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赢椿:“无聊”是我一生当中最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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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赢椿:“无聊”是我一生当中最重要的事情

“曾经我去很多大学演讲,跟我同台演讲的很多嘉宾,学习阅历非常丰富,轮到我讲的时候,我会自我介绍一下,我说我毕业于南京师范大学,同时我还毕业于一所大学,它的简称叫NAU,Nature Art Univers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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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人面对面》

专访| 朱赢椿

书籍出版行业,他是“中国最美的书”和“世界最美的书”习惯性获奖者,有“鬼才设计师”之称,代表作《不裁》、《蚁呓》、《肥肉》、《虫子书》、《便形鸟》一经问世,便吸引众人目光,成为设计界的传说,而他对自己的定义——随园坊主。

带着十万分的好奇,我们来到朱赢椿的随园书坊,想看看这位坊主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存在?

朱赢椿:清代有一个文人叫袁枚吧?原来这么大的范围,就是他家的园子,叫随园,我们这儿都叫随园校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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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园书坊

朱赢椿:到春天的时候虫子特别多,因为我这里生态比较好,不打农药,它们现在有的在冬眠,有的已经完成它们的生命。我们这儿叫虫子旅馆。

田川:虫子旅馆,那您跟它们收费吗?

朱赢椿:我是免费的,它被我观察,被我写成故事,我提供场所给它们住。冬天那种躲避寒冷的虫子它会来找我。

田川:比如说什么虫子?

朱赢椿:蜘蛛,我们就收养了一只蜘蛛。

田川:我挺害怕虫子的。

朱赢椿:你怕虫子是吗?蜗牛怕不怕?

田川:蜗牛我不怕。

朱赢椿:那你还是以貌取虫。

朱赢椿与虫子作伴,创作《虫子书》,人称“虫子先生”,一见面果然名不虚传,他介绍虫子,听起来像是在介绍某位工作室相处和谐的同事,亦或是一位认识已久的老友,肆无忌惮地开它们的玩笑,同时又格外地珍惜。

2010年,朱赢椿将随园书坊改造成工作室,他说自己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这儿,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一虫一蚁,都成为朱赢椿的创作对象,成为他书里的主角。

朱赢椿:《虫子旁》这本书特别受欢迎,它能看得懂。但是这本书《虫子书》是最不受欢迎的。这本书是目前在国内评分最低的,在国外几乎各个大学的图书馆都有这本书,它是世界上第一本不是人写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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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子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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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子书》

田川:特别像咱们的毛笔,放在一起的时候,你就会觉得它像阿拉伯文,然后又觉得很像欧洲那些比较原始的符号。

朱赢椿:对,在评奖的时候,说是“世界上最美的书”,很多人以为这是一本阿拉伯文的书,差点没有给它颁奖,后来他们发现是一个虫子的轨迹之后才会觉得挺独特的。这本书在大英图书馆收藏了,当时我为了把这个书做的醒目一点,特地给他们做了一个大开本。

田川:您会想尝试把它真正翻译成文字吗?

朱赢椿:我没有想着翻译出来,我就想不翻译会更好。

田川:您有想象一本书是有多少个虫子一起集结帮你完成的吗?

朱赢椿:一共100种多一点。我门口的菜地种了各种菜,每到春天的时候,它们就来这里生活,其实是它们的生命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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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川:最开始的时候您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朱赢椿就是好奇啊,你就觉得很震撼,当把它们收集起来的时候,排在一起很好看。像我在门口挖了一个水坑,放了一点水,把蚯蚓放进去,夏天的时候蚯蚓特别怕干,到水里面以后特别愉快,就创作了这个的东西。水里面的泥土,做完之后我再把水放掉,放掉水之后,太阳一晒以后,然后我再把它抓取出来。

田川:老师,您真的还蛮无聊的。

朱赢椿:对,你知道无聊对人是多重要吗?

田川:有多重要?

朱赢椿无聊是我一生当中最重要的事情。

田川:为什么?

