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改变了中国第一高人穆铁柱的人生？

1973年5月的一个午后，上海一家饭店，一间客房里。

一个大汉躺在床上沉沉睡去。他的床下，一个姑娘光着脚跪在地上，蹑手蹑脚地向他的床爬过来，不发出一点声音，生怕吵醒他。

终于，爬到了大汉睡的床边。可是她并没有站起来。

而是伸手出去，勾住大汉扔在床前的一只皮鞋，又掉个头爬了出去。随即，门外传来一阵女孩子嘻嘻哈哈的说笑声。

十几分钟后，她又把这只鞋送了回来。不料，当时的客房都是四人一间，同屋的另一个男人并没睡着，看了个一清二楚。

——你好大胆，竟然爬到我们房间里了，要干什么？

——我们白班服务员中午饭后休息，我给他们说起穆大叔的皮鞋有多么大，他们不信，都说我吹牛，我只好把穆大叔的鞋拿出来给他们看看。你可千万不要告诉我们领导啊！

她口中的穆大叔，是一个曾经被全中国人所仰望的名字——穆铁柱，中国男篮主力中锋。

他的身高是228cm，比姚明还要高；他的那只皮鞋是54码的，长度约为33厘米。

这次，穆铁柱来上海参加比赛。为了迎接他的入住，这家饭店特意准备了一张特制的大床，长度足有近3米。

穆铁柱，是中国篮球史乃至整个中国社会的传奇人物。

他少年闯荡新疆，参军后又阴差阳错打起了篮球，帮助中国男篮五度夺冠。

他受到邓公等国家领导人全体接见，合影时还让他站在C位。这张极具身高差的照片轰动了世界。

而他的身高却一度是个谜，最后是让日本人用诡计解开的。

他的一生辉煌多彩。跟NBA球星交过手，和陈佩斯拍过戏，还被冯巩在相声里多次砸挂。

仅是在国家队的14年里，他的长跑里程就相当于登顶珠峰5775次。

常年高强度训练或许是他晚年一身伤病，没有撑过花甲的原因。

而这一切的发生，都与他有着那个年代惊世骇俗的身高有关。

今天，我们就来说说这位中国第一高人在时代大潮中流转的一生。

01

山东菏泽，是宋江和107位梁山好汉的聚义之地。

这里自古盛产绿林豪杰不是没原因的，地处黄泛区的菏泽历来就没少遭灾受难。

历史统计，黄河26次改道，菏泽受灾的就有12次。至于淹到菏泽的黄河决口，多达164次。以至于有人给这地方的河堤起了个名字：豆腐腰。

能在这活下来的都是某种意义上的强者，身上有着一股粗粝又皮实的劲儿。

1949年，穆铁柱出生在今天菏泽市东明县境内的一户穷人家。以后，他还会有个名字跟他配套的弟弟，叫穆铁锁。

今天看来，他的父母是非常有智慧的，提前预测好了两兄弟的身高。

就在这年底，又一场水灾引发了严重的饥荒，人已经饿到了不惜以身犯法的地步。

次年开春，有2000多号农民为了活命，劫了公家粮库，抢了150多万公斤粮，全省为之震动。

事情最后以为首三人死刑告终，但饥荒和灾害却仍三不五时发生。

穆铁柱儿时就是在这样的大环境中度过的。

16岁那年他就长到两米，食量自然不小，一顿就要造1斤多饭菜。

而老穆家每月不过45斤粮，全家人就算不吃不喝都供不起他。

在新疆的姐姐听说这情况，便提出让弟弟到她这儿来。

此时，开国上将王震正率领大军铸剑为犁，屯垦新疆。当时的生产建设兵团经略西域，基本实现自给自足。在那里参与劳动，吃上饱饭不是问题。

