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雷之子傅聪——钢琴是他的终身情人,音乐是他灵魂的避难所

傅雷之子傅聪——钢琴是他的终身情人,音乐是他灵魂的避难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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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聪

记者:对一个艺术家来说,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天分?勤奋?一颗敏感而善良的心?还是思想?

傅聪:可能这些都需要……但是现在我觉得,也许最重要的是勇气,能够坚持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永远表里如一。这在音乐上也很难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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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你经常提到“赤子之心”这四个字,这是不是你做人、弹琴的原则?

傅聪:是呀,如果你的琴声很纯洁地发自内心,就会天然有一种感染力。我父亲经常说,真诚第一。感人的音乐一定是真诚的,有的人可以弹得很华丽很漂亮,你也会欣赏,但被感动是另外一件事。科尔托就是这样,他有很多毛病,但是他真实感人。

记者:什么是你说的好的音乐?

傅聪:对音乐内涵有真正的理解,而且真正有个性,有创造性。这种创造性并不是随心所欲,而是有道理的,是真正懂了音乐之后的创造。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而是一辈子的学问。(节选自[法国]多米尼克·夏代尔《音乐与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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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聪

傅聪,钢琴演奏家,生于1934年,著名翻译家傅雷之子,1955年获得肖邦国际钢琴比赛第三名和“玛祖卡”演奏最优奖。他以“钢琴诗人”的称号闻名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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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聪3岁多时就对音乐有特殊偏好,非常爱听古典音乐,只要收音机或唱机上放送西洋乐曲,他都安安静静地听着,时间久了也不会吵闹或是打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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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与母亲,傅雷曾留学法国巴黎大学,学习艺术理论,热爱音乐

傅雷的朋友之中,黄宾虹、刘海粟皆为中国画坛巨匠,他曾试图让傅聪习画。无奈傅聪乱涂几笔,“胡画”一通罢了,傅雷只得放弃了让傅聪学画的打算。

“他长了一双音乐的耳朵。”傅聪7岁时,数学家雷垣摸着他的小脑袋说。他房中的钢琴,傅聪时常去碰。一天,他随意按响琴键,傅聪不看即知是何音符。“这叫作‘绝对音高’,一般人经过长期训练,才能具备这种分辨能力。”雷垣成为傅聪在音乐上的启蒙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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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傅聪的学习,傅雷夫人卖掉陪嫁的首饰,给傅聪买了一架新钢琴,傅雷则亲笔端端正正地为傅聪抄写五线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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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聪与父母在家中

“我爱音乐,可弹琴是苦差事。小时候我也爱玩——也难怪父亲要生气,我要是他,发现儿子这么干我一样会生气。琴上放着谱子,我有本事同时看《水浒》,样子好像在弹琴,手指好像自动在弹,眼睛却全神贯注地在看黑旋风李逵怎么样怎么样。爸爸的耳朵很灵,听着不大对,下楼来一看,抓住了,大喝一声,真的像李逵大喝一声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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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雷对孩子的教诲是:“先做人,其次做艺术家,再次做音乐家,最后做钢琴家;用钢琴语言领悟音乐,从音乐中寻求人的基本价值……”

“父亲说先要做人然后才能做艺术家。艺术家的意思是要‘通’,哲学、宗教、绘画、文学……一切都要通,而且这做人里头也包括了做人的基本的精神价值。这个面很广,不一定是要在琴上练的,而是要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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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雷与傅聪

“我的父亲钟情于法国文学,还把巴尔扎克等人的作品翻译介绍到中国来,他是罗曼·罗兰和其他许多法国艺术家的密友。在我只有5岁的时候,他就影响乃至强迫我学习钢琴。不过,到我17岁去波兰学习钢琴的时候,我已经真正爱上弹奏钢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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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13岁到17岁之间有3年多的浪子生涯,一个人呆在昆明,念云南大学时我才15岁。当时我当然没念什么书,整天在搞什么学生运动啊、打桥牌啊、谈恋爱啊……可以说我17岁回到上海的时候比一般17岁的孩子要早熟,那时我才真的下决心要学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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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雷与傅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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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4年傅聪在波兰华沙为比赛做准备

