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解封,久违的日常正在回归

武汉解封,久违的日常正在回归

视频:一曲《汉阳门花园》,铭记武汉的这个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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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8日零时,武汉"解封"。

往年的此时,这座城市会在清明假期迎来大量的游客。火车承载着他们从长江大桥上呼啸驶过,桥下,气温连带着江水变暖,冬泳的人因此失去了一项尖锐的挑战,但在江边无事闲逛的人里,或许有那么几个会把鞋袜脱掉去江水里踩一踩;上岸横穿临江大道,会来到最热闹的户部巷,一天24小时炊烟升腾,小吃街被堵得水泄不通,五分钟挪不了一米,游客们小心翼翼地把烤肉串、豆皮、桂花糕、河粉举到胸前,和前后左右的人保持安全的距离,生怕被那食物的油水蹭到衣服;当地人是不会来这种地方的,他们会在街外的树林里围成一圈,打牌、下象棋、带着音箱唱歌;街边的生意人保留着某种古老的传统,捏脚、理发、吹糖人,被温润的阳光照得昏昏欲睡。在最令人舒适的季节里,武汉的烟火气像江水一样流动、上涨,朴实的生活里尽是旺盛的生命。

而今年在新冠肺炎疫情的影响下,游客的数量骤减为零。被紧张笼罩的几个月内,人们害怕讨论数字,因为会看到疫情的蔓延趋势——并不一定在变好;会想到数字背后的生命——悲痛和揪心都是立体的情绪。但“零”不同,在这个特殊的年份,我们乐于讨论它,盼望它。3月18日,武汉新增病例清零。这座晦暗了许久的城市,终于迎来了一道曙光。

76天,武汉解封了

76天,武汉解封了

四天前,是全国哀悼日,汽笛鸣,蜡烛燃,武汉的悲痛尤为深刻。参加哀悼活动的人们,在江滩路上排起长队,将菊花花瓣撕下,洒在浑浊的江面上。人民防汛英雄纪念碑下,戴口罩的人们自发聚集,将国旗拉展,唱起了国歌。这是少有的聚集活动。自1月23日武汉封城以来,空荡荡的街头最近才开始陆续出现闲适的人,用跑步和踏青取代了救护车和防护服。轮渡的鸣笛声难得地响起,生活在逐渐回归,在春天的末尾,武汉的伤痛背后,关不住的是生命的旺盛。

停在街头的汽车,雨刷器上最近都被夹上了一张粉红色的纸,纸上印着几行字:

各位英雄的市民朋友,依据“防控”和“复工、复产”工作的需要,全市交通正在分批有序恢复......

图源微博@计六一六

图源微博@计六一六

封城76天后,武汉,这座“英雄城市”开始苏醒。

苦难背后,“解封”之前

近日的微博热搜上出现了一个话题:#武汉外卖骑手老计没活了#。如果不了解相关语境,这句微观视角的表达,看起来太微不足道:一个外卖员,闲了,仅此而已。但当你为它加上时间地点,并对“老计”这个人有所了解时,这简单的主谓宾便充满了美好的隐喻:需要老计的人少了、越来越多的人可以出门了、东西不再难买、“琳琅满目”可以重新形容超市的货架了、城市在解冻、日常在回归、人们重新建立起生活的尊严和秩序。

而前两个月,老计还是每日在空荡荡的街头奔波的外卖员,在现代性功能减退的日子里,他充当了这个城市的“摆渡人”和“记录者”——一边为需要的人送去食物、口罩、生活用品,一边记录着这个城市最细微的变化。骑着电瓶车在路上奔驰时,全世界的风从他身边路过,他也路过了关闭的商店、餐馆、关闭的鲜花店、理发馆,路过了环卫工人操着武汉口音的“谢谢”、路过了被抬上车的收尸袋和楼道里的白色挽联、路过了这个城市曾经漫无止境的寒冷和孤独。

封城期间,依旧穿梭于大街小巷的老计

封城期间,依旧穿梭于大街小巷的老计

清明当天,老计微博的“武汉日记”更新了九张照片——废弃的楼房上,翠绿的爬山虎爬满了大半个墙面、理发馆和街头都不再空空荡荡、老人拖着的买菜车看起来鼓鼓囊囊、路边的杂货铺堆满了新鲜的面条和生肉、卖鱼的店里挂着手写的价位表:草鱼8块/斤,胖头鱼9块/斤。而在微博唯一的一篇长文中,老计写:“ 武汉要解禁了,大家都在等待最终的胜利。”

同样是清明节的这天,武汉女孩吴尚哲躺在床上睡不着,在凌晨三点发了一条微博:“人有七苦。”

如果把时间往前推几天,可以看到她刚刚结束隔离点的生活,在外面伸了伸懒腰,抱着一束向日葵坐上了回家的车。再往前推,和吴尚哲产生联结的,是火神山、是方舱。这个在今年2月被确诊为新冠肺炎轻症病人的女孩,为了照顾外婆,主动请求转院至重症病区火神山医院——在这里,她对自己的妈妈承诺,要将她的妈妈健康带回家,但最终没能实现。