每年都有一批转业军人、内地支边青年参加建设兵团。十几年时间，建设兵团的总人口从不到二十万，增长到了一百四十八万人。

穆铁柱的姐姐，就是支边青年中的一个。就这样，穆铁柱也去投奔了她，在今天的塔城额敏县。

到了新疆后，穆铁柱一年能吃半吨面粉，比姐姐家五口人加起来都多。

伙食好了，衣服又成了问题。他一件衣服的钱就顶别人俩，还经常买不到合适的。鞋就更别提了。

要知道，上世纪60年代，中国男性平均身高只有一米六几。

这是成名后的穆铁柱。可以想见，几十年前他引发的轰动效应。

身高体重给他带来的烦恼远不止在吃穿上，干活的时候也不方便。

让他开垦，锄头对他来说太短；让他开拖拉机，驾驶位又坐不下。

没办法，只能安排他去赶驴车，想着这回总能行了吧。

但事实是，驴先不干了。

因为穆铁柱实在太特么重了。

车上载着货，还要搭个穆铁柱，驴宁愿挨抽也不肯动。搞得公社里的驴见着他都发怵，一边嘶叫一边倒着蹄子往后退。

后来，铁柱赶驴的故事在当地流传很广，几乎成了典故。

日子一天一天过，转眼就到了在新疆的第三年，他开始想家了。

1968年，穆铁柱踏上回家探亲的路，一回到东明就成了当地人围观的对象。

在什么都贫乏的年代，人民群众见什么都稀奇。

这一幕正好被县体委主任见着了，他当即拍板要送铁柱去山东体工队打篮球。

这对铁柱来说意味着向上流动，是能够改变自身命运的事，他肯定答应。

然而，等他俩兴冲冲到了省队，却连人影儿都没找着，大字报倒是哪里都有。

此时文革势头正烈，队里分成两派斗得不可开交，没人上班了。

在上京要开介绍信的年头，主任甚至带他去了在北京的国家体委。

没料到，北京的情况更糟。

竞技体育和整个体育事业基本瘫痪，三位乒乓球国手和体委主任贺龙元帅被迫害致死。全国范围内运动队解散、体育馆关闭、体育报停刊。

搞来搞去，最后是湖北的黄石体委收下了他。

为什么是黄石？这要追溯到40年代。

1946年，毕业于美国弗吉尼亚军校的孙立人将军，成立了一支部队篮球队。一个叫余邦基的四川人，就此成为了这支队伍的主力。

建国后，余邦基担任了八一篮球队的队长、主教练。这时候由于八一队解散，他调到了黄石市，担任体委主任。

他认定，穆铁柱虽然零基础，但是脑子聪明，肯下苦功夫，再加上他在当时如同外星人一般的身高，必是可造之材。

于是，在余邦基训练下，穆铁柱才开始了真正的篮球训练。黄石体委对这大个儿很重视，在运动员待遇的基础上，每月还发他15块零用钱。

外加两条低档香烟。

穆铁柱迅速融入了这座小城。他的自行车是特制的，没有锁，放百货大楼门口不锁都绝不会丢。

一来因为全黄石的人都认识这辆车，第二你偷去也没什么用。

1972年，正值「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题词20周年。穆铁柱的命运发生了重大转折。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前一年，中国参加了在日本举办的第31届世乒赛。庄则栋跟美国人搞起了乒乓外交，推动了中美两国的互信互访。

