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乙:一个人死了,沟里的水还在哗哗地流动

阿乙:一个人死了,沟里的水还在哗哗地流动

凤凰读书阿乙专栏

有一天他在长沙一座高楼门前等人,当时日头斜照,在大楼西侧留下一片黑影。这时,张褰看见阴影里有一口洁白的牙齿,悬在半空中自己走了过来。等过了一会儿,他才明白,并不是牙齿在走,而是那行人肤色太黑,和阴影融为一体,以至于让人错觉是一口白牙在走。

1999-12-07 瑞昌

猝死者

在火车上遇见一位钟姓湖北人,他提及自己曾在春日独行于山谷,路过一处田埂时,发现那躺着一位农人,皮肤很黄。那人眼皮紧闭,睡得很熟。要到走过去好几步,钟才反应过来:对方死了。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察觉到的。“也许是潜意识捕捉到一种反常。”他说。他站在原地十分害怕,内心充满逃跑的冲动。不久,应该是本地的一名村干部,带着几个好像是穿法院短袖制服的人赶过来。他们没有找钟的麻烦。应该说,在钟发现死者之前,已经有人发现了他。“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有人横死:一个人死了,沟里的水还在哗哗地流动。我敢说这样的经历不是每个人都有。” 钟说:“那是一种崭新的死。”

2002-05-02 岳阳

三角关系

似乎是武植与潘金莲故事的现代版:在一个叫宽沟的村落,裁缝A的妻子A’,和村里强势的男人B厮混在一起。当初,为了劝A’嫁过来,媒婆将A会制衣的手艺大加吹嘘,认为它每年会给小家庭带来一笔稳定的收入(“甚至比公家人领的还多”)。而刻意隐瞒踩缝纫机是因为A不良于行这一事实。A’嫁过来后,改革开放的政策推行,很多村里人出门打工,挣到相比以前可谓巨量的钞票。裁缝手艺本身并不值钱,谁都能干,现在更加凸显出在养家方面的不足了。而A因为手脚慢,也就堕落为全村挣钱最慢也是最少的那位。因此也就没办法阻止A’的步步逃离了。向我讲述这个故事的人——他叫无言树,是一名从西南赶来岳阳参加网友联谊的朋友——本人也参与了抓奸行动。很多本宗族的人一起,趁A’和B苟合时,将B的门反锁上。事情以三方全输告终:A和A’离婚,B在本村无法立足,带着A’赴异地务工,据说因为运气不好,凄惨到了极点。每一方都不服气。A的父亲临终时诅咒A’和B不得好死。“结果奇怪的是,那个男人有次在景区的原始森林偷砍树木,从空中摔落,砸在砍过而留下的树尖上,穿心而死。”无言树说。此事过去数年,A’在子女恳求下,回到A身边,虽然没有扯证,但算是复婚了。后来,人们知道A那些年其实没聋,之所以表现得像是聋子,可能是害怕听到人们的议论。

网名叫无言树的朋友叮嘱我不要写他是哪个民族的。就是省份,也最好说只是云贵川里的一个。

2002-05-03 岳阳

巨鸟

阿乙:一个人死了,沟里的水还在哗哗地流动

岳阳市的张褰(网名“球不是这样踢滴”)对我转述一则他听来的故事:一个夜晚,一名村中的生意人从镇上归来,经过幽僻的山谷时,被鸡状巨鬼追逼。奔逃中,一双皮鞋跑掉,同时丢失的还有捆扎好的两万元现金。生意人在讲述时上气不接下气,面色灰死,后来还为此发高烧,但是没有人相信他的说法。村中人,特别是他的亲人,认为是他拿这两万元去偿还赌债或者接济情人了,然后诡讬于鬼。他指天发誓,说自己要是有半点假话,情愿身首异处、死无全尸。有人又认为是剪径者瞧准了他在信用社取了钱,然后装成鬼的样子来抢劫。后来,村中有一胆大的人,名唤阳秋,决定亲身测试一次。他选择一个市集的日子来到镇上,站在信用社门口,将捆扎好的看起来有四五万元的假钱塞进书包,然后骑车回村。果然在进入山谷后,从身后窜出一只有两层楼高的乌鸡,大踏步朝他追来。阳秋被它的翅膀掀倒。阳秋扔下自行车,抱着书包,继续跑了四五十米,被巨鸡伸出的有一张餐桌那么大的爪子按倒。乌鸡扯出他怀中的书包,抓起一把钱就嚼起来。几乎与此同时,它就厌恶地将它们吐出来。“嬲你妈,全是假钞票。”它说。

