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男”是怎么成为贬义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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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男”是怎么成为贬义词的?


艺人周震南照片,他在《创造营2019》中成为夺冠大热

“直男”有时大行其道,有时如过街老鼠。中文世界的审美观正在变革,看似铁板一块,其实日益割裂。近几年,观众能看到《战狼》《红海行动》这样十分“钢铁直男”的电影票房大卖,也能看到反“直男”审美的男性偶像收获成功。例如蔡徐坤、周震南等偶像,他们所塑造的形象就不属于传统的阳刚范畴,也很难简单用阴柔气来形容,他们反映出多元的审美流向,共同点是消费群体对传统阳刚审美的叛逃。

蔡徐坤式花美男走红的同时,“直男”在中文互联网一步步成为贬义词,这也许不是巧合,其背后自有一套市场和文化逻辑。尽管从性格来说,有一批美男子如鹿晗、吴亦凡等骨子里也流淌着直男本色,但当新媒体文章消费起“直男”时,配图往往不是这些美男子,而是顽固不化、趣味糟糕的男性。相应的,“钢铁直男”、“直男癌”这些衍生词汇连带着把“直男”拐进粪坑里。

尽管大众没有一个对“直男”的统一界定,但不言自明的是:很少再有人将“直男”作为褒义词来使用,女人们想到的不再是杜丘、里昂,而是王宝强、王迅乃至最近深受舆论困扰的刘慈欣,或是耿直,或是霸道,或是抠门,或是油腻,“直男”这个原本定义宽泛的词,在实际日常使用中趋近于贬义词。当一个女生说:“这个人太直男了。”内在的语义里往往含有“不够细腻”、“大男子主义”、“审美单一”、“对其它性别缺乏共情”等意义,反之,如果一个男人被形容“不那么直男”时,他越来越被视作一种褒奖。


高仓健饰演的杜丘,曾是阳刚审美的代表

其实,半个世纪前,“直男”是GAY圈中对于异性恋男的一个特殊称呼。1941年,乔治·W·亨利博士写了一本关于男同性恋者的访谈录。在书中,他用“to go straight”这个短语形容那些因为种种原因退出gay圈转而喜欢女人的ex-gay们,后来,这个词用来表示异性恋男性与bent(弯曲的)相对。中国古代很难找到直男的说法,“直”在中国古代一般不指代性取向,而是一种性格气质,《说文》道:“直,正见也。”中国人说一个人直,往往是说他性格正直、刚毅或比较“拗”,比如“拗相公”王安石就是一个很直的人。

在消费社会,“直男”被商品经济重新发掘出来,并赋予了新的含义。对“直男”的批评主要集中在他们的性别态度和审美趣味上。简书上有一篇文章,叫《“直男”到底有多可怕》,其中一个例子就是用来调侃“直男”的审美趣味,作者说:“如果你化了全套妆容只是涂个裸色口红,‘直男’们会称赞:‘好漂亮、皮肤真好、素颜都这么美!’但如果你涂个颜色重一点的口红,其他什么都没涂,‘直男’们就会窃窃私语:‘这女的化这么浓的妆,太妖艳了吧!’”

在社交论坛和新媒体,消费“直男”的文章如流水线产品,源源不断冒出来,普遍论调是:“国内直男配不上国内女性”、“直男的趣味如同灾难”等,知乎上曾有一篇文章,叫《天朝直男审美到底是个什么姿势水平》,就认为“中国男性普遍缺少成熟的趣味和对生活的热忱”。

的确,有部分男性的性别观大有“非我异性必不正常”的立场,他们即便不反对LGBT群体,也会默许对后者的打击。而部分男性,也确实存在审美趣味上的问题。但是,为什么这会演变为网友对“直男”这一整体概念的攻击呢?

要知道,“直男”原本只是形容“身为异性恋的男性”,没有褒贬色彩,也不含对审美趣味的评判。毕竟,没有调查表明异性恋男性与审美趣味、性态观念的必然联系,放眼网络上攻击“直男”的帖子,往往也只是用个例推整体,用一套煽动话术营造出鄙视链,但它们的严谨程度都是不足的。