这一年，美国总统尼克松就跑到了北京去见舵手。

中国人明白了一个道理：

原来竞技体育还有推动外交的特殊作用。

借着乒乓外交这个巨大的推动契机，国家体委举办了一场运动会，总理出席了闭幕式。之后全国各地开始恢复体育活动，部队也不例外。

也就在这一年，济南军区看中了穆铁柱。为了让他到部队打球，军区领导甚至承诺招他弟弟入伍。

在那会儿，部队和种地相比，无疑高着几个人生台阶。

如果弟弟也能当兵，那么老穆家可算是彻底翻身。有了这个附加条件，穆铁柱这才留下。

结果军区的人去他家乡招兵，村里人一听不干了。

他们说：说穆家是地主成分，穆铁柱搞体育当兵不错了，他弟弟也要当兵算什么事？

还放话说如果要是部队招了，他们就上北京告状去。

最后这事只能作罢。

差不多同一时期，穆铁柱的另一个老乡莫言也遇到过这样的事。

他刚入伍不久就被老乡揭发，说他成分不好，举报信都寄到了部队。

吓得他膝盖一软差点儿没给指导员跪下，所幸指导员并没有为难他，这事也就过去了。

后来他才知道，这位指导员自己也是中农出身。

当年也有人写过告状信。

02

20世纪70年代，是中国人均蛋奶摄入量低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年代。

到1979年，中国男性只有1米78都能打篮球，比如穆铁柱的队友吴忻水。

也正因为这样，穆铁柱的身高就注定他不能只当个普通运动员。

他的人生下一站，是八一男篮。

这支球队有着光荣的历史，其前身是贺老总创立的120师篮球战斗队，他们闲时打篮球，战时打鬼子。

1973年，在文革中被解散的八一队重新成立，按例从地方军区抽调优秀运动员，里边就有穆铁柱。

那年头，保障力强的军队搞体育天然具有优势，全军资源高度汇集的八一男篮更不用说。

这位力量型中锋的到来，补齐了八一霸业的最后一块拼图。

此后，八一队接连斩获1975年、1979年两届全运会冠军，在国内篮坛一时无敌手。

这时的国家男篮主力差不多都是八一球员，穆铁柱就是其中一个。

在1975-1983年的8年间，以他为首的八一球员帮助重返亚洲篮坛的中国队实现了五连冠。其中四次亚锦赛冠军，一次亚运会冠军。

这肯定是集体拼搏的结果，但穆铁柱的沉稳表现同样功不可没，他开始有「定海神针」的称号。

正所谓：包子有肉，不在褶上。

他的优势更多是他的身形体格，够高够大能防得住人。

后场篮板多半被他扬起胳膊，像灵活的大象鼻子一样没收；而对方的突破往往被他居高临下的大手无情地盖掉。

那会儿只要有个1米9都能在球场上横着走，比如王治郅他爸王维君，身高196，北京队的主力。

穆铁柱打球的风格，虽慢但稳，一旦发动就势不可挡。最猛的一次是对阵苏州队，曾单场砍下80分。

1975年，第八届亚锦赛在泰国曼谷举行。决赛阶段是中韩对决，战况一度焦灼。

这时是穆铁柱挑起了大梁，他对在场的人喊：你们就管外围，篮板球我包了！

正应了《灌篮高手》里赤木刚宪的那句名言：

掌控篮板球的人就能掌控比赛！

韩国人打不过就玩脏的。对方有球员在抢球时，冲着穆铁柱的眼睛狠狠就是一下。

就跟2019年短道速滑世锦赛上，韩国「犯规王」黄大宪恶意冲撞咱们武大靖一样。

没等穆铁柱反应，场边观战的泰国华侨先怒了。一帮人冲下场，追着那个韩国球员就是一顿暴揍。

这说明一个事实：韩国人在体育竞技中手脚不干净是老传统了。建议申遗。

对了，那会儿我们还没和韩国建交，实际用的是半岛北边的叫法，管南边叫南朝鲜。

当时的国家队，前锋张卫平和中锋穆铁柱并称双雄。

穆主内张主外，两人配合无间，帮助中国队接连拿下1977年亚锦赛和1978年亚运会的冠军。

张卫平后来当解说员，经常语出惊人。因为口头禅是合理，被球迷喊作「张合理」。

他曾这样评价过穆铁柱：

至今我都觉得他是世界篮坛传球最好的中锋。

30岁这年，穆铁柱还没成家，一想到他的终身大事，队里领导就头疼。

不曾想，有位女粉丝主动给他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信。主教练知道了这事后，专程把这个女粉接到队里来，安排她和穆铁柱见面。