张褰另外讲到,有一天他在长沙一座高楼门前等人,当时日头斜照,在大楼西侧留下一片黑影。这时,张褰看见阴影里有一口洁白的牙齿,悬在半空中自己走了过来。等过了一会儿,他才明白,并不是牙齿在走,而是那行人肤色太黑,和阴影融为一体,以至于让人错觉是一口白牙在走。“实在太黑了。我猜呢,这人有一口好牙,不舍得不炫露,就一直裂开嘴行走。”张褰说。

我们都觉得张褰讲的事只能当成乐子。

2004-11-15 太平街

老太婆

想起今年在番禺经历的一件事,颇为吓人,特记录如下:今年春节后我从上海《青年报》跳槽至广州《南方体育报》,工作地点在广州大道中289号。起先我借住在五羊新城一间凌乱的合租房内,后来单独租住在番禺丽江花园。丽江花园分“德字楼”和“丽字楼”,我住的是“丽字楼”。《南方体育报》每周出两期,因为截稿时间很晚,我们下班时间也就很晚,常常要到凌晨两三点。丽江花园距报社有14公里,中间须经过洛溪大桥。我工作完回到小区,往往要到凌晨四点,甚至是黎明。这一次回到小区,我记得是四点刚过。因为路灯光照的反衬,外边的天显得漆黑。来到所租住的那栋楼时,我抬眼看了100米长的廊道,发现什么人也没有。我所在单元在廊道的后1/4处。我走路一向快,且容易分心。可以说我的眼睛并不是一直炯炯朝前看的。然而我也不是瞎子啊。我很难解释,在我走过廊道快30米的时候,为什么在我右前方,大概也就两三尺的地方,有一位身量矮小、着蓝布褂、绾着一头银发并且是小脚的老太太?她半举着双手,几乎是晃晃颠颠地朝前走。她并没有看我。如果她看我,我估计自己得吓死了。两人交错时,我捏紧颤抖的拳头,心想要是被侵犯了,就果断还击。我是快步走向自己所在单元的门口的。因为慌张,我可是拉了好几次,才将单元门拉开。然后我小跑向电梯口,猛摁按键。我一直不敢回头。直到跑进房里,反锁好门,我才能大口地喘气。我放了一夜Nirvana的Where did you sleep last night,直到天光大亮。后来我意识到,自己差点犯下重罪:那一拳打出去的话,老人肯定会受伤。我开始意识到,这可能是一位来给子女看护房子的老人。老年人睡眠时间短,这么早出来,可能是要晨练或者拾荒。

2019年1月14日补:早起至地下车库,发现在低矮而巨大的空间里不时出没一两个也是来开车的业主。他们穿着衣服,沿一条直线奔向自己的车。我感觉他们是皮囊下一个被填塞得充分以至于微微鼓起的实体。他们的躯干就和马的躯干一样滚圆。我微微地对他们感到害怕。我之所以害怕,是觉得人在这个时间出来是不对的。

2010-11-19 安乐林

中风

阿乙:一个人死了,沟里的水还在哗哗地流动

1990年12月,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Tomas Transtromer)加入到中风者的队伍。而且可能是最为严重的那种。北岛在《蓝房子》一文中写道:“1991 年夏天我来看望他们,托马斯显得惊慌而迷惘。他后来在诗中描述了那种内在的黑暗:“他像个被麻袋罩住的孩子,隔着网眼观看外部世界。他右半身瘫痪,语言系统完全乱了套,咿咿呀呀,除了莫妮卡(Monika),谁也听不懂。只见莫妮卡贴近托马斯,和他的眼睛对视,解读他的内心。她也常常会猜错,托马斯就用手势帮助她。”

去年4月,我的父亲中风。从此我就像受到可怕的诅咒,活在一种恐惧中。它仿佛是一笔祖产,从舅公那儿传给我的父亲,终有一天会传到我身上。他们,我指的是我在瑞昌的每一个亲人、朋友,都在慰问我时突然变色,仿佛被魔鬼附身一样恶狠狠地宣布:“你可一定要注意,你和你父亲长的一个样,而且一样不讲生活规律。”有时为了增加说服力,他们还说:“像你这样年纪中风的,在医院有好几个。”

也是从那时起,我对这一陌生的疾病有了很多了解。有一个宁夏人,他的远亲(一名教师)和特朗斯特罗姆一样遭受重创,失去语言能力。同样有一位伴侣用神奇的办法解读出他内心的话。根据她的讲述,病人曾经花两天讲清楚了一件事:他在被移进父亲遗留下的轮椅中时,感觉整个肉身被移进一个人形的铁皮套子,四肢动弹不得。这是一座只留下三个洞口的令人窒息的城堡。他感觉自己读懂了过去父亲嘴唇间所嗫嚅的内容。他现在说的和他父亲过去说的完全一样。

