终睁大着眼睛,对一切充满好奇,正如澳大利亚诗人莱斯·穆瑞所描述的那样:“我不过是对万事万物都感兴趣罢了”。这个计划开始变得像是某次中世纪寻宝之旅。在《石中剑》中,作为成长教育的一部分,梅林将未来的亚瑟王变成了一条鱼,这时T. H.怀特写道:“如此一来,他得以做到人们一直想要做到的事情,那就是——飞翔。在水中飞翔和在空中飞翔没有任何实质性差别……就像人们的梦境一般。”

游泳时,你能感知到身体的主要组成部分——水,而你的身体也跟着周围的水流动了起来。难怪我们在看到搁浅的鲸鱼时如此心有戚戚;我们自己一出生就已经搁浅了。游泳意味着体验出生前的状态。一旦下了水,你就沉浸在一个极度私密的世界中,就像在子宫里一样。羊水给人以无上的安全感,同时又令人恐惧,因为分娩时一切都可能出差错,你会遭到各种无法掌控的未知力量的围攻。这或许能解释每一位游泳者在深水中不时体会到的那种焦虑不安。从高高的跳水板上如飞燕般跃入虚空之中——这样一个意象体现了降生所包含的一切矛盾。游泳者同时经历了出生的恐惧与至乐。

因此,游泳是一种通过仪式,是对种种边界的跨越:海岸线,河岸,泳池边缘,以及水面本身。当你进入水中时,某种变形悄然发生了。你将陆地留在身后,穿过镜子般的水面,从而进入了一个新世界。在那里,生存才是最主要的目标,而非志向与欲念。泳池和沙滩边上的救生员提醒着你,游泳和溺亡不过毫厘之隔。游泳时,你观看、体认事物的方式完全不同于其他任何方式。你在自然之中,以远比在干燥地面上更彻底、也更激烈的方式成了自然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而你对此时此刻的感知也如潮水般没顶而来。

在野外水体中,你和身旁的动物世界是平等的:你们在任何意义上都处在同一“平面”上。作为一名泳者,我可以径直凑到水中的某只青蛙跟前,而它的反应,将更多是好奇,而非恐惧。在护宅河水面上扎堆的豆娘和蜻蜓更是刻意无视了我,它们会飞起一阵子,好让我游过,然后再次降落在河面上。

自然中的水永远有着治愈的魔力。不知怎的,它能够将所拥有的自我再生能力传递给游泳者。我一头扎进去时很可能还臭着张脸,俨然一副抑郁症晚期的样子,出来时却成了个吹着口哨的傻瓜。裸体给人以彻头彻尾的解放感,自然中的水给人以失重感,随这二者而来的则是绝对的自由和放纵,这让人与游泳场所之间形成了深刻的联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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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大多数人生活的世界中,有越来越多的场所、事物被贴上了路牌和标识,有了官方“说明”。这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让现实世界变成虚拟现实。这就是为什么步行、骑车和游泳永远都会是具有颠覆性的运动。它们让我们脱离事物的常轨,挣脱官方版本的束缚,让我们得以重新认识到这些岛屿古老而充满野性的一面。一次游泳之旅让我得以进入世界中至今依然最神秘莫测的那部分,就好比黑暗、雾霭、森林、高山一般。它将在我面对其他困居内陆的人类时提供一个不同的视角。

关于这段旅途的想法是在我家护宅河中冒出来的,同时,这段旅途也真正开始于此。

这条护宅河被下方11英尺处一股奔腾不息的泉水滋养着,负责为之净化的则是一套全天然过滤系统,远比最先进的泳池过滤技术还要高级。在任何未经污染的活水池塘中,都可以找到这些维持着此间生态的动植物,只要那里不受外力干扰,又有充足的阳光。从中世纪晚期直到17世纪,似乎,护宅河曾在萨福克风靡一时,就像今天的私人泳池一样。

邻近的科顿村中,教堂方圆四英里内就有三十多条护宅河。如今,在奥利弗·莱克哈姆这样的历史学家看来,护宅河更像是开凿它的自耕农的身份象征,尽管它也有诸多其他功用。我家这条或许是16世纪房子落成时开凿的,它奔流在屋舍前后,但不流经左右两侧。这条河起不到任何防御功能,只能用来拦拦家畜。它或许可以为兴建屋舍提供有用的陶土,也可以作为容量颇大的蓄水池使用,但显然不是供人游泳用的。河岸直通通地向下,也没有哪一侧是浅水区。在护宅河的一头,我在水中靠岸处装了一架木头活动扶梯,好踩在上面爬进爬出。岸上,一棵巨大的柳树盘踞着,苍白的纤维状树根如海葵般摇曳水中。