1954年傅聪赴波兰留学,1955年3月获“第五届肖邦国际钢琴比赛”第三名和“玛祖卡”最优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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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届国际肖邦钢琴比赛大会于1955年2月22日至3月18日在波兰首都华沙举行,参加比赛的有24个国家的74名钢琴家。傅聪获得第三名,并获得演奏《玛茹卡舞曲》的最优奖,这是傅聪在领奖

1959年傅雷被错划为“右派”,傅聪因此从波兰出走英国,从此侨居英国伦敦,浪迹五大洲,在国际音乐舞台上演奏,获得“钢琴诗人”之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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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走的时候,心情很复杂,因为那时候国内没有艺术,而我离开艺术就没法活下来!”

“肖邦呢,就好像是我的命运,我的天生的气质,就好像肖邦就是我。我弹他的音乐,我就觉得好像我自己很自然在地说我自己的话。莫扎特是什么呢?那是我的理想,就是我的理想世界在说话,他是我追求的理想。舒伯特像陶渊明,舒伯特的境界里头有一些我觉得就像中国知识分子,尤其是文人传统上特有的那种对人生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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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奏的时候,我是全心集中在音乐上,也就是内容上。这是我的追求,要达到一种忘我的境界(笑),但总归还是难得有一次能达到我想要的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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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敦,傅聪凝视着自己在欧洲首次登台演出的海报

“到一定的水平,就会发现,还可以更好,这是一种无止境的追求。有一些钢琴家,他们一生只弹几部作品,熟悉得不得了,但每一次都一模一样,你们都知道的意大利钢琴家米凯朗基利,他其实能弹很多曲目,但每一次音乐会他都只弹那几首,我在波兰的时候,第一次听他的音乐会,真是好得惊人!然后第二次,好像不那么新鲜;到第三次,就觉得不行了。这是说,音乐不能被固定,完美其实就是在往死亡的路上了,每一次弹奏,你都必须把灵魂、把全部生命投入进去。音乐和生命一样,生命无所谓完美不完美,只要你快乐,烂草棚里也能开出鲜花。我爸爸以前总是跟我说,宁要烂草地,不要水门汀,含意很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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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不喜欢一些人,尤其现在的很多年轻人,动不动就说“我的风格”,我一辈子没说过这样的话,真正的艺术家,是不断追求音乐,而不是故意制造一种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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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聪的感情生活并不顺利,结婚三次才稳定下来。

第一次婚姻1960年26岁的傅聪与美国小提琴家梅纽因的女儿21岁的弥拉结婚,生下一个儿子凌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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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聪与弥拉的婚礼,父亲傅雷关于婚姻的建议,“深思熟虑,然后决定,切勿单凭一时冲动”;“我觉得最主要的还是本质的善良,天性的温厚,开阔的胸襟。有了这三样,其他都可以逐渐培养”;“对方把你作为她整个的世界固然很危险,但也很宝贵”

婚后傅聪辛勤练琴,忙于演出,常使妻子感到孤独。十多年后,傅聪和弥拉的家庭破裂了。用傅聪的话是“终因东西方人秉性差异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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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聪与弥拉

傅聪的第二任太太是南朝鲜驻摩洛哥大使的女儿,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我们结婚3个月便无法共同生活了……3个月,短暂的婚姻。”

第三次傅聪与中国女钢琴家卓一龙结婚,1974年育有一子凌云,一家人在伦敦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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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任妻子卓一龙

