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年前(撒野尿)的上海|单读

100 年前(撒野尿)的上海|单读

单读新专题“亚洲局内人”的第五篇,我们将视线转向中国,重读日本小说家芥川龙之介的《中国游记》。1927 年7 月24 日,芥川龙之介于京都逝世,他曾深受中国文化影响,游历中国各地。今天,我们节选了书中《上海游记》一章里的部分内容,在上海的街边、弄堂、城隍庙、戏剧台上,是这位日本作家眼中上世纪20 年代的上海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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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游记: 东瀛文人·印象中国(1)》

[日] 芥川龙之介著

施小炜译

浙江文艺出版社出版

城内

去上海城内一游,系由俳人四十起氏引道。那是云暗天低的下午。马车载着二人,沿着熙攘的街道,纵蹄直奔。两旁有满堂高悬紫砂色烤鸡的店铺,有令人生畏地陈列着形形色色煤油吊灯的商号。既有精致的银器光芒灿烂、富丽堂皇的银楼,也有“太白遗风”的招牌已然陈旧,模样寒酸的酒栈。我正欣赏着中国式的铺面陈设,马车跑上宽阔的大街,猛然放缓了速度,钻入了对面的一条小巷。据四十八起氏说,从前这条宽阔的大街上,曾经矗立着城墙。

下了马车,我们随即又拐进了细细的横街。与其说横街,或许应称之为小弄堂方更恰当。窄窄的小径两侧,鳞次栉比排列着众多的小店,有卖麻将用品的,有卖紫檀器具的。狭仄拥挤的屋檐下,遮天蔽目地吊满了无数的招牌。人来人往,摩肩接踵。正窥觇着店头陈列的廉价印石,不留神便撞上了什么人。而且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行人,大抵是中国的平民。我尾随着四十起氏,几乎是目不斜视,战战兢兢地踏着路石前行。

顺着小弄堂走到尽头,便望见了传说中每有见闻的湖心亭。湖心亭听上去似乎很堂皇,其实却是个倾圮在即、荒废之至的茶楼。而且看看亭外的水池,也浮着苍苍的水藻,以至辨认不出池水的颜色。水池的四周有石砖垒成的希奇古怪的栏杆。恰好在我们走到池边时,经过一位身穿淡青布衫、辫子长长的中国人。这里稍微提一句,依菊池宽之说,我屡屡在小说里使用诸如“后架”之类下等的词汇,并说是因为爱作俳句,自然而然受了芜村的马粪、芭蕉的马尿感化的缘故。我固然并非不欲倾听菊池宽之说。然而事涉中国游记,倘不时时突破礼节,则不可能有泼辣的描写。倘以为是胡言,无论何人,试请他来写写看便知。言归正传,那位中国人悠悠地冲着水池撒起小便来。管他陈树藩扯旗反叛也罢,风糜一时的白话诗低迷不振也罢,日英续盟论甚嚣尘上也罢,如此种种于这位男子而言,一定全然不成其为问题。至少这位男子的态度和表情里有一种令人作如是思的闲适。阴霾之下高高耸立的中国式亭子,下陈一湾病态的绿色水池,以及斜斜地注入这池中的隆隆的一条小便——这不单单是一幅忧郁可爱的风景画,同时又是我们老大之国辛辣可怖的象征。我痴痴地望着这位中国男子,凝视良久。然而不巧的是,似乎在四十起氏看来,这也算不得值得感慨的、新奇的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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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尾芭蕉画像

“请看这儿,这路石上流着的,这些全是小便哟。”

四十起氏面露苦笑,三步并作两步,拐过池边去了。如此说来,果不其然空气之中洋溢着一股郁闷的尿臭。刚一感觉到这尿臭,魔术旋即破败了。湖心亭到底是湖心亭,而小便毕竟是小便。我踮起鞋尖,匆匆地追随四十起氏而去。哪得闲沉醉于荒唐的嗟叹。