我在护宅河中畅游多年,偏爱在里头蛙泳。我不是什么运动健将,不过是一个颇具耐力、还算合格的游泳者。而我之所以想要开始这段旅途,究其部分原因,并不是为了完成什么丰功伟绩,而是为了试图理解 D. H. 劳伦斯在《第三种东西》一诗中提到的谜团:

水是 H2O,两份氢,一份氧,

然而,还有第三种东西,让水成为水

那究竟是什么,无人知晓。

契弗写道,对奈狄 · 麦瑞尔来说,在水中“与其说是一件赏心乐事,不如说是对自然状态的回归”。我的目的,则是重回类似的野生状态。在一年中最美好的时节,水将会成为我的自然栖息地。为了寻找新领地和淡水,水獭有时会穿乡越野,一夜之间甚至能走上12英里。我想我们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有些羡慕水獭、海豚和鲸鱼,我们这些哺乳类近亲远比我们更能适应水中的生活,而似乎,它们从生活中获得的乐子也远甚于我们。就算我只能学到它们知识的一鳞半爪,这趟远游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动身前夜,收拾行李时,就像我想象中即将前往远方的水獭一般,我也感到了某种类似的忐忑与兴奋。但是,和《游泳者》中的奈狄·麦瑞尔一样,追根溯源,我这股想要出门的冲动其实非常单纯:“天气好极了,他想,长长地游个泳或许可以锦上添花,庆祝这美好的一天。”

02

我在海边大发现

锡利群岛,4月23日

圣玛丽路和特雷斯科滩听上去很像伦敦东区的地名,但它们其实是几处危机四伏的水域的名字,曾让无数船只葬送在锡利的岛屿和礁石间。我从彭赞斯坐“锡利人号”抵达了圣玛丽港,现在正乘着一艘敞舱船,朝静谧的布赖尔岛而去,船上引擎像只定音鼓般咚咚作响。

我们在春日阳光中突突驶过苹果树湾宁静的水面,驶过参孙岛和特雷斯科岛,从一处临时铺设的木板栈桥上了岸。栈桥名为安妮卡栈桥,从安妮卡·赖斯得名;她在参加某期电视节目时修建了这座栈桥(伞兵团替她搭了把手)。在那档节目中,她每期都会在早饭前完成一项不可能的任务。我们一行六人下了船,沿着满是沙子的木板路走到沙滩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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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那里遇到了骑着红色自行车的女邮政局长,她正等着将信件交付出去。她介绍了一家供应早餐的旅馆给我,接下来,不到20分钟,我就找到了一间俯瞰海滩的房间,并已经走在了去游泳的路上。

我花一刻钟时间横穿了整座岛屿,然后沿着一串状似甜甜圈的岩石来到了大滚石湾的白沙上。

我孤身一人,只有海湾另一端有个远在视野边缘的人正独自晒着太阳。现在不过4月,可以说,游泳季远未开始;这就是为什么我会远徙到这些以气候和煦著称的岛屿上来。旅游手册上是这么说的:“它们沐浴在温暖的湾流之中。”目前为止,一切都还不错。这是我最初的海泳,所以我想,是时候硬着头皮让肌肤接受一次洗礼了。我把自己剥光,赤身裸体跑进水中,随着突如其来的酷刑在心中叫出了声。严寒刺骨,冰冷的海水不停在我体内撕开疼痛的口子,直到我动了起来,像第一次去深水区的孩子一样猛烈扑腾着游了几下,然后连滚带爬上了岸,被冻得喘不过气来。真是个疯狂的自虐时刻。

好了,传说中湾流温和的爱抚到此为止。我径直钻进潜水服中,舒舒服服地在一片风平浪静中再次游了开去,游进澄澈得惊人的海水中,游过小小的海湾,为万事万物的鲜活明艳惊叹不已,然后又游了回来。沙子又白又细,透过水散发着光亮。死去的小螃蟹在一条条细长的墨角藻与反复被冲刷上岸的小片贝壳间漂浮着。只有大自然的风笛——叫个不停的海鸥——打破这片寂静。含有石英和云母的岩石闪烁着金光,我爬了上去,脱下潜水服,躺在太阳下等着被晒干。潜水服摊在一旁,看上去就像另一位日光浴者。