吴尚哲记录下的方舱医院

吴尚哲记录下的方舱医院

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是佛家总结的“人生七苦”。你无法去猜测吴尚哲究竟被哪一种或哪几种苦所困扰——所有能够称得上“幸运”的人,都无法想象在封城后那些灰暗的日子里,迅速来到这座城市面前的苦难。在目之所及的地方,我们看到因感染新冠肺炎而殉职的人们,和追着殡仪车痛哭奔跑的家属;也看到了封城后睡在地下通道里的人,疫情从侧面影响着他们的生活;看到清明节除了前去哀悼的人,还有排着队在殡仪馆领骨灰的人们......死亡让这个城市变得沉重,即使迎来了希望,也无法立刻变得轻盈明亮。它还需要花时间去祭奠、缅怀、铭记,去舔舐深刻的伤口。

但在武汉“清零”并宣布“解封”之后,疫情的相关书写也开始趋向乐观。有媒体找到吴尚哲,希望采访能够以“新生”为主题:虽然外婆去世,但生活仍在继续。吴尚哲本能地有些排斥,她害怕这样的“新生”是一种遗忘和背叛,害怕《寻梦环游记》中的寓言会真的发生。在哀悼日,她写下自己的思考:“太阳会照常升起,冬天终会过去。只不过,对有些人或家庭来说,因为亲友或爱人的离开,他们眼中的阳光会暗淡一些。”

让寻常的武汉回归

汉阳门花园

作词:冯翔

作曲:冯翔

小时候的民主路 冇得那么多人

外地人为了看大桥 才来到汉阳门

汉阳门的轮渡 可以坐船去汉口

汉阳门的花园 属于我们这些住家的人

冬天腊梅花 夏天石榴花

晴天都是人 雨天都是伢

冬天腊梅花 夏天石榴花

过路的看风景 住家的卖清茶

冯翔歌中的民主路,特指从小东门以北的北民主路,它在1949年之前就已被命名,并一路向西,途径司门口,胭脂路粮道街,一直延伸至到武昌近代最重要的码头之一——汉阳门码头。

其中粮道街是典型的武汉老街,各类微小的店面错落分布,以小吃店最为古早——只在店门口支起锅灶,店内并不开放,于是前来吃食的人便在外面排起长队,有时甚至能从一个巷口排到另一个巷口。粮道街的生活是正宗武汉人的生活,粮道街的美食是被挑剔的武汉人认证过的美食。但它像城里每一条普普通通的街道一样,在市井气息里深藏不露,因此在名声上总是输给自己的“兄弟”——户部巷。

沿着粮道街走到头,最后一盏红绿灯向南几百米,就可以来到户部巷,它在古代是管理户口钱财的藩属,因直属京城的户部而得名。2003年,市政府借当地人“过早”的概念,将户部巷打造成了汉味早点第一巷,从此便炊烟不熄,人流不断,成为了民主路和武汉美食的名声担当。

武汉,一个寻常而又富有烟火气息的城市

武汉,一个寻常而又富有烟火气息的城市

冯翔小时候,户部巷还只是一条普通的小巷,司门口也尚未被改造成繁华的步行街。所以“小时候的民主路,冇得那么多人”。“冇得”在武汉话里的意思是“没有”,是这首方言歌曲头一个显而易见的武汉用语。这首歌完成于2017年,却因其方言唱法,在今年新冠疫情袭来时,成为了武汉人之间相互确认身份、寻找力量的某种暗语,也成为了外地人进入到武汉语境的一个窗口。从这扇窗口望去,看到的不是被悲剧笼罩着的空寂的城市,也不是“灾难城市”这类扁平化的符号,而是已经快被人们忘记的,最寻常也最有烟火气息的武汉。

从户部巷出来,走到民主路的尽头,就是长江大桥的入口和依偎在江边的汉阳门码头。除了粮道街少有游客涉足之外,从司门口到户部巷再到汉阳门,几乎是所有游客的必经之路。“外地人为了看大桥,才来到汉阳门”便是最真实的写照。汉阳门江滩边上,每天都有零零散散的人在台阶上小坐,身前是滔滔江水,身后是热闹尘世。武汉诗人小引在一篇文章中描绘此景:“武昌人从春转夏的时节,喜欢晚饭后去江边看水。所谓看水,就是在汉阳门码头遥望江对岸的汉阳和汉口,暮春初夏,从民主路慢慢走过来,围坐在江边的楼梯上,那时候的天气真好,夕阳顺着江水摇晃,人们驻足观望,赞美几句,又从江边离开。”