这位女粉丝虽然在工厂里也是篮球队的主力，但身高只有172cm。

后来，这名女粉丝和穆铁柱结了婚，体工大队分给他们一套房子。

他花了200块添了几件家具，70块拿来办酒席，这几乎是他当时所有的积蓄了。两人就此相濡以沫了一生。

那年头，真爱还是值钱的。

穆铁柱和妻子王专红

同一年，一个叫姚志源的球员效力于上海队，身高208cm的他跟穆铁柱一样司职中锋。他的儿子姚明还没出生。

在大洋彼岸，有个叫迈克尔·乔丹的年轻球员还在刻苦训练，他比穆铁柱矮了足足30厘米。6年后他才能在NBA崭露头角。

而NBA球员乔·布莱恩特的家中，他的幼子科比正在牙牙学语。

03

1976年，离日本首相田中角荣在北京对侵华战争表示「深刻反省」刚过去几年，穆铁柱的命运又被影响了。

中日正处在邦交正常化的蜜月期中，两国从官方到民间，交流十分频繁。

比如日本少林拳法的创始人来少林寺认祖归宗，现在去寺里还能看到他立的那座纪念碑。

也是这一年，制霸亚洲的中国男篮应邀访问日本。

穆铁柱自然是日本人关注的重点，每逢表演赛都是爆满，很多人就是冲着他来的。

在一次电视实况转播比赛中，当他投球命中时，解说员没有直呼其名，反而脱口而出：

东京塔转身投篮两分命中！

观众瞬间心领神会。对，就叫他「东京塔」。

穆铁柱的身高，给日本人的震撼可想而知。怪不得他们用1958年落成，332米高的东京塔来称呼他。

他在日本的受欢迎程度已经到了只提外号，人们就知道在说谁的地步。

虽然这个比喻确实很贴切，但在这会儿穆铁柱到底有多高还是个谜。

比如他自报的2米16，济南军区报的2米20，央视解说宋世雄说的2米24等等。

原因据说是他觉得自己身高不正常，所以每次都说得不详细，也不让人量。

这个谜团最后是日本人给解开的。

中国男篮访日期间，有家服装公司表示愿意赞助他们每人一套定制西装，但条件是中国队在日本就穿这套衣服。

其实就是想借中国队的热度给自己品牌贴金。那时连赞助是什么都搞不清楚的的中国人，哪里知道这是白给人打广告。

领队一听有定制西装穿，喜滋滋的答应了，穆铁柱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让日本人量了：

