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时节日|夏至:风嗅荷香,“数九”度夏

岁时节日|夏至:风嗅荷香,“数九”度夏

夏至,夏季的第四个节气,于公历6月21-22日交节。至者,极也。先民采用土圭测日影,确定一年中太阳影子最短的一天为夏至,对于生活在北半球的我们来说,夏至日也是一年中白昼最长的一天,此后,昼渐短、夜渐长,直到秋分,方得平均。

夏至的江南尚处于黄梅雨季,阴雨连绵、高温闷热。此时蚕事已毕,蚕乡农人随即投入到争分夺秒的单季晚稻插秧劳作中,“三时”大忙如火如荼。看到此番景象,唐代诗人韦应物曾感慨道:“公门日多暇,是月农稍忙。高居念田里,苦热安可当。”

黄梅三时天,蚕乡入莳门

江南有“夏至两边田”之说,苏南浙北蚕区直到此时才开始稻田插秧。究其原因,却是蚕农忙于蚕事,须待到头蚕罢,才开始插秧种田,民间俗称“莳秧”。莳秧,就是将秧苗从秧田内拔出来,移植到大田“自立门户”,扎根生长。有谚云:“夏至三更进莳门”,当季节令不可错过。

农人们将之分为“三时”,因着尚在黄梅雨季,也叫做“黄梅三莳”。 “三时”,自夏至日交时起,分为头时、中时(也叫“二时”)和末时,统共15天。至于每一“时”的长短,《清嘉录》引长、元、吴《志》说:“头时三日,中时五日,末时七日。”不过时至今日,一般是“三时”均分,即每时5天。莳秧以头时为最佳,中时尚可,若过了末时则有违节气。

“三时”常常大雨如注,圩田里白茫茫一片,为了不误时节,农人只能披蓑戴笠在雨中插秧,“三时”一过,送别“莳门”,第二天小暑就出太阳了。于是乡间又有“三莳三送,圩田白隆隆”之说。

莳秧,要先拔秧,这多半是农家女子的活计。按照年深日久的老规矩,女子坐在秧凳上,要背前倾,左手扶住秧苗,右手发力拉拔秧棵,一拉一拔之后,把握在手里的秧苗层层卷起,洗净根部的泥土,用秧禾草打结成秧把,抛于秧田的水面上。

挑秧手们再从秧田里将秧把子一担担挑到大田,像投手榴弹似地向大田中央莳秧手经过的水路投秧。最出色的挑秧手能投出最准确的“接手秧”,每每不偏不倚地将秧把投在莳秧手跟前,秧把一支支接着插,整个过程流畅顺利,干起活来特别得劲。

旧时乡村,大凡十三四岁的男孩子就得开始学习莳秧了。水田泥泞中,大人们手把手地演示着祖祖辈辈传承下来的规定动作,口里念着屡试不爽的“金科玉律”:“要栽蟹钳秧,莫插拳头秧,不要巴掌秧。”

蟹钳秧是莳秧中最标准的手势了,就像螃蟹大鳌子夹取食物,莳秧时左手中指舔出秧苗传到右手,右手食指、中指、无名指搓拢配合,中指插入泥土中,顺势带秧苗入土,直直插在水田中。据说,当年东家聘莳秧手时,“蟹钳手”往往能多得不少工钱。

莳秧甚是辛苦,莳秧手们在秧田里你追我赶,也生出不少趣闻轶事。有一桩事很逗人,说是若是你插秧被人赶了上来,后者便抓了黄秧把子打你屁股,称为“屁股秧”。最难堪的是“滂棵秧”,大伙比赛莳秧时,你时不时出现漂起水面的“滂棵秧”,那真是最难看不过的糗事了。

天上龙分家,人间水龙会

三时大忙,人们对天气格外关注,常常根据夏至日的阴晴雨旱对农业收成做出预测,说“三时”中有雷,主雨,所谓“时里一声雷,低田拆舍归”。晋人周处《风土记》有“初雨为迎时雨,末雨为送时雨”的说法,都主大水。俗谚“时里寒,没竹竿”“低田只怕送时雷”,又讲“三时”中天气变寒,时尽打雷,都是水涝的征兆。