这件黑色橡胶潜水服的样子就好像米其林的“轮胎人”必比登,它跟着我四处游历,如影随形。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得解决潜水服的问题,并不得不承认,如果自己真想在各种季节、各种野外水体中游泳,就时不时有必要穿上一件。于是有天晚上,我找了两个朋友帮忙量尺寸,好为自己定制一件潜水服:在他们那间位于萨福克的厨房里,晚饭过后,我穿着泳裤站在壁炉前,他俩则从缝纫盒中拿了一卷布尺替我测量。做潜水服的裁缝事先送来了整整一张单子,写明了需要测量的尺寸,其详尽程度就算我要去太空也够用了:“喉咙底部至大腿根部”“脖子到肩膀边缘”“背部正中到脖子底部”,诸如此类,直到脚踝的围度。完工后,有人发现这卷尺子缩水了1.25英寸,于是我们不得不把所有数据都换算了一遍。不过,潜水服送到时,穿起来就跟香蕉皮一样严丝合缝。

穿潜水服的问题在于对感官的剥夺,它就像某种全身避孕套。当然了,自然是有人喜欢橡胶的。他们喜欢它的手感,甚至可能觉得它还颇具美感。然而不容辩驳的事实是,潜水服就像麻醉剂,让你在和冷水短兵相接时无从体会这次肢体接触的全部威力。在这种意义上,它不通人情,也令人扫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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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方面,每回挣扎进这套橡胶装备,我都会告诉自己,事实上,没有一滴水会接触到水獭的皮肤。它最外层的毛皮会将空气困在其中,形成一层类似潜水服的隔离层,而它内侧的皮毛又是如此细致紧密,水永远也不可能渗进去。如此说来,如果连水獭都可以穿上一层干式潜水衣的话,我想,少数情况下,或许也可以允许自己在慎重判断后穿上潜水服,以提高生存率。这样一来我就能受得了在冷水中长时间游泳,甚至还能在其中寻得几分舒适,不过这远比不上裸露肌肤直接下水带来的感官享受。

铁人三项赛事里,几乎人人都穿着潜水服,而对我来说,观看这些赛事的最佳时机往往是选手从水里出来,一边略显滑稽地冲向自行车,一边把自己从湿答答的橡胶服中扒拉出来的时刻。为了逃离潜水服的桎梏,有时你不得不像逃脱大师胡迪尼一样极力扭曲身体,这种时候肌肉很容易拉伤。然而,对野外游泳者来说,最有用的装备还数潜水靴和手套。毕竟,想要出水,首先靠的还是手和脚。

几乎是孤身一人待在这座原始岛屿上最富野趣的所在,我感觉自己很快就进入了身处“珊瑚礁”的心态。探险时刻到。我行经“大泳池”(那是岛上唯一一家酒店——其貌不扬的地狱湾酒店外头一个清浅的淡水湖),爬上格威尔山,发现了一处青铜时代的墓穴废墟,然后朝“臭波思”海滩走去。

海湾边,一位留着辫子的岛民正在维修一座低矮的小屋,英格兰最后的晾衣绳上,这家人的内衣裤正骄傲地迎风飘扬。我沿着海岸线高处圆滚滚的海石竹向前。在这片与大西洋相接的海岸上,岩石和泥土形成的堤坝保护着这座岛屿,上面则是岛民种的百子莲。它那坚韧大胆的根将泥土和岩石牢牢捆在一处;夏日开花时,沿海想必是一片壮观的浅蓝色藩篱。布赖尔岛上,很多我常常在温室中见到的植物都肆意生长着,百子莲是我遇到的第一种。我踩着风干的墨角藻一路噼里啪啦走着(或许这就是“臭波思”一名的由来),一边哼着小曲,跟着节奏,迷失在这令人心醉神迷的散步蓝调中。

这时,跟前一只死去的鼠海豚拦住了我的去路。它身陷海藻和油脂之中,已经开始腐烂,无数细小锯齿暴露在外,正在侵蚀它的颌骨;优雅的小尾巴在阳光曝晒下蜷曲着,仿佛从身处的黑色巨藻阵中翘了出来。住在这样的岛上,生活中最激动人心的,想必是冲刷到当地沙滩和礁石上的物品——它们种类繁多,为人们带来持续不断的惊喜。就拿1707年10月22日在圣玛丽岛波思赫利克海滩上散步的一位女士来说,她碰上的意外之喜是皇家海军元帅克劳兹利·苏维尔爵士。他乘坐的“旗舰皇家协会号”在吉尔岩与另外三艘船一同失事,共有两千人殒命。克劳兹利爵士奇迹般地还剩一口气,于是这位女士当即为了他的祖母绿戒指将他杀害了。

发现鼠海豚的那一刻,我回到了《记事报》发行的《视觉大发现》系列图书的世界中,尤其是系列中的第一册,《我在海边大发现》。我依然留着自己原先那套《视觉大发现》;它们被小心翼翼地藏在一个由雪茄盒改造而成的秘密档案盒里,上书“私人机密——《视觉大发现》部落”。我在7岁左右成了一个踊跃探险的红脸小印第安人,还用铅笔仔细填上了自己做出各类发现时的相关细节。书的导言是这样说的:“去海边总能让人兴奋。但是,如果你是个小侦察员的话,那就更奇妙了。有那么多东西等着你去发现,把它们记录下来又是多么有意思啊!看着分数一点点增加,实在令人激动。”