228cm

就这样，人们才搞清楚了他到底有多高。

除了不给人量身高，穆铁柱还不肯跟人合影。这或许与他不喜欢大众总是用猎奇的眼光看待他有关。

穆铁柱有个爱好，就是爱吃涮羊肉。

他去王府井的东来顺吃涮羊肉，从车站走到饭店要有一百多米，路上挤满了看他、喊他、请他签名的人。那个时代，任何歌星影星引发的狂热效应都未必赶得上穆铁柱。

如果有人一定要跟他合影，他就会教育对方：要懂点礼貌，我不愿意你何必非这样。

但凡事总有例外，有次国家领导人接见运动员，政治局大佬们听说穆铁柱也在场，特意把他找过来合影，还让他站在了C位。

后来，这张极具身高反差的照片一经公布便广为流传，轰动了世界。

时间跨入1979年，这是个多事之秋。

这一年，元旦第一天，我们就和美帝一起搞了个大新闻，中美宣布建交。

然后八一队就分别与来华的美国大学生队和华盛顿子弹队过了招，结果是赢了前者，输给后者。

嗯，子弹队就是后来的奇才队，刚刚获得NBA总冠军。当时队里就有日后入选NBA50大巨星的韦斯·昂塞尔德。

这场比赛，八一队是以95比87输的。仅仅落后了8分。

这一年，我们在边境教训了挑事儿的越南人，顺便试办了深圳、珠海两个特区。

在亚锦赛决赛中，中国队在被罚下8人的情况下力克日本，拿到了奥运会的门票。这意味着，穆铁柱可以为国征战奥运了。

也是在这一年的圣诞节，发生了一件大事。

这件事，给穆铁柱的人生留下了最大的一个遗憾。

苏联的坦克开进了阿富汗，开始对阿实施全面军事占领。

苏联霸权主义的行径，遭到了包括我国和美帝在内，世界上大多数国家的强烈谴责和抵制，导致穆铁柱没能参加1980年的莫斯科奥运会。

你做初一，我做十五。这次抵制让苏联也反过来抵制1984年的洛杉矶奥运会。

1984年，苏联没有参加洛杉矶奥运会，而是带着一干社会阵营小老弟们办了场「友谊84」运动会。

在这场运动会上，许多运动员的成绩都远超出中国运动员在洛杉矶取得的成绩。

比如男子50米手枪项目，苏联运动员亚历山大·梅伦蒂涅夫的成绩是578环，而同期在洛杉矶摘得该项金牌的许海峰是566环。

还有苏联体操运动员莫斯特潘诺娃，她在这次比赛中创造了历史，连得12次体操满分，一人独揽5枚金牌。

换句话说，如果不是阿富汗战争，穆铁柱就会代表中国征战奥运。

但中国的奥运首金、奥运历史，就很难说了。

1988年，汉城奥运会上李宁、何灼强意外失手，女排惨败于苏联，中国代表团最终只拿到了5枚金牌。

这或许才是当时咱们体育竞技的真正水平。

等到1984年洛杉矶奥运会，35岁的穆铁柱已经过了黄金年龄，体能下降很快，并且还有心脏疾病。没法参加了。

那届奥运会上，中国队49比97惨败于美国队。

1987年，在坚持参加完第六届全运会后，他正式退役。

一个人的命运，当然主要得考虑到历史的进程。

穆铁柱阴差阳错和1980年奥运会失之交臂，真是令人感叹。

人身处时代大潮，世间诸般事情，并不由己。

04

退役后的穆铁柱当了几年教练。到退休时，他享受的是副师级待遇。

1999年，中国篮协授予他「新中国篮球运动50杰」的头衔，表彰他对中国篮球的贡献。

除了荣誉和名利，篮球带给他的更多是伤病。

他为国家队效力14年。按常规训练量每天跑1万米来算，光是跑步就跑了51100000米。

这长度相当于绕地球赤道跑了1.2圈，按高度算则等于登顶珠峰5775次。

长年累月的高强度训练，让穆铁柱的身体透支得厉害。

他患有腰椎间盘突出、腿部静脉栓塞，以及心血管等疾病。严重时走路都要人扶，胃口也小了。

即便一身病痛，这时的穆铁柱仍保持着乐观的心态，对生活热情不减。

虽然他长着一双大手，但却很灵活。他家里有一台小缝纫机，穆铁柱经常用它缝东西。

他会修电器，修汽车、摩托。过去在队里，还给人修过录音机这种精细小玩意儿。

这是一个善良、憨厚的山东大汉，生活中特别随和。

每次搭公交，他上车以后就在门边的阶梯下低头猫着。有球迷给他让座，他总是连声道谢婉拒。

如果车上不挤，他就会走到车厢中间，掀开天窗把头伸出去，这样就不会碰着头了。

穆铁柱很少再碰篮球，他决定做些新的尝试。比如说，拍戏。

他有一辆定制的嘉陵大摩托，每次拍戏他就会骑到剧组来。有人试着骑过这辆东西，结果脚根本够不着踏板。

这辈子，他演过四部电影。跟陈佩斯、宋丹丹、潘虹等人搭过戏。

最有名的角色是电影《傻冒经理》里的联防队员，专门在北京火车站抓不法分子。

剧中就有一幕，陈佩斯在车站拉人住店被他逮住了。他一只手就把躲在车后边的陈佩斯拎了出来。

而宋丹丹和冯远征扮演的小旅馆店员也是穆铁柱「抓捕」的目标。

多年以后，冯远征回忆起穆铁柱抓宋丹丹那场戏，印象特别深刻：