朱赢椿因为无聊产生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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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赢椿:我小时候在农村长大,那时候家里根本没有书看,很多城市里的孩子在很小的时候就看世界名著了,可是我没有这个机会。上了中学之后又是中考、高考,没有时间看课外书。到大学毕业之后,每天工作,为自己的生活去奔忙,又没有太多的时间看书。我也在这一段时间里特别的自卑,很多人能够出口成章、引经据典,可是我后来发现我已经来不及了,我需要读书了。但是我不想知道别人已经知道的东西,我想知道一些新的东西,我就选择了阅读更重要的书,就是走向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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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赢椿:我没有看过法布尔的《昆虫记》这本书,人家说你这么喜欢虫子,怎么能不看《昆虫记》呢?可是我买来《昆虫记》,看了三四篇之后就不想再看了,它描写的昆虫不就在我身边吗?我去读虫子本身不是更有意思吗?所以说至今《昆虫记》我没有看完,只看了一小部分,而我却创作了很多关于虫子的书。当然不读书不代表不思考,通过我自己的体悟,引起我的反思,可能比我从书本里得来的经验,我觉得对我来说更宝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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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子旁》

朱赢椿:为什么有这样的一个这个东西?我被蜈蚣咬过一次,这个蜈蚣就附在两个竹竿之间,我锁门的时候,身体就靠上去了,靠上去的时候发现肚子上好像被谁打了一针,一看,就是这么长一个蜈蚣趴在上面,很可怕,我把这个T恤衫一抖,蜈蚣就掉到了门路上,那个时候我是抬起脚,当时想把它踩死,我很愤怒啊,脚抬到空中的时候,你想,蜈蚣它是在那乘凉的,它没有跑来咬你一口,是你的身体压住它了之后,它以为被攻击了。那么咬了之后麻啊、疼啊,我就问我一个昆虫专家朋友,被蜈蚣咬了怎么办,他说没有关系,再过10分钟看看有没有头晕和麻痛的感觉,过了10分钟,它有一点肿,但是没那么剧烈了,他说你用酒精凉水擦一擦就好了。后来我反过来在想这件事情的时候,没有觉得自己很倒霉,我突然觉得是上帝给我的礼物,为什么呢?我写了《虫子旁》,我在很多地方给小朋友们讲故事的时候,我会非常准确地叙述被蜈蚣咬过的感受,别紧张,然后一二三步就行了。

2014年5月的一天,一摊白色的鸟粪从天而降,刚好砸在他的袖子上,鸟粪很快干了,留下这只“鸟儿”的痕迹,朱赢椿随即把它画在本子上,还给它起了一个的名字叫“小翠”。之后的四年时间里,无论所到何处,朱赢椿都会留意鸟粪,有时趴在地上对着鸟粪写生,不少围观的人笑话他说:“这人脑子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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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形鸟》

朱赢椿:我画了300多只便形鸟,其实我做过尝试,如果你不以鸟粪的痕迹作为依据,你自己想的话,你画10只就不行了,第11只就跟原来的像了,人脑袋还是有限的,所以说我后来就发现,人还是要承认大自然造化,它的力量是无比大的。

2017年,朱赢椿的《便形鸟》一书问世,但他对便形鸟的想象还在继续。今年,他找来著名建筑师张永和,希望能在南京的山里建一座便形鸟美术馆,他还将出版新书《复活一只便形鸟》,他说这是一本专门写给孩子的“便形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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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活一只便形鸟》

在《复活一只便形鸟》中,朱赢椿告诉孩子们,便形鸟是有生命的,来自便形鸟星球。当它们来到地球,发现还有另一种生物就是人类,可是人对鸟似乎没有那么友善,它们被猎枪打下来,被关在笼子里,甚至被放在火上烤着吃,它们很害怕,于是找到一种防身的方法,就是从天而降化为鸟粪。复活一只便形鸟,需要人具备三种能量,第一要有好奇心,第二要有耐心,第三要有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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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赢椿:在人类当中,最具有这三重能量的是孩子。我去很多地方讲座之后,很多孩子们开始寻找便形鸟,复活便形鸟。

田川:您有这么丰富的想象力是源自于什么呢?

朱赢椿:杜尚有一句话,至今都在影响着我,就是“我总是以好玩的想法,导致自己做事的”,当时我非常不信,我觉得他做了这么多伟大的作品,为什么是好玩呢,后来一想果然还是真的是这样,他送小便池去参加展览,他把蒙娜丽莎画上胡子,这些事情其实都有一种戏虐、搞笑的感觉,可是它都是当代艺术作品无法越过的一些例子。那么我后来想一想,我做事的动机也是自己觉得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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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尚的“小便池”

田川:您之前有分享过说去卢浮宫三次,都没有进去过,为什么?您觉得那种世界上最顶级的艺术作品对您来说是完全没有吸引力的吗?