然后往前走了几步,路旁坐着一个盲目的老乞丐。本来所谓乞丐,原是一个罗曼蒂克的存在。何谓浪漫主义?这是个争论不休的问题。但至少其特色之一,似乎在于永远憧憬着诸如中世纪、幽灵、非洲梦,或是女人的道理之类不可知的某种东西。由此看来,乞丐要比公司里的白领阶层来得罗曼蒂克,应是理所当然。然而中国的乞丐,其不可知则远不只一种两种而已。或是躺在雨水霖霖的大道旁,或是只着一身旧报纸为衣,或是舐着腐烂如石榴般的膝头——要之,罗曼蒂克得令人不无惶惑。读中国的小说,颇多浪子与神仙变化为乞丐的故事,那是由中国的乞丐自然而然地发达起来的浪漫主义。日本的乞丐不具备中国式的超自然的不洁,故而产生不出那类故事来,充其量不过是向将军家的坐轿放放火绳枪,或是邀请柳里恭到深山之中喝杯茶水之类,便算是极尽能事了。这话拉扯得太远了。这位盲人老乞丐的模样,也活脱是赤脚大仙或铁拐仙人幻化的。尤其是他身前的路石上,只见用白墨整齐地书写着他那凄惨的身世,字与我相比似乎也要漂亮几分。我心中忖道,究竟是谁,为这乞丐代书身世?

走到前面的小弄堂,这下又排列着多家古董行。家家店内千篇一律地杂然充斥着铜香炉、陶土马、景泰蓝、龙头瓶、玉文镇、螺钿橱、大理石砚屏、剥制的雉鸡,令人提心吊胆的仇英之类,口衔水烟袋、身着中式服的店主人,悠闲自适地等待着客人上门。我顺便逛了一下,就算是五成谎价,价钱仍不能说特别便宜。此话是回到日本后香取秀氏取笑我时说的:要买古董,与其去中国,未若到东京的日本桥仲大街去倘徉为佳。

穿过林立的古董行,来到一座大庙前。这便是在彩色明信片上早已熟识的、名闻遐迩的城隍庙。庙里香客络绎不绝地前来叩头。当然,那烧香的,还有那烧纸钱的,人数之多也超乎想象。大约得怪那烟熏火燎吧,梁间的匾额、柱上的对联,悉皆异样地油光锃亮。尚未遭熏黑的东西,兴许就只有那从天棚上垂下来的金银二色的纸钱与螺旋状的线香了吧。单单是这些,就已然如同方才的乞丐一般,足以让我联想起昔日曾经读过的中国小说了。更何况那左右两排雁翅儿一般坐着的大概是判官像,抑或是端坐在正面的大概是城隍像,简直就与看着《聊斋志异》啦《新齐谐》啦一类书的插图一般无二。我大为敬服,置四十起氏的困惑于不顾,流连久久,不肯离去。

此事如今已毋庸多言:在鬼狐传奇闳富的中国小说里,自城隍起,其麾下杂役如判官鬼隶,亦皆不得闲。这边厢城隍为在庑下借宿一夜的书生辟启运遇,那边厢判官便把扰害街坊的贼人吓得一命归西。一一如此说来似乎尽是好事了,却又听说还有那只消供上一盘狗肉便会为恶人帮凶的贼城隍,而因穷追有夫之妇而遭到报应、被折了手臂砍了脑袋、将丑态公之于天下的判官鬼隶,也为数不少。仅仅靠书本知识,总不免有难于理解的地方,就是说情节尽管能够领会,却毫无真情实感。这正是令人徒唤无奈之处。而今亲眼得睹这城隍庙,便觉得无论中国的小说写得何等荒唐无稽,其想象得以产生的因缘,则一一可以肯首。像那位红脸判官,也许真会仿效恶少的行径亦未可知。而那位美髯的城隍,似乎也很适合在威风凛凛的卤簿仪仗拥卫下,飞升夜空巡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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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城隍庙景区