2018年10月5日补:贾樟柯导演的《江湖儿女》应该是罕见的表现中风者生活的影片,廖凡在表演病人斌哥时突出表现了他的羞耻感与自尊心。这是对的。肢体残废所带给人的不单是肉身的损害,更是心灵的重创。是一种对尊严的取消。我很满足于自己通过服药,也许还有一点点的强化意志力的训练,克服了疑病症对自己的折磨。

2014-03-20 安乐林

托梦

会稽郡人谢奉在梦中接到神的旨意,将为他的朋友、永嘉太守郭伯猷操办葬礼。在梦中他看见郭为了赌资在浙江舟上与人争执,触怒水神,因而堕水而死。醒来后,谢奉来到郭的官署,和郭弈棋。他在等待一个方便开口的时机。最终他说:“您知道我的来意么?”郭伯猷似乎早有准备。他们核对起彼此所做的梦来,“何期太的的也”,意思是怎么这样清楚明白啊。也许是命数已到,也许是被吓坏了,在随后如厕时,郭伯猷就死在那。谢奉为他营理了丧事。

梅元龙任豫章太守时,居住于此郡的桓哲也为梦的事找到他。桓哲梦见自己作为下人去迎接梅担任阴司的泰山府君。梅元龙也梦见此事。并且他们都梦到这一天是二十八日。二十七日,桓哲病危,听说消息后,梅令家人为自己置备寿材,当天桓哲死了,第二天梅元龙也死了。

上述二事,一件出于干宝的《搜神记》(《谢郭同梦》),一件出于陶潜的《搜神后记》(《桓梅同梦》)。《聊斋志异》里有一篇《凤阳士人》,写过三人同梦的事迹。凤阳士人某,负笈远游,十个月过去,消息不通。他的妻子忧惧丈夫悄然越礼,与丽人结好。而她丈夫心中多年心痒难抓,跃跃欲试者也正是此事。因此丈夫梦见自己和丽人同饮,并屡以游词相挑,丽人亦美目流情。妻子梦见自己目睹这一切,但只是默坐一旁,伪为愚者。在两人所做之梦的尾梢,出现妻子的弟弟三郎。三郎举巨石如斗,抛击窗棂,三五碎断,只听屋内大呼:“郎君脑破矣。”后来三郎向二人证实,自己也做过这一梦。我想这个梦最能反映三者的心态。

2018年11月9日补:今日,在我所住小区对面的码农咖啡馆,祖籍广西的朋友E对我讲,就在一周前,他梦见自己去到已绝交的前同事某某家,坐在棕色的沙发上,什么事也没有地和对方聊天。聊到开心处时,对方会一边向烟缸弹烟灰一边爽朗地大笑。他将这个梦讲给另一位也和某某绝交的朋友听,后者说奇了,他也做过这个梦,不单梦的内容相似,做梦的时间也几乎一致。

E要求我隐去他的姓名。

2018年12月24日补:今日在香港帝都酒店,诗人陈东东对我讲,2001或2002年左右,他家在某小区购房。小区内有一条人造河,不是很宽,但是又跨不过去。小区内有一名装修工本可以在房内洗澡,因为是夏日,他偏要到河里去,结果溺水死亡。这是一件很难向死者家属告知的事,人好好的,就死了,怎么向对方解释。还有,找到死者家属的联系方式也花去了一些时间。总之,房东最终拨通电话,将凶讯告诉死者在北方的家属时,距离死者死亡已经过去好一段时间。“邻居跟我说,电话打过去时,对方很平静,说:‘我们已经知道了,他昨天晚上已经回来跟我们说了。’”陈东东说。

2018年12月25日补:出生于乐山的出版人向珂在颐和园对我讲,他在2011年7月遇见一件奇事。当时他在成都参加一个活动,接到外公的电话。外公将近90岁,是乐山川剧团退休职工,要求向珂帮自己去看一位已经90岁的周姓前同事,也是铁哥们儿。“要赶快。”外公说。向珂找到周姓老人的朋友(李姓),从后者那儿得知周已经辞世。事情发生在最近,丧事刚办完。回乐山后,向珂将情况告诉外公,后者感喟不已,说自己正是因为梦见铁哥们儿向自己辞别,才倍感不安的。梦的场景是文革,周刚刚被批斗完,他对向珂的外公意味深长地说:“我走了。”周姓者是成都人,1949年前当过某区警察局长,后进入川剧团,扮演小生。调到乐山后,与向珂的外公孟先生交好。

