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材身边之物的当代艺术:从社会叙事到日常生活

取材身边之物的当代艺术:从社会叙事到日常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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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29日,“身边艺术 I”当代艺术系列展在位于上海陆家嘴的APSMUSEUM开幕,展览展出奥拉维尔·埃利亚松(Olafur Eliasson)、丹尼尔·阿尔轩(Daniel Arsham)、安藤美夜、刘建华、刘韡等14位海内外艺术家的25组作品。“身边艺术”的主题,期望当代艺术能够进一步融入日常生活。

展览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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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展览的策展人许子东是文学研究者。在他看来,在中国语境中,现当代文学与现当代艺术是两个概念,中国现当代文学与19世纪西方现实主义、浪漫主义、象征主义等同步;但现当代艺术,基本上直接沿用了西方语境。古典艺术追求优美、崇高,而现代艺术在大众普遍认知中不一定是美的、带些变形。

展览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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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览入口,一扇不锈钢勾勒而成的门,悬置在半空中,将空间分为了室内与室外。“花园”中的仙人掌、“房间”内是埃利亚松折射光芒的“灯”……展览被构建成一个“身边”空间,日用品与艺术品之间的界限被重新思考。

展览现场,奥拉维尔·埃利亚松,《爱意》,2019

展览现场,奥拉维尔·埃利亚松,《爱意》,2019

对于中国当代艺术,最为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那一张张夸张的面孔。在许子东看来,这种中国当代艺术的早期图式是西方价值观通过市场体现对中国社会的典型印象,可以说,这是对鲁迅精神的一种再现、带着对国民性的批判。中国当代艺术与中国文学精神有相通之处。

但这种具有批评性的作品合适在日常生活中被观看吗?艺术品和日常品的界限是什么?这是此次展览做提出的问题,也是“身边艺术”所要探讨的?

吕洪樑,《我心温柔》,2015

吕洪樑,《我心温柔》,2015

具体到展览中,埃利亚松(Olafur Eliasson)的《爱意》发出暖光,这位冰岛艺术家擅长借助光线、色彩、水、天空和气温,将空无一物的空间转化为给观众带来神秘体验的人工环境,创造出一个光影交织世界。类似光的世界也出现在带着古典绘画意味的作品《我心温柔》中,画中窗内桌上放着盆花。“张爱玲讲过一段很有哲学意味的话,‘窗台上的花看来比外面的游行队伍还要大’,那么,窗台上的花,跟外面人群怎么能相提并论呢?”许子东说,“可是因为视觉的关系,象征意义上窗台上的花是私人生活、个人感情。有些哲理可以阐发。”

刘建华,《可延续的梯形风景》系列,2003

刘建华,《可延续的梯形风景》系列,2003

展览中,有不少作品是对身边之物的艺术再现。比如,刘建华两件用玻璃瓶制作的“可延续的梯形风景”。透明易碎的玻璃容器和陶瓷物体,与现实生活中常见、实用的现成品结合,在视觉上产生某种冲突、紧张感。同时,容器中内在物体自然消耗的过程也是当今在这个突飞猛进的时代个人的心理反映。

张如怡,《一株—47》,2021

张如怡,《一株—47》,2021

张如怡的《一株—47》将仙人掌作为创作母题,其根部柔软,表面的刺却是极其坚硬。这是艺术家对自身存在状态的隐喻。来自城市变迁的混凝土块与仙人掌作品中指向了不朽,却表达着生活和城市环境的变迁。

安藤美夜,《云 十月 2.2.7》,2018

安藤美夜,《云 十月 2.2.7》,2018

出生于美国、成长于日本的安藤美夜根据记录精确时刻的特定云层形成的照片,使用水彩般的技术,在金属画布上涂抹半透明的墨水和颜料,并用化学原理将反光金属在柔和的水墨缝隙中闪耀,创造出一种深度和运动感。在她的《云 十月 2.2.7》中隐藏在薄雾之后的月亮带人走入良夜。

丹尼尔·阿尔轩的公文箱、刘韡设计的手提包、啾小组的茅台洗手液……带着对消费主义悲惨前景的预言。

丹尼尔·阿尔轩,《被侵蚀过的日默瓦公文箱》

丹尼尔·阿尔轩,《被侵蚀过的日默瓦公文箱》

许子东将它们视作融入日常生活的艺术品——它们不似阳光般炫目,却分分钟参与了我们的家庭伦理。艺术品与现实生活的微妙界限被严重挑战,从时代角度看,这是平面化碎碎念的后现代主义潮流;从中国社会语境看,这也是从宏大叙事走向日常生活的意识形态背景变化。

注:系列展将分为上下两期,“身边艺术 I”将展出至2024年1月28日,系列展持续至2024年6月。

附:展览前言(许子东/文)