如此胡思乱想之后,我与四十起氏一道逛了逛设在庙前的形形色色的货摊。有卖袜子的、卖玩具的、卖甘蔗的、卖贝壳制的钮扣的、卖手巾、卖花生的……此外还有许多脏兮兮的食品摊儿。当然这里的游人之多,则与日本的庙会无异。迎面刚走来一个身穿华丽的条纹西服、佩紫水晶领带夹的时髦的中国人,背后又上来一位手腕上带着银手镯、缠足的小鞋只有两三寸的旧式妇人。《金瓶梅》中的陈敬济,《品花宝鉴》里的奚十一——如此众多的人群中,没准就有这般豪杰。然而诸如杜甫,诸如岳飞,抑或王阳明、诸葛亮似的人物,则踪影也无。换言之,当代的中国,并非诗文中所描绘的中国,而是猥亵、残酷、贪婪的,小说中所刻画的中国。欣赏陶瓷的亭台、睡莲、刺绣花鸟的廉价的伪东方主义,便是在西洋也逐渐不再时兴。除却《文章轨范》与《唐诗选》,便不知道别有中国存在的汉学趣味,在日本也大可以休矣。

接着我们掉转头来,从刚才那座坐落于池畔的大茶楼边走过。伽蓝似的茶馆里,顾客并不拥挤。可是,正欲入内时,云雀、绣眼儿、文鸟、鹦哥——满天下的小鸟的啼声,尤如肉眼看不见的骤雨一般,一齐向我的耳朵袭来。定睛望去,微暗的梁头上,吊满了鸟笼。中国人的爱鸟,我并非时至今日才知道。但是如此将鸟笼排列成阵,如此以鸟的鸣叫声一决胜负,却是做梦也不曾想到的事实。身临此境,甭说爱怜鸟鸣了,首先我就不得不慌忙塞起两只耳朵,以免鼓膜被震破。我逃命似地一面催促四十起氏,一面拔步便从这充满刺耳的叫声、令人毛骨悚然的茶馆飞奔而出。

然而小鸟的啼声,并非仅限于茶馆之内。我好不容易逃出茶馆,可从狭窄的街道两侧并排悬挂着的众多鸟笼中,鸣啭声片刻不停地倾泻下来。不过,这可不是闲汉们为了取乐而让它们啼叫的。那比邻相连的,全是专售小鸟的店家(说实话,我至今仍未弄明白那些究竟是鸟店还是鸟笼店)。

“稍等片刻,我去买只鸟儿来。”

四十起氏对我说着,走进了其中的一家。往前稍走几步,那儿有一家油漆涂壁的照相店。我在等待四十起氏的时候,端详着厨窗正中放着的梅兰芳的照片,一面想象着等候四十起氏归来的孩子们。

戏台

在上海,仅有过两三次观赏戏剧的机会。我之成为速成的戏通,乃是去了北京之后的事。然而在上海看过的演员中,武生有名重一时的盖叫天,花旦则有绿牡丹、筱翠花等,总之都是当代的名伶。不过,在说论演员之前,倘不先介绍戏园子的光景,恐怕读者不清楚中国的戏剧究竟为何物,难以彼此沟通。

我所去过的戏院中,有一家号天蟾舞台。这是一座新建的白色三层建筑。其二楼三楼为半圆形,装有黄铜制的栏干,不待言,这一定是对当代流行的西洋的模仿。天顶上吊着三盏辉煌的大电灯。观众席里铺着地砖,上面排列着藤椅。然而既然是在中国,那怕是藤椅也不可掉以轻心。曾几何时,我与村田君往这藤椅上一坐,便被畏惧已久的臭虫在手腕上叮上了两三处。不过在观戏过程中,大体没感到有什么不快,称之为整洁亦无碍。

舞台两侧各悬着一只大时钟(不过其中一只停了)。下面则是香烟广告,铺陈着浓艳的色彩。舞台上方的横楣上,白石灰雕塑的牡丹与叶形装饰中,大书着“天声人语”四字。舞台也许要比有乐座宽敞。这里已经有了西洋式的脚灯照明装置,而帷幕——说起帷幕,在区别一场戏与另一场戏时,全然不用帷幕,却在更换背景时,毋宁说作为背景自身,会拉下苏州银行和三炮台香烟即Three Castles 的低劣的广告幕布来。帷幕好象不论在哪儿,一律是由中间拉向两侧。不拉幕时,背景便将后方堵住。背景大多为油画风格的幕布,描绘室内或室外的景色,新旧杂陈,其种类仅有二三种,因此姜维走马也好,武松杀人也罢,背景却一成不变。舞台的左端,守候着手持胡琴、月琴、铜锣等乐器的伴奏者。其中还可以看到一两位头戴鸭舌帽的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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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代的“天蟾舞台”

