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人物 | 冈本信治郎：从日本战后少年到一代波普艺术先驱

2020年8月15日，東京 画廊 +BTAP在北京空间呈现日本波普艺术先驱冈本信治郎（Shinjiro Okamoto）的个展。是在年初冈本信治郎去世之后举办的首次个展。同时也借此次展览梳理了这位艺术家传奇的一生。

冈本信治郎个展现场，東京画廊+BTAP，2020

冈本信治郎于1933 年出生于东京，少年期恰逢日本“终战前后”的激变时代。他亲自经历了美国对东京的大轰炸。

战后日本人对英美国家态度一夜之间经历了180度的转变：在日本战败之前，日本政府向国民大肆宣扬“鬼畜美英”，将美、英等盟军形容成无恶不作的魔鬼。一旦让他们登上日本后将让日本陷入万劫不复，生不如死的境地。日本无论男女老少都将会遭受难以形容的痛苦折磨后被杀死。

等到日本战败，以美国为首的盟军登陆日本实行占领以后，日本女人却抢着要给他们当现地妻（长期固定陪伴美军的女人）。

冈本信治郎个展现场，東京画廊+BTAP，2020

冈本信治郎在人生敏感期经历了全社会价值 观 反转和所信真实的幻灭，从根基上影响着其日后的艺术创作。

冈本信治郎的作品乍看非常悦人眼目，他使用明亮、生动的色彩和简单的形式，把日本漫画与现代美术相结合，很容易让人将之归为卡通、漫画的风格。但细究之下，其作品中却蕴含了复杂的内含。

冈本信治郎个展现场，東京画廊+BTAP，2020

他对时代和社会的批判态度，对主流价值观的怀疑和距离感；他把“实在”视为其实“不在”的影子，把现实事物进行虚构化处理的表现形式；他既通俗又深奥，既立足世俗社会又远离常俗观念的两义性作品内容……

这些都与他少年时代经历的颠覆性的精神冲击有潜在的关系，其深刻的虚无主义批判力和复杂的矛盾性涵盖力，源于其反思人与社会的原初体验。

年轻时代的冈本信治郎

“上野下町”的童年时代

冈本信治郎生于日本神田小川町，主街连着南边的银座和北边上野圣山，从江户时代就是东京城的中枢，被日本人简称为“上野”。这儿同时又是平民的住宅区，具有“下町”的气息。这造就了冈本“上野下町”的性格，“坦率、活力十足”，童年的生长环境和其都城流行文化塑造了冈本的视角和艺术形式。

“每一天都是星期天：鲜艳的锡质玩具，烟火的光芒，俗艳的马戏团服，他母亲画在和服腰带上的图案，作装饰的香包，明亮的硬纸板游戏…”这些普通人生活的日常是冈本创作的中心。

冈本信治郎 个展现场，東京画廊+BTAP，2020

冈本成长于日本动漫的萌芽及探索期，日本动漫 Anime 这个词也正是在这个时期形成的。岛田启三的漫画《冒险弹吉》《野良黑犬》，田河水泡的《猛犬连队》，以及 1928 年诞生的《米奇鼠》《大力水手》《贝蒂娃娃》……这些来源于冈本的童年经历，五彩缤纷地再现于艺术家画中。

这些文化不光成为冈本艺术作品中重要的形象寄托，还塑造了他的表现语言。冈本 80 年代创作的 ‘东京少年’系列中可以看到这些漫画的影子，他画面中亮丽的颜色和活泼的图形让人想起东京繁华喧闹的街头，他热爱的卡通则化身于他画中无处不在的一种微妙的幽默，而准确的线条 和平 面的颜色则源自他对流行娱乐文化的接触。

冈本信治郎个展现场，東京画廊+BTAP，2020

战后“少年时代”

冈本幼年的那个美好世界很快便在滚滚浓烟下渐暗而消逝。二战时冈本只有十岁，属于没有服役过的一代人，在当时被称为“东京少年”。当年长的男孩在满洲战斗时，冈本生活在被军人们称做’内地’的祖国。他同其他留下来的人一样为了逃避空袭被从城市中疏散到乡下。在这里，他眼中的战争是他曾凝视着闪亮的银色美国航战机——他的“银蜻蜓”——在东京蔚蓝的天空中不断下降、留下一长串宁静的白蒸汽痕迹。

虫世界｜80.3x116.7cm x14｜布面丙烯｜1997

战争经历对冈本信治郎影响终生，成为他作品中反复出现的一个题材。但这些有关战争的画并不是和平主义的控诉，而是对现实的一种客观审视。冈本对亲身经历的描写展现了一个局外人的视角，拒绝前卫的形式主义和抽象表现艺术的强烈情感和主观色彩，好似像一个考古学家对古老残骸的研究。