2015-08-07 安乐林

吃人肉

敝省散文家曾清生曾听一女同事讲,久远的时候在女子的家乡(赣北沿江某县)曾发生食人事件。其中的恩怨、内情在传说中踪迹全无,唯听说煎炒时人肉发出剧烈的爆鸣声。后来虽然紧盖锅盖,其音不减,若诉冤状。另传说人肉带有咸味。

2019年1月12日补:读席拉赫(Ferdinand von Schirach)《罪行》,中间一篇名为“痴爱”的文章(吴掏飞译)提到东京餐饮业的评论家佐川一政在1981年吃了女朋友。文章这样写:

“是全吃了吗?”

“至少吃了几块吧。”

“然后呢?”帕特利克迷茫地问道,“他说过是什么感觉吗?”

“我不是十分清楚。他好像说过,像墨鱼的味道。”

2015-10-24 安乐林

亡父归来

阿乙:一个人死了,沟里的水还在哗哗地流动

我们瑞昌市书法协会主席彭义浔,1951年生,曾提及其十三四岁时见过亡父归来。当时彭所住房屋分为上堂屋、下堂屋两间。那夜月色皎洁,逾于平常,彭自卧房出来,在两间堂屋之中的天井那儿解溲,卒然看见父亲坐在下堂屋的餐桌边,单手支颐,深情地看着他。彭记得在这样的注视过程中,父亲曾换过一只手来托住腮部,而其脸色较戏台上化过妆的人还要惨白。彭尖叫着跑回房。后来有一次,他在卧床上又看见父亲进来,仍然是殷切、期待甚至是带有一丝乞讨色彩地注视着他。人鬼殊途,彭义浔过于恐惧的反应让这名死去的父亲深感无奈。在将那些瓶瓶罐罐翻过一遍后,这名父亲再也没有回来。

这是我们市楹联作者徐增产讲给我听的,彭是在40年前讲给徐听的。徐先生讲述之前,有同席者,姑隐其姓名,也提及,他的父亲在死后回来过,同样将屋内的瓶瓶罐罐检查过。席间人均提及,鬼最为害怕的是捆猪索,其次是枪支。

2018年9月28日晨补:我在北京协和医院呼吸内科病房住过三次院,最近一次住时,邻床来了位八旬老人,性情温顺。我们的病床都靠窗。我记得他总是侧躺在床,一个人待着。某天下午我醒来,发现我的亡父侧躺在那张床上,妩媚地看我。我至今还记得父亲殷切的眼神和潮红的面庞。可能是意识到被发现了,父亲低下目光。不过很快又看过来。父亲决定了我一生,只有到晚年才对我展露笑容,现在在他脸上我看见的正是这种满含谦恭的笑容。要过好大一会儿,我才能分辨出邻床躺着的还是那位素昧平生的老人。这样的错觉发生过至少三次。当时一起住院的还有承德李某,他和他妻子都对老人儿子虚头巴脑的照应深表鄙视。

2018年10月3日补:是日在瑞昌搭乘滴滴快车,司机王师傅(祖籍九江虞家河人)是我在二中念书时的校友。他提及小时听大人交代,不要在亡人头七这天出来窥望,因为鬼魂会回来翻看桌子、瓦罐及锅碗瓢盆。这一天,亡者家门大开,以便鬼魂出入。

2018年12月25日补:是日在颐和园和出版人向珂聚。向珂最近由新星出版社转投新经典出版公司,向珂是四川乐山人,他讲到小时(八几年)见过一种风俗:人们给亡故亲人办好丧事后,会在家门口置放草木灰,等待他回门。据说十有八九会在清晨看见草木灰上的鞋印。向珂提到回门的日子是在出殡的三天或五天后。每到周围有人身故,向母就会将年纪还小的向珂送到娘家,

2015-10-25 安乐林

尸体不腐

青年作家孙一圣提及,文革期间,在他外祖父所住的山东省曹县青岗集镇李集村,曾经开掘一座立在麦田里的坟墓。目的可能是为了鞭尸。坟主曾是当地最大的地主,亡于1949年前。说是尸体不腐,并且在棺材内坐了起来。很多人去看,吓得都跑了,包括孙一圣的母亲(“我妈也去看,还没走到那,很多人就散了。”孙说)。后来孙父和孙一圣分析,尸体没有腐烂,是因为生前吸过鸦片。之所以坐起来,可能是脚筋被锄头误触。

孙又提及,每年,他祖父孙固平都会数着右臂上一双对称的伤疤对他讲古。疤痕是椭圆形的,较之铜钱略小。早年,孙一圣的祖父孙固平和曾祖父孙福朝出门去躲日本兵,偏遇上日本兵,匆促中藏身榛莽间。日本兵对准他们的藏身处来了一梭子,然后看看没什么动静,走了。这时,孙福朝问:“儿子啊,你怎么样?”

