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不出来的煽情喜剧,还能叫喜剧吗?

笑不出来的煽情喜剧,还能叫喜剧吗?

那时小沈阳大概怎么也想不到,十几年后的自己会因为“喜剧煽情”而告别小品舞台。/视觉中国

“喜剧的内核是悲剧”,这句话本没有错,错的是偷换概念的喜剧人。主题再悲剧,喜剧首先得让观众“喜”了才行。

2009年,赵本山的小品《不差钱》登上春晚舞台,小品里那个穿着红白苏格兰服饰,不太阳刚却有着好嗓门的男服务员小沈阳,随之爆火。

但一夜成名后的这十年,他却鲜少出现在喜剧舞台上。

让人们再次将小沈阳和喜剧联系起来的,是《我就是演员》中关于“小品”的一番话:“小品,我放弃了。因为研究不出来好包袱,没有特别好的事,不新鲜了。小品现在都是喜头悲尾,不喜欢,希望我能从头到尾把观众逗笑。”

小沈阳在《我就是演员》中针对主持人“那会想还不如再回去演小品吗”的回答略显悲凉。/《我就是演员》

随后,“喜剧煽情”这一话题引发一波讨论。

披着喜剧外衣的悲剧故事,企图生硬地扭转观众的情绪,但观众很显然并不买账。

喜剧演员对此也心知肚明。

在《欢乐喜剧人第六季》的开始,相声演员孟鹤堂和周九良就调侃过,一到结尾就煽情把《喜剧人》变成了《悲剧人》。

其实,喜剧人本身也对“结尾煽情”的喜剧深恶痛绝。/《欢乐喜剧人第六集》

可到了复活赛的舞台上,烧饼、曹鹤阳的表现还是落入了俗套。故事围绕“代驾小哥的心酸”展开。结尾突兀的煽情,让观众感动不是,不感动也不是。

这一刻,台上和台下的人们应该都挺无奈:什么时候才能告别“喜头悲尾”的喜剧呢?

能不能让你笑不重要,

但最后一定得让你哭

纵观近些年的小品,“搞笑”的包袱不太行,但是“煽情”的套路却被各路喜剧人越用越熟练,就连潘长江这样的“老油条”也不能免俗。

2014辽宁春晚上他和闫学晶有一台小品叫《老婆向前冲》。

整台节目除了一贯对潘老师身高长相调侃的段子之外,让人笑的包袱没几个,最后主题还要靠视频中儿子面无表情的那句“儿子的生日是娘的苦日”,配合闫学晶硬挤还没挤出来的眼泪来强行拔高。

靠在潘老师肩上也掩饰不了哭不出来的尴尬。/《老婆向前冲》

如果说13年潘老师的作品只是“小哭怡情”,那到了2020年《欢乐喜剧人第六季》里郭阳郭亮的小品《我们仨》,简直就是“大哭伤身”了。

针对儿童缺少父母陪伴的主题本来是挺催泪的,但因为剧本太差,情节漏洞百出,看的人满脸问号。

一开场,小女孩给俩陌生人钱,想要他们帮买车票,帮助她离家出走。但作为陌生人,无论要钱与否,直接带女孩回自己家的做法,实在令人费解。在我看来,这和人贩子并没什么区别。

回到家中,因为俩兄弟随口一句“饿死我了”,外卖员就带着餐食从天而降,毫无前后情节铺垫。

匆忙地送走外卖小哥后,其中一人的女朋友莫名其妙的出现,因为孩子对着自己男朋友叫了一声“爸爸”,她就开始用夸张的肢体语言在舞台上疯狂走位,然后带着误会去“买醉”。作为男朋友,在面临女朋友对自己产生了误会,还要分手的情况下,不但不抓紧解释,反而转身坐下和小女孩争辩起“你爸爸不会不爱你”。

只要我头发甩的够快,愤怒就追不上我。/《欢乐喜剧人第六季》

我们且不讨论这几乎为零的求生欲,但舞台演绎也要以现实生活为基础,这样脱离生活的剧情、动不动就下跪的夸张演技和用孩子名字做谐音梗的“猪会飞”等一些没含金量的段子,使得整个节目除了满屏的尴尬没有任何“笑果”。

但凭借着“哪怕包袱不出彩,只要舞台效果好,观众一样哭”的理念,这节目在最后硬是将一台尬出天际的小品演出了感天动地的效果。

当外卖员带着警察出现,抓住俩兄弟时,为了增加催泪的氛围,舞台灯光突然变暗,悲情的音乐随之响起,小女孩略带哭腔的说出自己的遭遇,让观众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