身边艺术,不需要语言,直接看见思想。

身边艺术是当代艺术的一个类型,因此也具备当代艺术的一些基本特点。首先,不以模仿为艺术最高目的,不像传统的写实主义那样,假设事物都有一个可以无限逼近的客观真实。什么是原貌?什么是真实?当代艺术相信不同的角度、不同的观点、不同的季节,甚至不同的时段都能看见不同的真实。其次,当代艺术也不追求19世纪的浪漫主义,并不会让几十个人物凝聚在一个激情瞬间,以叙说某个历史时刻。当代艺术自然也有激情,但大都不会尽情宣泄;也有想象,但一般更多节制。是华兹华斯(William Wordsworth)所谓的“冷静下来的激情”。所以少神话传奇,多日常生活。第三,当代艺术一般也不太重视戏剧性,当代艺术不大讲故事,故事常常不在画面和美学效果里,而在材料和制作过程中。与此相关当代艺术往往也不太追求“崇高”,不太崇拜大江大海、英雄传说,不太迷恋崇山峻岭,大浪淘沙。天地沧桑之类的主题,在当代艺术里,通常会以更抽象的形式而默默呈现。

身边艺术只是当代艺术的一个分支,除了上述非写实、反浪漫、轻叙事等当代艺术特点外,身边艺术也较少畸形、荒诞和抽象的美学效果(变形、怪诞和抽象是一般当代艺术的基本特征)。身边艺术更讲究具象细节、材料肌理及并置手法。身边艺术,并不一定要在展览厅才能被看见,APSMUSEUM的展品中,椅子上的一盆百合花及其每天固定的阳光照射,一个混凝土浇筑的仙人掌“摆件”,一件在玻璃中混入格陵兰岛冰川岩粉的“吊灯”,两把陶瓷锤子,两只行李箱,一扇悬在空中的门,等等,都是国内外当代艺术家们的杰作。他们不叙说传奇,却安静地融入我们的日常生活。他们不似阳光般炫目,却分分钟参与了我们的家庭伦理。这些身边艺术严重挑战了艺术品与现实生活的微妙界限。从时代角度看,这是平面化碎碎念的后现代主义潮流,对现代主义高端艺术规范的颠覆。从中国社会语境看,这也是宏大叙事向日常生活的意识形态背景的变化。

从宏大叙事,到日常生活,这是关键词。

不过,APSMUSEUM注意收集“身边艺术”的作品,倒也不一定是出于对意识形态潮流变化的敏感,而是,在我看来,可能是出于对当代艺术的“古典”趣味。学院教科书里常常将由古至今的审美规范,粗略分成优美(平湖秋月等)、崇高(Sublime,惊涛骇浪等)、滑稽(幽默讽刺)和审丑(比方闻一多的《死水》)等四个类型。一般说来,传统艺术更多追求优美和崇高,当代艺术更能容纳滑稽和审丑(魔幻、夸张、丑怪、变形等)。但是至少在APSMUSEUM的艺术展中,我们注意到,在当代艺术这个概念里,在考虑艺术家们的艺术成就、风格特色及市场名声的同时,收藏者也有自己顽强的优美趣味。当代艺术,是的,总是抽象的,总是挑战的,总是总是颠覆常规的,但是否又可以,同时(甚至首先)是美的呢?

“门”(高伟刚)当然标志着“身边”与“门外”的虚拟界线,既向往门外的一切,又珍惜门内的世界。亚历克的“扶手椅”、Bordo“咖啡桌”,可以说是符号对实物无限逼近,颠覆人们对艺术的定义。在室内好像有厨房和卫生间,张如怡的“一株—47”仙人掌一样的雕塑,还有啾小组的茅台状洗手液,好似该品牌最近频频越界的艺术预告。刘韡设计的手提包,可以用沪语读成“弄伊不懂”,还有张祎桐的肥皂、项链、蜡烛,王业丰的手机,童义欣更抽象的“一坨”等等。其中最优美的是“老椅子上的百合花”,颇有梅尔维尔(Herman Melville)的写实风味。丹尼尔·阿尔轩(Daniel Arsham)的公文箱,则有消费主义与腐化的并置效果,现代性的悲惨前景预言。当然有“身边”就有室外,“我心温柔”好似呼应张爱玲的名言:窗台上的花是否比外面的游行集会看起来更大?玛丽·安·斯特兰德尔(Mary Ann Strandell)和刘建华不约而同关心“阶梯”,将室内景象贯通社会结构。奥拉维尔·埃利亚松(Olafur Eliasson)的吊灯式的作品则是本次当代艺术展的镇展之作。穿过室内风景,站在窗前,眺望安藤美夜的“云”和吴冠德的“行云”,归根到底,没有“外面”,哪来“身边”?

身边艺术,不需要叙述语言,可以直接看见思想,也看见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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