武汉的轮渡码头

武汉的轮渡码头

武昌沿江一带码头众多,汉阳门是最重要的码头之一。过江坐轮渡,是老武昌人的习惯,也是游客必须体验的项目。所以两层轮渡分界线十分明显——武汉当地人,骑着摩托的,推着自行车的,还有一些小商小贩,都集中在一层,跨江的路程已经内化为他们生活的一部分,因此每个人的姿态都看起来稀松平常,和“汉阳门的轮渡,可以坐船去汉口”这句歌词一样,不过是一个朴素的事实;而二层就不一样了,游客们一上轮渡便急吼吼地霸占靠着栏杆的位置,站在上面吹风,拍照,诧异地看着发动机卷起的微浪,轰鸣声响起时,还会发出惊喜的尖叫。面对这座城市的低吟,外地人诧异极了:原来这就是武汉啊。

今天,寻常的武汉即将回归。在经历了黑暗的日子后,它是否发生了变化,发生了哪些变化,我们还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冬天腊梅花,春天石榴花”将会是永恒不变的景色。2014年冯翔从北京回到武汉,十二月,他的脑子里突然蹦出了这句话,来自小时候的记忆。上小学之前,冯翔和外公外婆住在民主路9号,离得不远的“汉阳门花园,属于他们这些住家的人”。那时汉阳门花园是块空地,种了好些树。石榴树不大,但长在小花园中间,特别显眼。长大后,冯翔把这个代表着童年游乐场的地名写进歌里,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份个人化的回忆,在2020年春天,戳进了每个人的心。

今年3岁的武汉宝宝,他并不清楚自己正在经历什么,但以后他一定会知道的

今年3岁的武汉宝宝,他并不清楚自己正在经历什么,但以后他一定会知道的

在文章开头的视频中,“武汉站”三个大字下面,走出一个拖着行李箱的乘客。没有防护服,没有救护车,只是一个平常的人,平常地回来了。三大火车站的室内广场里,地铁车厢中,人群还称不上“熙熙攘攘”,但已足够冲淡武汉往常的空寂。情侣们隔着口罩亲吻,车窗外的老旧楼房在云层下生长,爱和日常都在肉眼可见地回归。

一曲《汉阳门花园》,铭记武汉的这个春天

一曲《汉阳门花园》,铭记武汉的这个春天

武汉的春天从不缺花,但晴天却分外珍贵。在阳光甚好的日子里,康复的病人从医院出来,武汉樱园多了些赏花的人,援鄂医疗队卸下厚重的防护服,在花丛中笑得好灿烂。东湖社区医院的工作人员在江边合影,用手臂比出了心的形状,并大声喊出“继续努力”的口号。

终于松了一口气的援鄂医疗队

终于松了一口气的援鄂医疗队

冯翔曾在一次采访中把方言音乐称为“活着的音乐”,因为它承载了一个人一个地方的生活习惯和方式。《汉阳门花园》在今天已经不再是冯翔独有的记忆,它成为了真正“活着的音乐”,属于每一个和疫情抗争过并最终活下来的人,也属于所有曾经美好,值得被铭记的逝去的人。解封之日,疫情还没有真正结束,但武汉需要被更丰富更立体地去观看,它的烟火气,它其中热烈的生活,日常的尊严,只是暂时被打断,被隐藏,而不是被打败。

今天凌晨,武汉驶出了解封之后的第一趟列车。自1957年通车以来,长江大桥这个重要的交通枢纽,近两个多月看上去十分寂寥。往常,桥上“轰隆隆”的火车驶过的声音,和桥下江水的流动,轮渡的轰鸣一同,构成了独属于这座城市的声响——它是武汉市井生活的底色,是已被纳入听觉习惯的白噪音,是蕴藏了无尽安全感和踏实感的声音波浪,是武汉人的耳朵绝对不会遗忘的一种音色——它在消失了这么久之后,终于回归。

当城市不再沉寂,喧哗的人声和热烈的生活便也不会远了。如果说武汉解封之后,我们期待什么,那定然是期待粮道街的长队、户部巷的炊烟,期待把脚丫子放到江水里的人儿,在轮渡上吹风尖叫的游客,期待下棋打牌的当地人,和街边理发捏脚的小商小贩。期待“人生七苦”虽不会消失,但至少离它远一点,再远一点。假如一定要去面对苦难,那么我们期待这座城市在疫情之后,将会拥有足够的爱与坚毅去战胜。

恢复运行的武汉地铁里,一对情侣隔着口罩亲吻

恢复运行的武汉地铁里,一对情侣隔着口罩亲吻

对死而言,除了缅怀与铭记,认真生活永远是最好的纪念。在武汉和世界重新建立联结的日子里,我们哼唱这首《汉阳门花园》,此时不需要宏大叙事,只需要“寻常”早日回归,正如冯翔在歌里所唱的:

过路的看风景,住家的卖清茶。

樱花开了,武汉的春天终究来了

樱花开了,武汉的春天终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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