而故事并未在此结束,一个强行happy的结局是这个作品能“负负得正”的关键。

灯光亮起,女孩的爸爸匆忙赶来,第一步不是去看孩子的安全而是拿出短信证明俩兄弟不是绑匪。为了烘托气氛,舞台效果再次拉满,父女二人抱在一起失声痛哭。随之,大幕缓缓落下,写着“不要让父母的陪伴成为孩子的奢望” 。

至此,这一段“感人至深”的小品正式结束。

且不说段子质量如何,从演技到舞台只写着三个大字“给!我!哭!”。

你哭了吗?反正我哭了。/《欢乐喜剧人第六季》

原本是锦上添花的舞台技术,现在却变成了弥补故事漏洞,强行烘托气氛的救场工具。

观众笑不笑创作者不负责,只有在让他们哭这件事上花样百出。

要想让我哭,逻辑先得通

杨树林也曾经调侃过《欢乐喜剧人》的赛制:“能得总冠军的作品一定要煽情,为什么前几季没有得总冠军,因为煽情煽的不到位。”

如果作品本身质量堪忧,还要强行煽情,最后就很容易变成舞台灾难。

央视今年新播的喜剧综艺《金牌喜剧班》中有一台小品——《忘了他》,是舞台上为数不多的煽情小品。

按照讲老人得阿尔兹海默症的作品套路,肯定会有催泪情节。从老人出现,弹幕就开始闪过“求求不要喜头悲尾”、“又是煽情小品”等吐槽。可见观众对此类小品已经到了“狼来了”的程度。

其实对比其他的煽情作品,这个故事的内容逻辑都还算完整,最后煽情气氛的推动也不至于尴尬。

只是“喜剧天花板”陈佩斯对此依旧不满意,给出了“只注重结果,没有过程”的评价。

没有过程的故事,结局再美好也是残缺的。/《金牌喜剧班》

整个作品都在围绕着患病的老人所展开,一开场观众就已经能预料到后续的情节发展和煽情式结尾。全程没有细节展现,只有结果和情绪在被来回表达。预知结果的观众无法快速进入故事之中,剧本逻辑不强,演员再卖力,后续的煽情效果也不会好。

话说回来,喜剧并不天然排斥煽情。贾玲的《你好,李焕英》今年拿到了50亿的超高票房,在登上大荧幕之前,这部电影的原型小品就曾受到广泛好评。

与电影不同,小品舞台需要在极短的时间内交代清楚人物关系和情节铺垫。

无论是前五分钟,对主要角色及人物关系清楚的交代,还是情节发展期间,张江的腿和卖豆腐的小贩,都是埋在在故事中的包袱,既有笑点,又不会让观众觉得突兀。

完成前期的情节铺垫后,直到贾玲在回忆妈妈念独白的时候,煽情的气氛才逐渐被烘托起来。她并非是生硬的配着灯光、音乐背台词,而是将自己融入到了妈妈过去的生活中,给人一种时空交错的之感。这种含蓄的表达方式,既不使舞台单调,又可以烘托气氛。

只有演员自己先融入进故事里,才能抓住观众的心。/《喜剧总动员》

岳云鹏在后台评价:“它没有在抓你,它就是慢慢的刺挠你的心。”情绪发展掌控在自己手中,甚至在结束的时候才会回味出伤感。

这样的作品,不用强行按头,观众也能哭。

谁说喜剧内核是悲剧

结局就必须得哭

自从陈佩斯说过:“喜剧的内核是悲剧”之后,各路喜剧人就为自己的作品不搞笑找到了完美的理由。

这句话本身没错的,就像之前很火的节目《谭谈交通》。

一位违章的电动车驾驶司机面对纠正其违法行为的警官时,第一做法不是认错,而是无厘头的说了一句“我是唐晓红工地上的”。这句话和当年的“我爸是李刚”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尽管后来成为了2009年的网络流行语,但背后体现的却是众多违章者在面对警察时的侥幸心理。

另一位骑电动车带着一张巨大破床的大姐在被拦下后的第一反应是紧张的护住自己的床,并没有认识到自己的违章行为。对她来说,这床是夜晚唯一能安寝的地方了。但假如不是为了生活,谁愿意捡张破床呢?