朱赢椿:那时候我正在做《便形鸟》的形象收集,我需要去看各种各样的鸟屎的痕迹,我在卢浮宫门口的时候,正沉浸在构思我的便形鸟的世界。我也没觉得遗憾,哪怕我这一生都没有机会再去卢浮宫,说真的还真没有什么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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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赢椿观察记录鸟粪

田川:那您觉得对您来讲,什么事情没有发生会令你感到非常遗憾?

朱赢椿:一些想法没有做完,我觉得那些东西做完,做的过程一定会非常美妙的,我想去体会一下,创作的过程中还会有什么样的可能性。如果这些东西没有做完,我觉得是遗憾的,可能比我不去卢浮宫的遗憾更大了。

朱赢椿在绘本《蜗牛慢吞吞》中写过这样三句话,如果你想听我的故事,就需要有点耐心,否则的话你会连我的样子都看不清。和《蚁呓》、《虫子书》一样,这些书让朱赢椿声名鹊起,也非议不断,花大量的时间观察蚂蚁、虫子和蜗牛,又把它们做成书,意义何在?一页页的空白浪费纸张,不如做成本子?而朱赢椿则自比蜗牛,笑称自己不过是“颓废之人”。但在成为“颓废”的朱赢椿之前,他也曾经历十年高强度、快节奏的生活,南京师范大学国画系毕业后,朱赢椿留在校出版社担任美术编辑,做教辅书的装帧设计工作。

田川:是什么样的一个事件或者是哪一段经历让你突然觉得,我不能这么干了?

朱赢椿:我有一天在出版社的样书库里边,倚着门,一回头看过一排排书架,书架上面都是我设计的教辅书,我就发现我生命的一点一滴的时间都凝聚成书架上这些东西了。而这些东西,学生看完书之后,考完试之后都会被撕掉,扔到楼下去了。

田川:会有一种心碎的感觉吧?

朱赢椿:可惜,你自己的生命凝聚在这样的作品上面。

2003年,朱赢椿的设计工作室“书衣坊”成立,成立宣言上写着:“士为知己者死,书为阅己者容。”找他设计书的人越来越多,他却说“不要催”,“慢慢来”。

田川:对你来说,你觉得怎么样的书算是设计得成功的?

朱赢椿:好多书设计得失态了之后就会有问题,得体非常重要。

有人说,朱赢椿让每一本书都充满魔性,成了有生命的书,他在《虫子旁》中配文,当我趴在地上看虫的时候,在我的头顶上,是否还有另一个更高级的生命在悲悯地看着我?设计新闻报道集《不哭》,他找来18种废纸表现18个底层命运,他说,这些弱势群体不就像那些不起眼的虫子吗?生活在角落,没有人关注。在朱赢椿的世界,他活得脱俗,不顾世人眼光观察被忽视的生灵,但又如此“入俗”,无论是为虫子还是为人类,生存、情感、人性始终是朱赢椿创作的主题。

田川:《平如美棠:我俩的故事》,我好爱这本书。

朱赢椿:这本书同样打动我的依然还是它的平常朴实,书名字是我起的。

田川:平如是老先生的名字,美棠是他夫人的名字。

朱赢椿:饶平如老先生作为上海弄堂里的一个普通老人,他的一生,其实就是普通人的一生。把它读完的时候你会发现,里面充满了各种情绪,各种故事情节,这个真的是可以拍一部伟大的电影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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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如美棠:我俩的故事》内页

朱赢椿:平如老先生特别有意思,我帮他做设计的时候,他都没有什么要求,他说你放开胆子去做,可是我又实在怕违背老先生的意愿,因为他九十多岁了,我说饶爷爷你得告诉我,你心里想要的是什么东西。他说我就想要颜色鲜艳一点。后来我想对于我们中国的老人来说,可能中国红是最能代表他们的鲜艳,比如那时候的人结婚,挂在胸前的红颜色都是喜庆的。后来我做了这个书之后,他拿到这个书说,名不虚传。我真的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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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如美棠:我俩的故事》整书装帧

田川:您觉得艺术对于您来说是什么?

朱赢椿:改变我的生活,让我的生活变得很丰富、丰满,在我这里,艺术它是一个行动的,不是一个平面的,不是一个固体的,我认为的艺术是动的、活的,就跟杜尚说的一样,艺术家的生活比它的艺术更重要。杜尚最后说,我的生活就是我的作品,他已经说到本质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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