冈本艺术中的冷淡和空虚感也来源于日本二战灾难性的失败带给国内年轻人的情感流失：一种扰乱性的未知感、一种对缺乏实质的软弱无力、一种失重般的绝望、一种对人类的质疑。

虫世界——五十步笑百步｜390.3x162cm｜布面丙烯｜1997

一次，冈本偶然在东京街头 发现 一堆蝗虫尸体的经历激发了他的作品《虫世界》。画中传送带长着正在吞食的大嘴和有毒的管状触角，即滑稽又充满威胁。此形象中，人和昆虫别无两样。

冈本经历了两次灾难性的战争——第二次世界大战及冷战——均深刻地影响了他一生，使他对人性产生了深刻的怀疑。他画中反复出现的云状图案让人不安地想起艺术家童年目睹的空袭或核弹爆炸。晚年，“911 事件”再次唤起了曾经一幕幕令人恐惧地回忆，驱使他创作了大量巨幅作品，在这些画作中，个体的痛苦被普遍化为全人类共同的遭受和不变的生存现实。

十个印第安人（彩虹）｜100x72.7cm x10｜布面丙烯｜1996

成为日本波普艺术先驱艺术家，用虚无抵抗现实的残酷

冈本在幼年时期自学绘画。1952年毕业于都立日本桥高等学校，毕业之后成为日本最大印刷企业：东京凸版印刷公司的设计师，并且在这儿担任了26年的艺术总监。在这一时期，他开始自学水彩画，并逐渐崭露头角，先后在日本水彩画展和二纪展等展览上展出作品。

早在村上隆提出“超扁平风格”（Superflat）的30年前，冈本已经把玩具、卡通、平面设计中的幽默性、讽刺性、二维属性，与现代艺术相结合，开辟了日本波普艺术的先河。其作品题材广泛，从大众文化到艺术、宗教、战争，用扁平的原色与沉着的线条，以幽默而充满知性的风格，来折射时代的现实及自身的内景。

1965 年《十个印第安人》于日本国立竞技场前展出

自1950年代末起，冈本接连获得各种艺术奖项。尤其是1964年的《首届长冈现代美术馆奖展》大奖，让他一跃成为当时日本美术界的焦点。

当时的获奖作品《十个印第安人》系列曾在1964年被放入东京街头，这些作品被并排摆放在人行道边上。我们可以想象行人和汽车 安静 经过的同时，拥堵的路上十辆敞篷车喧闹地赶着路。这些肖像的集体齐步走或许是经济快速发展中的城市的一面带有批判的影子。

1965 年冈本信治郎参展纽约当代艺术博物馆 MoMA 举办的“日本新绘画与雕塑”展

60年代是冈本桑最活跃的时期，仅1964、1965两年就先后参加了国立近代美术馆京都分馆的《现代美术的动向展》；苏黎世市立美术馆的《现代日本美术15人展》；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的《新日本绘画雕塑展》等日本和国际的16个重要展览。

三维图画·头脑运动｜145.6x162.5cm｜丙烯颜料、一个木头浴盆、6个塑料球｜1987

1968年，冈本在日本协会的邀请下访问了美国，游览了纽约、美国其他城市以及欧洲并进行巡回展出。1969年，他在“当代日本艺术”展览中获得前沿奖。这使得冈本在日本及国际艺术界建立了广泛的影响力。

圆滚滚的樱花（原子弹爆炸之光）｜91x91cm x4｜丙烯颜料、塑料球｜1999

1970年代末期，冈本桑开始举办大型个展，池田20世纪美术馆……新潟市美术馆……神奈川县立近代美术馆……东京的渋谷区立 松涛 美术馆。

冈本信治郎个展现场，東京画廊+BTAP，2020

冈本信治郎的艺术在探讨社会问题的同时与其保持距离，以此保证其言论的客观性和批判性。其作品中的幽默感、虚假而平面的形象均作用于一种尖锐的评论，体现出艺术家虚无主义的态度。冈本画布的平面性不仅流露出他看世界清醒冷静的视角，且寓含了现实像艺术一样为人造表象、缺乏永恒本质。

2008年東京画廊 + BTAP（北京）举办个展“冈本信治郎的宇宙全景馆（笑的哲学1950-2001)”，梳理了艺术家跨度50年的艺术创作，并且让更多人看到这位日本波普艺术先驱艺术家的作品。

艺术家冈本信治郎

2020年4月，86岁的冈本信治郎在日本镰仓因病去世。4个月之后，東京画廊 + BTAP（北京）推出了他去世之后的首次个展。对其艺术生涯进行了一次回望。展览呈现了艺术家1954年以来的，在创作各个阶段极具代表性的五件/组作品，其中包括曾在1964年获”首届长冈现代美术馆奖展”大奖的“十个印第安人”系列作品、1966年首次在東京画廊举办个展展出的“虫世界”系列作品，以及1980年代反思战争创作的“樱花”系列。在他的作品中，我们看到了一位从日本战后少年到一代波普艺术先驱的精彩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