一句“到了晚上总要找个地方睡”,道尽世间辛苦。/《谭谈交通》

而被拦下后拉着警官局促的唱着《两只蝴蝶》的气球哥,大概只是想用歌声缓解紧张的氛围和为了能躲避处罚的行为,毕竟维持生计本来就很难了。

每一个人都很普通,好笑的段子都来源于这些普通人。因为情感丰富,足够贴近生活,观众才会觉得搞笑,而暂时忽略了其中的悲剧色彩。

其实基于现实生活,充满悲剧色彩的作品不在少数。1990年计划生育政策刚实施,因此有了宋丹丹和黄宏的《超生游击队》的出现,这部讽刺当时重男轻女、违背政策超生的作品,在今天看来又有了别样的意味。

在那个时代,身为农民的黄宏、宋丹丹俩夫妻,为了生儿子而超生,过着远离家乡,东躲西藏的生活。没什么文化的农村妇女将报纸上的话奉为圣旨,“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希望以此来说服丈夫,结束这样的苦日子。但深受传统文化影响的丈夫却固执的认为:“生儿子是首要任务,男女平等是在实在不行的情况下”。

从黄宏的表情和肢体动作,就不难看出他的固执。/《超生游击队》

但最心酸也是最好笑的包袱体现在他们的孩子身上,“海南岛、吐鲁番、少林寺、北戴河”,这些名字与黄宏的那句“走一道生一路,走一站生一户”相呼应。为了躲避检查,带着这些幼小的女儿几乎走遍了全国。若说不心疼孩子是不可能的,夫妻俩确实产生了回家好好生活的想法,但最后面对“小脚侦缉队”时,他们选择继续逃避的结局,却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

梦想终归是梦想,在现实面前还是会下意识选择逃避。/《超生游击队》

这样的作品不仅反映出了当时的时代背景和作品的主要矛盾,也能让观众在轻松的氛围下对讽刺的现象有反思,才是语言类作品的精华所在。

哪怕过了三十年再回看时,还是会去思考,那几个小小年纪就东奔西走的女孩现如今过的是否健康、快乐,又或是像电影《我的姐姐》中那样,在为他们的“弟弟”忙碌。

类似于《超生游击队》的作品并不在少数,周星驰、卓别林等喜剧大师的作品中都会有悲剧元素存在。

《喜剧之王》中一直跑龙套的尹天仇在与那个喜欢扭头的导演讨论“死人”的内心活动时,曾因为“不肯死”而被骂的狗血淋头。可当他被嘲笑是个“死跑龙套”的时候,却更正道:其实,我是一个演员。柳飘飘亦是如此,在被随意说出是舞女时,她会瞬间收起笑容,较真问道“你说谁是舞女”。

尹天仇和柳飘飘的故事,同时也是现实中许多人的故事吧。/《喜剧之王》

在戏里,他们都是那个具有悲剧色彩的人物,不得志还经常被骂,但依旧愿意笑对生活,拥有梦想,努力爱自己和喜欢的人。观众会因为他们的演绎捧腹大笑,也会被他们努力生活的样子所感动。

这些作品虽然都饱含悲剧元素,但最终还是在以幽默的方式去化解和对抗矛盾,讽刺现象,然后用欢声笑语进行结束,哪怕是饱含悲伤情绪的结尾,也不会生硬的煽情。。

语言类节目不靠语言出彩来吸引观众,表达主题,难到要靠“下跪”和“尬哭”吗?

没人说喜剧不能悲,但“悲”的绝非喜剧本身。如果喜剧的结局都要哭出来才行,那我不如直接去看悲剧从头哭到尾。

老赵曾说:“乐才是喜剧最大的主题。”

现在有多少喜剧人还记得“乐”才是主题呢?/《我与春晚十九年》

所以,哪怕喜剧的内核再悲剧,观众也得先乐了才行。

2008年春晚,在演完《火炬手》后,赵本山曾在后台哭着说:“这剧本太弱了。当这个作品给你不舒服,觉得你在教育人的时候,是最累的。”

若是现在的喜剧人还会像老赵一样,因为剧本不行而在后台痛哭,那 “喜头悲尾”的作品大概也不会被深恶痛绝了。

老赵不哭,我们想你。 /《我与春晚十九年》

为什么现在的喜剧小品到最后都会强行煽情?,知乎

为煽情而煽情,这样的喜剧小品,观众不买账。郑捕头,2019

喜剧之王,豆瓣

✎作者 | 布兰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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