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垣足穗:美的事物存在于极端容易受伤的瞬间体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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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垣足穗:美的事物存在于极端容易受伤的瞬间体验之中

【编者按】稻垣足穗活跃于日本大正末期至昭和后期,是20世纪日本最具个人特点的作家之一,三岛由纪夫称全世界都该向稻垣足穗的作品致敬;涩泽龙彦当他是自己的魔道领路人;芥川龙之介说“君的文学在此国备受冷遇,但只要还能写,请一直写下去吧。”

《一千一秒物语》是天体童话,由月亮、天体、飞行器构成的9篇绮谭,稻垣足穗将“机械”“矿物”“星体”“少年”并置于同一舞台,而“圆规”“望远镜”“黄铜唱片机”“装置艺术”则是他观看外界的手段。本文摘自书中他阐述自己美学观点的《艺术家的冒险性》一章,澎湃新闻经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授权发布。

说到Fragility这个英文单词,我前阵子在文具店里看到一个系在皮筋上的纸制半月,旁边放着巴伐利亚制的复写铅笔,脆弱的、赤红的铅芯仿佛在浮动。Fragilität这个术语与索尔格在《埃尔温:关于美学与艺术的四问答》中定义的“美的衰朽”是一对对立的存在论式范畴。

脆弱性也即易毁性,首先它意味着某种被削尖的、且过度尖锐的事物处于一种强烈的内在紧张的状态下,而且必须是“被选中的事物”。以艺术作品为例,不论外形大小,但必须是一件尖锐的作品。大凡尖锐的事物都是易毁的!美的事物恰如其名是ästhetisch(感性的)。但它并非只是可感知的对象,而是能够直接感知的事物中的“出类拔萃者”。这种尖锐的特征不通过连续的积累,而是依靠飞跃达成。即使人一步步接近山顶,但在最后的顶峰上也只能匍匐前进。山岩的尖角完全孤立于周遭的一切,似乎不肯让我们接近。

乔治·卢卡奇极富启发性的美学论(《美学的主观与客观关系》)中有“小宇宙的构造”一词。它指的是毫不设限的……当内在充足达到极限之时,其内部的界限所划分出的领域。美的体验及艺术作品都具有强烈的内在性,因此,我不想在这里讨论关于 “现实被异化”的争论。根据卢卡奇等人的想法,厘定价值的“规范”与体验中的“现实”无法在不产生矛盾的前提下被赋予同一对象。然而,如果有意识地将美的体验称为“规范性体验”,那么,它就是直接可感的,且同时隔绝了日常性。于是,直观的直接性与尖锐、孤立倾向中的优越性彼此结合。

美的尖锐形态在何种范围内是脆弱的呢?它对于内在性质的一丝一毫的变化都很敏感,踏错一步便会坠落谷底。美的事物具有“要么获取一切,要么一无所有”的特征。艺术作品必须是“完成的”,它处于一种接近于极限的状态,任何加工都将使其前功尽弃。这样的东西不是一砖一瓦垒筑而成,而是诞生于某种不可解的创造性飞跃。在这种美的体验当中,制作的问题即是掌握使作品达到其本真存在的技艺。而这样的掌握同样需要依由一种飞跃才能实现。它作为 “规范性体验”而被一切日常性所孤立,甚至被脱离日常性的一切“本真的此在”——

美的体验甚至被脱离日常人类而唤醒本真自我的“此在”所孤立。同一主观下对于同一美的对象的同一体验终究是不可重复的。因而,美的事物存在于极端容易受伤的瞬间体验之中。美的范畴构成可谓“赫拉克利特式”的。索尔格已经将美的衰朽置于美的现象的存在论阐释中的关键位置。美的事物是“纯粹的现象”,而它“应在是其所是的矛盾尖锐之处维持自身的美”。美在“下级事物与属神的事物中间自由地游荡”。我们必须将美的事物完全视为“现实中的个别事物”。美的事物“是其所是,对立于神所是的永恒状态,尽管它在本质中获得充盈,却也服从于时间性以及破坏性”。“对于美的事物陷入衰朽的观察是可堪哀叹的,但是它也每每向我们揭示美的事物有多么不可思议。”“在其他现象的混杂对象之中,它一面依靠自身内在的神性之壮丽而愈发崇高”,“却又在神面前,与所有的其他现象一同沉没于虚无性中。”“这种宏大的矛盾不单单是内在的,它以最剧烈的……永恒的、无法拔除的痛苦战胜所有人。” 索尔格将“痛苦不是产生于个别事物的毁灭以及所有现世之物的衰朽,而是生于理念自身的虚无性”阐释为“美自身的悲剧”。

如果从艺术家的主观角度进一步分析就更一目了然了。“理念如果通过艺术家的悟性的形式转变为个别性”,“理念就将变为存在的现实,而且同时——因为别无所有,理念还将成为虚无性及毁灭”。艺术的真正居所正是在理念自身向无过渡的这一必然的瞬间之中,其中所有事物同时秉持着对立倾向的努力进行创造及破坏,而这样的机制与观察必然和艺术是同一的。在此,艺术家的精神只能概括为能够纵观一切的瞳仁。“我们将游移一切事物之上、毁灭一切事物的眺望称为反讽。”“没有勇气从理念的衰朽、虚无性的整体范畴去考察理念的人对艺术是一无所知的。”

美的事物的衰朽在本质上与先前所说的“脆弱性”是视同一律的。但索尔格不仅承认这种衰朽是事实,还直接将其解释为理念与现象之间的紧张。这基本对应了卢卡奇的“规范性体验”。所谓的规范,即柏拉图的理念思想在卢卡奇那里的变种。事实上,这种矛盾可以理解为古典作品中的“理念”的安定性与“尖锐的瞬间”常常担负的、现实生命的不安定性之间的矛盾。另外值得注意的是,我们赋予美本身的易毁性与现象界特有的颓废性也必须是同一的。——为 了不被基础性的条框过度束缚,我们必须走现象学分析的路子。

《一千一秒物语》,[日]稻垣足穗著,王子豪译,一頁folio|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3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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