顺便交代一句看戏的程序。不管是一等还是二等,径直入场便可。在中国,惯例是先入座,后买票,这一点甚为便利。一旦坐定,便有热水浸过的毛巾上来,活版印刷的节目单上来,茶当然也用大壶送来。此外西瓜子和廉价点心之类,只管“不要不要”即可。毛巾也自从目击邻座一位仪表堂堂的中国人拼命擦毕脸后又用它大擤鼻涕以来,目下也暂定“不要”。费用连同付给招待的小费,一等记得好像大抵在两元到一元五角之间。说“记得好像”,是因为我自己从未付过钱,总是由村田君代付的。

中国戏剧的特色,首先在于其响器的喧嘈远在想象之上。尤其是演武戏,即武打场面居多的戏时,好几个大汉仿佛是动了真刀真枪一般,睨视着舞台的一角,没命地敲打着铜锣,怎么也算不得“天声人语”。实际上,尚未习惯时,我也是用双手紧掩耳朵,方才能坐得住。可是据说我们的村田君在响器平静时却会嫌不过瘾。非仅如此,即使身在戏园之外,只需听听这响器的声音,据说便大抵明了上演的是何种戏目。我每听到此君说“那喧嘈声可真有味儿啊”,心中便疑惑不已,弄不清此君是否精神正常。

反之,在中国的戏园里,不管是在观众席大声说话也好,小孩子哇哇大哭也好,众人却并不特别以为苦。只有这一点是便利至极。因为是中国的事情,也许就好比看客不安静也于听戏无碍一样,这等响器也正因为如此而才得以诞生亦未可知。君不见,我自己就在一幕戏之间接二连三地又是向村田君请教故事情节,又是打听演员姓名,又是询问唱词意思,而左邻右舍的谦谦君子们,却一次也不曾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中国戏剧的第二特色,是极度不使用道具。诸如背景之类这里也有,然而这却不过是近来的发明。中国原来的舞台道具,只有椅子、桌子和帷幕。山峰、海洋、宫殿、道途——无论是表现何种光景,除了布置这几样之外,连一根树干也不曾用过。演员做出拉开沉沉的门栓的动作时,观众纵然不情愿也只得承认那片空间里存在着一扇门。而当演员意气风发地挥舞着带穗的鞭子,就应当认定那演员的胯下有一匹骄矜不驯的紫骝之类正在引项长嘶。好在,日本人由于通晓能剧,立刻即能理解其窍门,将椅子、桌子堆积起来,说是山,咄嗟之间即能领悟。演员微一提足,告诉说此处有分隔内外的门槛,也并非难以想象。不唯如此,甚至会在这与写实主义有着一步之隔的、约定俗成的世界里发现意外的美。说至此想起一件至今未忘的事来,筱翠花在演《梅龙镇》时,扮作旗亭少女的他每跨过门槛时,必定要从黄绿色的裤子底下一闪即逝地亮一亮小小的靴底。而那小小的靴底之类,若非这虚构的门坎,断然不能令人萌生那怜香惜玉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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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能剧

这种不用道具的特色,大致如上所述,在我们而言,毫不为苦。我所退避三舍的,毋宁是盘子碟子手镯之类,普通小道具的处理太过随便敷衍。譬如刚才提及的《梅龙镇》,据我仔细查阅《戏考》,并非当世的故事。说的是明武宗微行途次,对梅龙镇旗亭少女凤姐一见钟情的旧事。而那少女手中的盘子,竟是绘有玫瑰花纹、描着银边的瓷器,一望便知那一定曾经在某家百货店的货架上放过无疑。倘使梅若万三郎身穿和服而腰挎西式佩剑登台的话,其荒诞不经,自然不言而喻。