“我胳膊没了。”孙固平回答。其实是一颗子弹打穿了他的右臂。于是孙福朝架着孙固平往家走。途中,做儿子的发现父亲一瘸一拐,于是问:“父亲啊,你怎么样?”

“我的腿没了。”孙福朝回答。其实是扫过来的子弹伤了他一条腿。从此孙福朝瘸了半辈子。孙一圣是山东曹县青岗集镇孙海村人。孙又提及,他在饭局上听人讲,有一个人,每当喝醉了,就会去找想象中的包。“我见过我包吗,我的包在哪儿?”醉汉问。这后两则,孙一圣都把它们写进小说了。

2013-02-12 宜宾

追杀

妻子的外公脚肿得像气球一样,他坚持认为只是脚出现了一点肿痛,和心脏没有关系。每次去医院,外公都会和家中诸物作别。一旦出院就很兴奋,逢人说自己又回来了。岳母对我讲,外公袁能万是上海一户厚实人家的子弟,小时每天去电影。一天,他父亲的警卫前来找他,没有找到。等到他回家时,发现人去楼空。年轻的外公后来参加南下部队,在四川剿匪时,事急躲避于一处光线阴暗的厕房。土匪追进来挥舞大刀乱砍,击中外公时外公不敢则声。至今外公的前额还留有当年被刀砍中的痕迹。这些事我听过数遍。每次有人提到人去楼空的场面,我就会想到无数的尘埃在打进来的金色阳光里旋转、飞舞。在一次噩梦里,我发现,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大姐、哥哥、二姐和弟弟全部失踪。我心中的焦虑可想而知了。

2014-04-26 安乐林

避难

意大利出版人同时也是非虚构作家贝利尼(Andrea Berrini)先生对我说,一位印度母亲请五名巫师分别给新生儿算命,他们一致认为他将死于30岁前。母亲感到极为恐惧,为此举家迁移至新加坡。贝利尼先生见到这名被诅咒的男童时,后者已创作多部剧作、小说,可谓硕果累累。据他说,他每天只睡两个小时。现在他已活过30岁,考虑结婚。

2015-02-06 安乐林

抢劫

曾经的驻外人员吴诗凡说:“记得,红灯停的时候,在非洲小镇,一辆中国人开的丰田吉普车,后视镜被冲过来的非洲人给生生掰掉,他们要拿到二手市场去卖。当时,我看见汽车就像被扯下耳朵的牛一样左右蹦跳,愤怒极了。轮胎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叫声。但抢劫者已然不见。”

2015-03-28 协和医院

母子吵架

隔墙听一含糊女音打电话,大意如此:

我那口子不是骨折了吗。右手啊,骨密度才50多。他不是左撇子吗。他们家啊,一个恨一个不死。他二姐是恨他老娘不死,他老娘是恨我们小李子不死。吵架那天,老太太一使力,我们家那口子手就矬墙上了。骨折了。三周了,还没打石膏呢。花了1500。哦不,1300。这不还要花500吗。说来话长。都赖他姐。他姐元宵前来家,让我们买元宵,她拎着就走了。说是搁100的,没搁。我呢以为是搁老太那了,老太以为搁我们那了。谁知道就没搁。他二姐不得回来吗。回来大家就吵吵起来了。他二姐就给了老太太几句,老太太又给了我们家那口子几句。老太有力啊,一边给一边顺手推了那么一把。我们那口子就这样了。

阿乙:一个人死了,沟里的水还在哗哗地流动

阿乙专栏

阿乙,江西瑞昌人,生于1976年,《人民文学》中篇奖、蒲松龄短篇奖、林斤澜短篇奖得主。出版有短篇小说集《情史失踪者》《灰故事》《鸟,看见我了》《春天在哪里》《五百万汉字》,中篇小说《下面,我该干些什么》《模范青年》,随笔集《寡人》《阳光猛烈,万物显形》,长篇小说《早上九点叫醒我》。

阿乙已经成为近几年活跃在华语文坛的一线作家,是青年作家中的中坚力量,成为最先走上国际舞台的中国作家之一。目前,阿乙的作品已经输出了七个语种十五个品种。其中篇作品《下面,我该干些什么》被翻译成多国语言。2018年,阿乙作为朗读嘉宾登上央视节目《朗读者》。

图片| 网络及作者本人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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