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论穿衣服自由时,究竟在讨论什么?

讨论穿衣服自由时,究竟在讨论什么?

前两天,某些地方在讨论穿衣服的自由——包括但不限于女孩子穿暴露衣服的自由、大爷们夏天露肚子的自由。诸如此类。

那,说实在的:

其实,现在,我们中国人已经处于历史上,相对地,能自由穿衣服的时代了。

什么叫没有穿衣服的自由呢?

汉时,有所谓“非其人不得服其服,所以顺礼也。 ”

——你是什么人,就得穿什么衣服。

身份的界定跟衣服是可以挂钩的。诸葛亮《出师表》说,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 布衣,都可以指代一种阶级了。

宋朝还专门有规定,说得很细。 《宋史·舆服》里说,端拱二年,规定县里公务员、庶人、商贾、伎术、不系官伶人,只许穿黑、白衣,铁、角带,不许穿紫色。

还规定幞头巾子不许高过二寸五分。 妇女不得作高髻及高冠。 像销金、泥金、真珠装缀的衣服,除命妇之外,谁都不许穿。

像这种规定得细细的,这不许穿那不许穿,真叫没穿衣服的自由。

搁现在,穿什么上街,一般不会抓起来处理,已经算有相对的穿衣自由了——最多也就是被社会舆论追着骂而已。

话说回来,虽然大多数人穿衣服元初是为了保暖和遮蔽,但也有相当部分人,是为了表现个性。

项羽当日称了霸王,都要回彭城去,还表示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谁知之者! ——有了锦衣,就是要大大方方给人看嘛!

中国古人虽然有诸多规定,但也有人在外表上耍帅耍个性的。 屈原《涉江》里说到两个人: 接舆髡首兮,桑扈裸行。 一个在头发上放浪,一个光膀子晃荡。 很有个性。

整本《世说新语》,一大堆人在外表上耍帅的。 何晏敷粉、谢玄佩紫罗香囊、谢万戴着白纶巾去见领导。 在当时看来,很不合规范,后世称为风雅风流。 也挺好。

所以咯:

有人穿衣服是为了保暖。 有人穿衣服是为了彰显个性。 有人穿衣服是为了社交。 有人穿衣服是为了给心仪的人看。 不一而足。

穿得过于华丽、突破当时社会常规的,都会被侧目而视。 从古至今而然。

像现在, 女孩子爱穿得暴露些。 大爷夏天嫌热想露出肚子: 其实都是有各自的需求。

现在这时代,也不一定管那么细,穿错了就要处理; 也不会家里搜出了龙袍,一家人都得有大麻烦。

所以我说,穿衣服的自由,还算是有的。

那么,缺少的是什么呢?

我觉得,倡导穿衣服自由的,诉求的并不是穿衣服的自由,确切地说,是穿了自己想穿的衣服后,免于被他人评判(judge)的自由。

以我粗粗看来,心态大致可归纳为:

一方:“我爱穿什么是我的自由,你们别评判我! ”

一方:“我爱说什么是我的自由,你都穿成这样了,凭什么我们不能评判你? ”

表面看,是谈论穿衣服与评判自由的问题; 骨子里,是个群体言论与社会规范的问题。

比如我现在生活的城市,日常地铁里、大街上,大家对穿奇怪的衣服,比较见怪不怪。 因为这里什么怪咖都有。 通常越是年轻的,穿得越素净黑; 越是年长的,穿得越花哨——尤其是一些北非来的阿姨,穿得大黄大绿大红大黑,披巾坠子满身,五颜六色的。

大概因为,这里的人比较冷淡,懒得管别人,都是一副“你穿啥样,关我屁事。 ”

在我故乡,我爸妈住的那个小区,就不太一样了: 穿得太奇怪,是会被阿姨们品头论足的。 哦哟这个衣服很洋气,那个衣服很土气; 这个怎么那么奇怪哟,那个也好穿出来的啧啧啧……所以我妈开玩笑说,小区的阿姨们把色彩天赋,都用在了宠物身上: 人如果穿得太花哨,会被人指点; 宠物打扮得再花哨,大家也都能接受。

理想上来说,只要不伤害他人,人就该是自由的,包括穿什么衣服,或者评判他人的穿着。

但现实中,往往不那么简单。

因为群体言论,在不同的社会,力量是不同的

比如,在一个不需要顾虑他人意见的社会里,大家就可以自由自在地“随你怎么说,我自己爱怎么穿怎么穿。 ”“你能穿,我也能说!”

于是穿的人自由,评的人也自由,大家爱谁谁,各取所需吧。

但在一个传统上人言可畏、需要顾虑他人意见的社会里,评判可以对当事人产生压力,甚至伤害到当事人,使其感到不自由。

有些评判者会觉得,“我觉得看着不顺眼,我觉得辣眼睛;反正说话是自由的,我还不能说了?”

但实事求是地说,在一个群体言论可以产生压力的背景下,攻击性的言论,可以伤害人,也可能就此压缩个体的自由。

在这样的背景下,有些穿衣者难免会觉得,“你在批评我,就是在给我施加压力,就是不让我自由。 ”

所以说,许多人念叨的“穿衣服的自由”,其实也就是“免于被社会舆论评判施加压力”的自由。

这涉及到批评与攻击的边界,涉及到群体言论对个体的压力。

我私人觉得, 一个文明社会的成员,重要的标准之一,是同理心

每个人都有评判他人的欲望,这不奇怪:毕竟 人活在社会中,是要靠评断他人(包括衣着)来划分社交距离和尺度的。

但有一部分评判,甚至干涉,包括但不限于对衣服的挑剔,是因为稍微少了点同理心——经常被长辈在衣服上管头管脚的诸位,应该都有同感:

长辈们并不管你怎么想,就是想管你而已。

所以,要保障每个个体的自由,很大程度上,是每个人可以自觉地,保持一点同理心。

不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吧,至少,如果 看到不符合自己爱好的衣着,除了迫不及待地嘲讽攻击,其实也可以考虑:

如果确实没伤害到自己,而攻击却可能伤害到对方,那也可以考虑放他们一马,就由他们去吧。

因为如上所述,对穿着之类的干涉,的确能满足批评的快感,也许有利于移风易俗; 但也可能,会让个体的自由越来越窄——并不单是姑娘们暴露的穿着,或者是大爷们夏天露肚子的自由。

我始终觉得,在公共言论或行为中,自由应以不伤害为度。

即 ,只要不伤害他人,穿什么衣服,就该怎么自由怎么自由,这是人的权利;如果 自己没受伤害,也不太应该干涉他人的自由。

反过来,如果以自由之名,执行攻击伤害,那就怎么着都说不过去。

在一个人言可畏的背景下,群体言论也是可以压人的;对那些您可能看不惯、但并不会产生实际危害的衣着,进行攻击性评判,可能将可变通的空间,压得越来越窄,世界难免会越来越单一。

最后,因为人言可畏,全世界都只穿一种款式一种色彩了……那样能避免许多争议,但似乎,少了很多趣味。

所以,在发挥正义感、批判看不惯但没形成伤害的衣服或言论时,也可以先在意一下,自己评判的尺度与边界吧?

不是说不让评判,但该谨慎,如果并没形成实际危害,却以自由之名,去妨害他人的自由,压缩他人的自由空间,就不大对了吧?以攻击伤害、压缩他者的自由来实践的自由,是很值得怀疑的。

毕竟,我们都不想退回那个,连穿什么颜色材质的衣服,都要仔细规定起来、只有一种标准没得选的时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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