中国戏剧的第三特色,是脸谱的变化多端。据辻听花翁说,仅曹操一人的脸谱,居然有六十余种之多,终非市川流所能比拟。又其甚者,将红、蓝、赭石各色一古脑儿涂在脸上,寸肤不留。初一望去,无论如何也不觉得是化妆。我自己看武松戏,当蒋门神慢吞吞地走将出来时,任村田君再三说明,依然以为那只是假面。倘若一望之下,便能看破所谓的花脸不是假面,则此人必定近乎千里眼无疑。

中国戏剧的第四特色,是武打极其地猛烈。尤其龙套,与其称之为演员,未若称之为杂技师更妥。他们或从舞台的一端,一串空心跟头翻到另一端。或从垒得高高的椅子上,头朝下笔直地跳将下来。这批人大抵下穿红裤,上身赤裸,益发让人以为他们是马戏师傅、踩球艺人的亲戚。当然上乘的武戏演员也确如成语所形容的,一把青龙刀耍得虎虎生风,自古武戏演员便以膂力强健著称,一旦失去膂力,赖以为生的买卖便做不成了。然而武戏的高手,除却一身武艺,毕竟还有其不同凡响的气品。其证据便是盖叫天扮武松,装束宛如日本的人力车夫,穿着紧腿裤,比起舞弄大刀来,倒是举手投足间无言傲立,雄视对手时,远为威风凛凛,更像行者。

当然这些特色只是中国旧戏的特色。而新戏,既不打脸谱,也不翻跟头。然而若问是否万事皆新,则未必尽然。在亦舞台上演叫作《卖身投靠》的戏中,演员手持的蜡烛并未点燃,观众却要想象那蜡烛是亮着的,亦即是说旧戏的象征主义在舞台上依旧存在。新戏除了在上海之外,后来还曾看过两三次,在这一点上,遗憾的是,只能说是伯仲难分。至少下雨、闪电、黑夜之类,全赖观众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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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生泰斗盖叫天扮演武松

最后谈谈演员。盖叫天、筱翠花等等,既已引作例证,似无再多言的必要。而我唯一想写下来的,是后台的绿牡丹。我拜访他,是在亦舞台的后台化妆室。非也,与其说后台化妆室,未若说是舞台的后侧,也许更贴近实际。总之那是在舞台的后面,墙壁剥蚀,蒜臭扑鼻,极为惨淡黯然。据村田君说,梅兰芳来日本时,最让他震惊的,便是后台化妆室的整洁。与这种后台相比,果然帝剧的化妆室之类,无疑要整洁得令人惊叹。更有甚者,中国的后台游荡着众多演员,衣着污秽,唯有脸上照例勾着脸谱。这样的人在电灯光下,沐浴着尘埃,忽而来忽而往,这景象几乎就是一幅百鬼夜行图。就在这帮家伙穿行出没的通道旁阴影处,抛置着中式提包等物。绿牡丹将假头套卸在其中的一个中式提包里,依然一付妓女苏三的打扮,正喝着茶。舞台上看来细长姣好的面庞,此刻望去出乎意料地并不纤细。毋宁说是个颇为性感、发育良好的青年。个子与我相比,也要高出半寸左右。这天夜里和我一道的村田君,一面将我介绍给他,一面与这位看似十分伶俐的旦角互叙久阔。据闻此君从绿牡丹还是默默无名的童角时代,便是一个非他便夜不安寝、昼不安食的狂热仰慕者。我向他表示说《玉堂春》十分精彩,不料他出乎意外地竟说了句日语:“阿里嘎道。”然后——然后他做了何事?为了他自己也为了我们的村田君,这种事情我本不愿公然写出来。然而既然专门介绍他,倘若不写,则将无端失真。如此又将极度地对不起读者。因此斗胆援秉正笔——只见他略一偏过头去,翻起大红底锈银丝美丽的水袖,以手加鼻,精彩地将鼻涕擤在了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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