在《记事报》位于伦敦的“圆顶棚屋”中,大发现酋长会给你记录簿中的每一项发现计分。与那些随处可见的东西相比,稀罕物能为你赢得更多分数。将20世纪50年代人们对一件事物稀有程度的认知与今天做个对比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在我的《鸟类大发现》中,我发觉赤胸朱顶雀和歌鸫竟然只值20分,和椋鸟、家麻雀不相上下。过去25年间,这两种鸟都数量剧减,如今它们或许可以值更多分数。

《我在乡间大发现》中,一条水游蛇竟然只能得区区12分,没比10分的青蛙、蛤蟆和稻草人高出多少,也低于15分的拦家畜用的木栅栏。一只水獭只值20分,和一块写着“危险!此路易涝”的路标是一个档次,也只比 15 分的茅草棚猪圈高出一点点。(我曾到处寻找有着茅草顶棚的猪圈,却至今一个也没见过。)

事实上,《我在海边大发现》中,分值最高的要数鼠海豚和海豚,二者都能给你华丽丽的50分;如果你有幸见到一只,真该开瓶汽水庆祝一番。

按照《视觉大发现》的说法,海豚是“一位极速游泳健将,它在水里可以游得比你在路上骑车还要快”。根据册子里的记录,我第一次见到鼠海豚是在1954年4月20日,它们正成群结队在波特拉什附近游泳。我第一次看到海蚯蚓则是在1953年9月17日的伊斯特本。

大发现酋长每次给我们这些红脸小印第安人留信息时,都会以这句暗号作结:“快侦 / 察愉”(Odhu/ntinggo)。如果你是个白脸蛋儿,只怕你得自己动脑筋破译它了。我本想用我的《视觉大发现 · 暗号篇》帮你点忙,但那属于“私人机密”,何况“红脸小印第安人被要求将这本书藏在安全又隐秘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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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片青铜时代的景色中野花遍地,一丛丛开着,到处都是古道、树篱、石墙和种着球茎类植物的小块田地,这些植物几乎都已无人照料,沦为牲畜草料,或是被割下来充作干草。田地的面积至多不过半英亩或四分之一英亩,榕叶毛茛、蓝铃花、熊葱、紫罗兰和雏菊遍布其上,还有开剩的水仙。这些岛上传统的花卉种植业主要是被荷兰人毁掉的,他们一年四季都在玻璃房里种着一切可种植之物。如今,取种植业而代的是旅游业,以及四处盛开的野花。海甘蓝和岩生蝇子草勾勒出海岸的轮廓,石墙上长着积雪草。一片围场中,两头牛正在塑料桶中埋头吃着,边上是五百只捕龙虾用的笼子和一个老旧的雷伯恩炉子。乌鸫往来无猜,并不畏人。

我下到岛屿最南端,在灯心草湾游起了泳。这是一片免于风雨侵袭的沙石湾,景色宜人,望出去便是参孙岛。一个人也没有,我从水湾这头游到了另一头。色彩浓郁的天空、白沙与海中四处支棱而出的礁石有一种如梦似幻的质感,令人想起萨尔瓦多·达利。更远处,几缕微风吹皱海面,浪尖犹如丁丁头顶那一小撮鬈发。

不久前有人来过这里;我发现了几座精心打造的沙石迷宫,其中一处下方用树枝写了标语“一个锡利的迷宫”。它们看上去也有种青铜时代独有的风味。我一边游开去,一边琢磨起这些迷宫,还想起约翰·福尔斯在《岛屿》一书中提出的理论:对岸的圣阿格尼丝岛上,某处鹅卵石迷宫其实是维京来客,甚至2500年前的某个腓尼基水手所造。在斯堪的纳维亚,类似的古老迷宫很常见,但它们的宗教意涵至今仍是个谜。福尔斯认为,迷宫或许和坟墓以及进入轮回有关。他还认为,莎士比亚正是在锡利群岛构思出了迷宫一般的《暴风雨》。

我在海藻和沙石上方随波逐流,再次漂浮向岸,一边想着,也不知有多少遭遇海难的水手曾来到此地,且不论几人生,几人死。如果世上真有什么地方有美人鱼的话,想必就是这儿了。

本文摘编自

本文摘编自

他用18个月,去英国所有的河流湖泊里野泳

《野泳去》

作者:[英] 罗杰·迪金

出版社: 上海人民出版社

出品方:世纪文景

译者:陆归野

出版年: 20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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