在一次排练中，大哥轻轻地一拎，宋丹丹两脚就离地了，像抓小鸡一样轻松，大伙都乐得不行。

虽然在电影中多是客串小角色，但是这位憨厚朴实的大汉，走到哪儿都受人喜爱。

他拍《一夜歌星》那回，上海电影厂从厂长到职工幼儿园的小孩，老老少少夹道欢迎他。食堂还专门送来一大盆蛋炒饭，足足有两斤半重。

拍摄间隙，有人围着他叽叽喳喳，问长问短，他也不恼，总是有问必答。

除了当演员，穆铁柱还是中国体育界拍广告第一人，开创了运动员拍商业广告的先河。

早在1985年，他就拍过一个床垫广告。在广告里，他往啪往床垫上一倒，大脚丫子一伸，然后挑大拇哥点赞。

据说甲方给他的广告费是5千块，在那个年代，这无疑是笔巨款。

他实在太有名了，1998年，冯巩在春晚相声《坐享其成》里还拿他砸挂。对，就是那个跟牛群俩人拉板车牛呀群呀送到哪里去的相声。

穆铁柱那儿子，生下来就比我个儿大！

这不是冯巩第一次拿穆铁柱砸挂。他还跟李志强说过一段相声《明星宴》：两岸原声穆铁柱，轻舟已过赵本山。

同样是笑声一片。那个年代，中国人人都知道穆铁柱。

但事实上，穆铁柱的一儿一女没有遗传他的身高，女儿1米72，儿子1米8。

穆铁柱的家庭生活是平淡安稳的，他和妻子结婚30年，基本没闹过什么别扭。偶尔拌嘴几句，也是他先认错。

对于一个退役运动员来说，能拥有这样的生活是幸福的，但不是每个人都像他这样幸运。

90年代的下岗潮余波一直延续到了00年代，社会上许多人都找不到工作，何况没有太多谋生技能的运动员。

在当时的30万退役运动员中，80%正面临失业、伤病、贫困的困扰。

曾经打破亚洲记录的亚运会举重冠军才力，退役后本来都分配到沈阳市交通局了，知道他浑身伤病后，沈阳市交通局就把他打发回了辽宁体育运动技术学院。无奈之下，学校只好安排他看大门。

2003年，才力在贫病交集中去世，年纪不过33岁。而全国举重冠军邹春兰，曾一度在澡堂替人搓澡为生。

金字塔顶尖的冠军都落得这个下场，何况千千万万的普通运动员。

有人运气好，还能当保安、服务员勉强过活；有人迫于生活和精神上的压力，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有位从曾经盛极一时的「马家军」出来的田径运动员，不堪生活重负，退役没多久就自杀了。

这让同样是运动员、苦出身的穆铁柱感同身受。他开始用自身的影响力为退役和伤残运动员筹集资金。

2006年，他和伤残运动员桑兰一起，参与了一家服装公司筹划的义卖活动。

只要每卖出一件羽绒服，就会有一元钱捐赠给中华全国体育基金会作为资助退役运动员的基金，用于缓解他们生活上的压力和困难。

这场活动在全国各地开展超过100场，尽管当时穆铁柱的伤病已经让他行动困难，但他仍然坚持全程参与。

或许能从穆铁柱的话里看出他这么做的原因：

我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能够受到社会各界的关注。

但我知道，还有很多默默无闻的退役运动员，他们的生活正面临着各种困境，需要社会各界的关爱和援助。

05

2008年9月14日，一代高人穆铁柱在北京309医院溘然长逝，享年59岁。

在此之前一个多月，姚明领衔的中国男篮刚刚与来访的美国男篮交手，70比101输掉了比赛。

这是在奥运赛场上，中国男篮对阵美国男篮，分数差距最小的一次。

穆铁柱是否看到这场比赛，他当时在想什么，已不可考。

但姚明本人，在穆铁柱去世后接受采访，倒是提到了这位上一代的篮球名宿。他用的词是：

仰视。

（我）对穆铁柱是一种仰视，一种仰慕，那个时候还不够资格跟他说话。

直到今日，在众多的网络角落上，关于穆铁柱是否能进NBA的问题，网民们还在争论不休。

穆铁柱本人已经看不到了。

他的墓碑上，刻着这位巨人用食指顶着篮球，面带微笑的形象。

这位篮球名宿，中国最著名的高个子，依然含笑望着这个他走过一遭，留下无数传奇故事的世间。

现在，中国男篮的平均身高远远超过40年前。但，如果再对阵NBA的总冠军，很难想像，我们能像穆铁柱当年那支八一队一样，仅仅落后8分。

时至今日，你很难说我们是进步了还是退步了。

如今不要说在熙熙攘攘的王府井，就是在中国随便一个十八线小县城，走着一个两米多高的篮球运动员，也很难引起人们前呼后拥的轰动围观。

那个中国男女老幼都爱看热闹的时代，再也回不来了。

一代高人穆铁柱的传奇，只属于他个人，和那个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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