夏至接近五月二十,这一天是江南的分龙日。相传,此日天上的小龙要离别老龙,离别愁苦,泪流化作雨水,洒落人间。农人们便把分龙日第二天下的雨称为“分龙雨”,预兆晴雨调和、秋收大吉,正是“二十分龙廿一雨,石头缝里都是米”,“二十分龙廿一雨,水车搁在弄堂里”。

从此之后,小龙前往自己管辖的地区行云布雨,俗语又有“五月多雨,龙各分域”之说,夏季午后短时间内雷起云聚,一场豪雨,然而相隔二三里地之外,却是艳阳高照,恰如各条小龙受命布雨,分而治之。于是清代蔡云《吴歈》云:“南阡朗日带长虹,北陌顽云斗疾风。偶凑分龙得新雨,山村水荡说年丰。”民间还有“夏雨隔爿田”“夏雨隔牛背”,传说亦是小龙所分管辖的区域不同而造成的。

天上龙分家,地上水龙会,农历五月二十各地要举办“水龙会”。在城镇中择一块空地,汇集各路“水龙”,做消防演习。城乡各处人们闻讯前来观看,俨然是一个大节日。

所谓“水龙”,就是一个长圆形木桶、导管和龙头组成的老式消防器械。一条水龙要20多个精壮男子共同配合,掌管喷头的叫“正龙头”,管导管的是“软龙头”,压杠杆的是“龙身”,还有专门负责挑水的“龙脚”,各司其职,配合得当,一般能将水射到20多米远、10多米高的地方。

关于水龙的来历,清陆以湉《冷庐杂识》卷6说古代救火的器械有水袋、唧筒,到了清顺治初年,上海县有位唐姓人士从日本人那里学到了水龙的制作方法,于是江南各地便逐渐传播开了。

水袋和唧筒都是较为原始的灭火工具。水袋的样子跟今天做裱花蛋糕的工具类似,以皮缝制一个大口袋,装上竹制或者铁制的喷嘴即可。唧筒又叫水枪,通常用一根中空的细竹筒枪套上一根稍粗的竹筒枪,使用的时候在粗的竹筒枪内灌满水,使劲压下细竹筒,达到喷水灭火的效果。

而从日本人那里学来的水龙,简单讲就是在长圆形的木桶中安上一个人力水泵。灭火时,桶中灌满水,三四人不停地推拉水泵杠杆,抽上来的水便沿着水带喷射出去。水泵比水袋、唧筒喷水大得多,又可以不间断喷水,就像是一条龙一般,于是便被叫做了“水龙”。

而从日本人那里学来的水龙,简单讲就是在长圆形的木桶中安上一个人力水泵。灭火时,桶中灌满水,三四人不停地推拉水泵杠杆,抽上来的水便沿着水带喷射出去。水泵比水袋、唧筒喷水大得多,又可以不间断喷水,就像是一条龙一般,于是便被叫做了“水龙”。

上海开埠前后,大约有40多条水龙,到了分龙日就在上海县政府的组织下进行表演。各条水龙上阵,互相对射,数百只水龙喷射出的水柱在空中互相撞击,犹如倾盆大雨,水花纷纷扬扬地洒向整个广场。市民纷纷空巷而出,涌入场中,享受“龙水”。农户身上沾了“龙水”,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蚕农沾上“龙水”,就能养出“龙蚕”;商户沾了“龙水”,是“进水”的好兆头;姑娘小伙子沾了“龙水”,就能找到心上人。

1843年上海开埠后,租界内在夏秋之交举行消防器材的展示与消防演习的集会,也称为“水龙会”。葛元煦1876年《沪游杂记》有一篇《水龙会》说:

“西人水龙会每年夏秋间举行一次。是夜齐集浦滩,各水龙排定次序。居前者为灭火龙,另扎一纸置车上。中炷以火,旁悬五彩琉璃灯。其后十余车装如前式,间以花炮、火球、火镜、火字及西人音乐,光怪陆离,耀人耳目。来观者如潮涌。”

1885年《点石斋画报》第55号刊出《操演水龙》一图,可观其声势之大,想必“嘘气成云,挥汗如雨”也不过如此。

夏至“九九歌”,面香藏不住

南宋的时候,人们就从夏至日开始数“九”,每九天为一九,称为“夏九九”,并且同“冬九九”有“数九歌”一样,夏九九也有“九九歌”。清同治《安吉县志》引《乌青文献》有夏至后“九九歌”,唱道:

“一九二九,扇子弗离手;三九二十七,冰水如甜蜜;四九三十六,拭汗如出浴;五九四十五,头戴秋叶舞;六九五十四,乘凉弗入寺;七九六十三,上床寻被单;八九七十二,思量盖夹被;九九八十一,家家打炭墼。”

闷热的天气里,人们的饮食以清泄暑热为主,多食清淡的汤面、麦饼、蔬菜、瓜果等等。俗话说“冬至馄饨夏至面”,夏至吃面在全国大部分地区都十分流行,江南亦不例外。

至于其中的缘由,众说纷纭。在北方,夏至前后正是小麦丰收、新粉上市,古人以面食敬神,庆祝丰收。清代潘荣陛《帝京岁时纪胜》记载这天,北京家家户户都要吃一种“冷淘面”。所谓“冷淘面”就是将面条下锅煮熟,捞起来过一下凉水。食用时,再加作料调味。还有一种解释说夏至是北半球一年中白昼最长的一天,而面条便是食物中最长的了,这天以后白昼将渐渐缩短,民间就有了“吃了夏至面,一天短一线”的说法。不论怎样,夏至吃面的习俗被保留了下来。

江南的夏至面,自然不能不提苏州的枫镇白汤面。此面清汤白面,在暑气逼人的夏季吃起来,清爽得很。若是哪一天心血来潮要吊吊味道,就在汤面上加一些浇头,比如熏鱼、焖肉等等,顷刻之间,你便能享受到一碗口感滑腻的枫镇大面。

枫镇汤面有个传说,说从前有一对姓张的夫妻在枫镇开了一爿面店,店里做的浓油赤酱焖肉面最受欢迎。有一天,张老板进城买酱油,路遇一个因赌债而欲自尽的男子,张老板心善,便用买酱油的钱接济了男子,自己却再也没钱买酱油了。回到店中,夫妻俩灵机一动,烧起了清汤白面。也真是好人有好报,炎炎夏日里,这款清汤面吃起来格外爽滑可口,大受食客欢迎,由此枫镇汤面名声鹊起。

夏至吃的可不止一碗夏至面,若到了绍兴,定要尝尝绍兴圆糊醮。夏至日长,绍俗有俚语“嬉,要嬉夏至日”,人不分贫富,此日设供祀祖先,除了常规祭品外,还要做圆糊醮。醮坨用米粉做好,加韭菜等作料煮熟即成。有谚曰“夏至吃了圆糊醮,踩得石头咕咕叫”。旧时乡间农户拿根小竹签穿好醮坨,插在水田出水口,并点香祈丰收。小孩子们早就心急痒痒地等着这天,待农人走远,就到各家田地里取来醮坨,饱食一顿。

在浙南永康、磐安、浦江、东阳等地,农家在此日则烤了薄饼,卷菜肴,称为“卷麦饼”,全家分食,馈赠邻里、亲朋,称为“醉夏”。

而移步杭州余杭,则要品品这里的“全荷宴”。千亩荷花亭亭玉立,香远益清,荷塘边布置着荷花宴,桌上有莲子羹、桂花莲藕、酸辣藕带、荷叶鸡,装饰着几片荷叶、一只莲蓬,夏日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不消一会儿,便全进到肚里去,这也便是最富夏至风情的仪式感了。

本文选自袁瑾、萧放著《二十四节气在江南》,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2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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