为什么贬损直男的文本市场巨大?这与消费社会的逻辑密不可分。在消费社会中,资本会主动取悦购买力最强的群体,通过生产消费符号,刺激后者的消费欲望。那么,在中国,谁是消费的主力军呢?马云已经说了:“女性是消费主力军,抓住女性就抓住了消费。”马云的话有数据支撑,调查显示:超过50%的淘宝卖家是女性。女性卖家店铺好评率也高于男性。女性在多个领域表现出强劲的购买力,奢侈品、饮食、宠物等,战略咨询公司贝恩公司发现:中国消费者已是顶级奢侈品的主要消费群体。他们的消费比例达到全部奢侈品消费的25%,其中,女性是购买奢侈品的主力。

女性经济崛起,资本自然要向催产师一样怂恿女性消费,他们挖空心思挑逗女性的情绪,“直男”就成为一个便捷的工具,在源源不断调侃、讽刺、挖苦、黑化“直男”的帖子中,作者经常会通过攻击“直男”引到特定消费品上,比如口红、服饰、奢侈品,从而吸引读者注意,大致套路是——开篇对“直男”审美口诛笔伐,然后提出自以为更高级的审美品味,进而推销商品。还有一种套路,则是商家将某类商品与“直男”趣味挂钩,比如丝袜、高跟鞋、口红、筒裙等等,暗示潜在购买者为了取悦男友/丈夫而购买这些商品。

还有一类网红,擅于通过消费“直男”来鼓吹“新女性”。这本是一个旧词,一战后美国的爵士时代,以泽尔达为代表的一批女性就宣扬“新女性”,到如今,随着一批自媒体网红的推动,新女性再次成为时髦词汇。但在互联网世界,新女性不只是一个身份符号,也成为文化与资本角逐的商业符号,与其说这一批自媒体网红有多么热心中国女性的平权事业,不如说他们嗅到了新的商机,打着塑造新女性的旗号,制造又一场消费狂欢。其实,这些人哪是什么新女性,不过是用一堆漂亮词汇捡起一战后新女性口号的残羹冷炙,剥除先辈的政治色彩,只提炼出片面伸张欲望的经济型新女性。

直男被认为喜欢攻击性弱、长相甜美的女性,比如艺人吴宣仪,是很多直男喜欢的偶像

所以,污名化“直男”的是这一套消费文化和它的代言人。有趣的是,在中国互联网,最开始将直男一词流行开来并作为批判对象的群体,也并非女权主义者或LGBT人士,而是充斥大量腐女、八卦女的SNS,从性取向而言,这部分人反而是“直女”。在当时,针对“直男”的批评还局限在小圈子里,只是到后来,腐女的调侃被敏锐的商家挖掘,文化资本产业嗅出其中的利益,于是一场浩浩荡荡的“直男”污名战拉开帷幕。

实际上,在英国,一个直男甚至可以大大方方进同性恋酒吧(Gay Bar),而在场的同性恋并不会因为你是直男就排斥你。《留学》杂志在一篇文章中写道:“Gay Bar并不是只接受同性恋顾客,作为直男如果想进去感受一下也没有什么不可以。你需要做的,就是在适当的时间表明自己的性取向,一句“I am straigtht”就够了。即使这样,出于“节操”,大家还是会友好地对待你,所以不用尴尬。”

在现实生活中,直男成为女权主义者的人大有人在。性取向为异性,并不妨碍他们认可“维护女性权益,争取男女实际平等”的价值。女权主义者的一个基本共识是:女权认可男女平等,而男权这个词,它是从Patriarchy或Masculism翻译二来,并非是指“男性权利”,而是指“以男性为中心的家长制”或“男性优越性”。

女权主义者Roxane Gay曾说:“当我们谈论女性的需求时,必须考虑我们所拥有的其他身份:我们不仅仅是女人,我们是有不同身体、性别表达、信仰、性取向、社会阶层、个人能力的人。看到我们的共同点固然重要,然而同样重要的,是意识到我们之间的不同、以及这些不同如何影响塑造了我们的生命经验。没有这样的包容性,我们的女权便毫无意义。”

作为个人,如果我们厌倦被误解、被污名,我们就应该自觉抵制那些带有偏见的符号,不只是已被污名的“直男”,还有“田园女权”、“娘炮”这些词汇。那些讨厌被标签化的“直男”们,要回击的也不该是女权主义者,被污名化的“直男”,和被污名化的“女权”,看似水火不容,实则都是资本塑造的鄙视链中被消费的对象,与其相互攻讦,不如正视这种污名现象的巨大弊端。

本文原稿首发自《看天下政商智库》,作者授权转载,二稿有修改

作者:周郎顾曲,自由撰稿人

责编| 盖茨比

图片| 豆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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