1979年,文革结束之后,傅聪回到了上海,出席了上海文联、上海作家协会为傅雷夫妇举行的追悼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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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应当接受历史的教训。中国人民倒霉了那么十年,不能白倒霉!不能好了疮疤忘了疼。极左的那一套,绝对不能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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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9年4月26日傅雷夫妇平反昭雪追悼会后,傅聪手捧骨灰盒,傅敏手拿遗像,前往龙华革命公墓骨灰堂

“中国这个地方,很容易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在‘文革’中,我的父母被逼得双双自杀。现在,我的父亲处处受到颂扬。我以为,这种崇拜也不好,不好!人们对我父亲的品格的尊重,我很感谢。但我的父亲也是一个人,不是一个神。他也有许多缺点。包括我和我的弟弟,都有许多不对的地方。《傅雷家书》不是每一句话都对。那是一个父亲给他的儿子写的家信,那是一个中国的知识分子对儿子讲的话。我爱我的父亲,但我的父亲是一个普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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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我很怕回国!我每次回国心里都是很疼的,有很多让我非常愤怒的东西,也有很多使我非常高兴的东西和使我非常惋惜的东西。但我每次回国来,常常一点点小事就马上使我心里暖起来,马上就乐观起来,因为我还是一颗中国人的心,感情也是中国人的。我觉得如果东方人能保持这种赤子之心,而又尽量学习西方人的理智、科学精神、逻辑性,这就是我爸爸一直孜孜追求着的世界文化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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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书》我很少看。为什么?我不忍卒读啊!一翻家书,我就泪如雨下,就整天不能自持,就整天若有所思,很难再工作下去。可是事实上《家书》里说的话都已经刻在我心里很深很深。特别是父亲的遗书,我现在一想起它,眼泪就忍不住了!那里边真是一个大写的“人”字!父亲那么朴素,很简单,很平凡,可他有真正的人的尊严。”

此后傅聪几乎每年都回国演奏、讲学,已到过北京、上海、西安、成都、昆明、香港等地。主讲过肖邦、莫扎特、德彪西等专题,还与中央乐团、中央音乐学院大学生乐队合作,演奏了贝多芬、莫扎特的协奏曲,并兼任指挥。

他的丰富的艺术经验,孜孜不倦的教学态度,博得广大师生及音乐爱好者的赞扬和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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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年真正在父亲身边的时间还很短,真正学到的东西其实很少,大部分东西都是我后来才看的。所以我回国到音乐学院讲学的时候,在台下经常有教授抿着嘴在笑,因为我念白字,我并没有学过这个字怎么念,我只是通过看书来潜移默化。是父亲开了一个头,给我指引了一条路,如果你们认为我的一切都是从我爸爸那里学来的,那就把他看得太大也看得太小。他也不过是中国几千年优秀传统文化一个非常突出的代表。知识本身是有限的,可追求是无限的,有追求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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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聪和卓一龙

现在傅聪和卓一龙一起住在伦敦一幢三层小楼里,他在弹琴之余,喜欢看网球。他为两个儿子的成长感到欣喜,虽然在琴声中长大的两个儿子,没有一个继承他的衣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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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近80,傅聪依然出现在世界各国的知名音乐厅里、大师班上。这位享有世界声誉的钢琴家说:“我是钢琴的奴隶,更确切地说是音乐的传教士,人生的大半辈子消磨在琴上,太辛苦了!但我还没有退休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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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里的时候,没有别的事的话,我可以每天练8到10小时。从纯粹机械地弹钢琴的本事来说,所有钢琴比赛里的选手、所有音乐学院里的学生都比我强,真的是这样!可是讲到追求一种精神的境界,讲到声音的变化,讲到音乐里头‘言之有物’,他们还有很大的差距!现在的年轻人不怎么练琴,在这方面他们好得很,他们倒是需要多读一点书,多看一点画,多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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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亲说过‘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这是一种精神’。艺术里头的完美你要心里头有数。就像我前边说到施纳勃所说的,伟大的音乐你是永远不可能达到的,你的演奏永远不可能像作品那样完美。

对此你心里有数,可你还是孜孜不倦、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地去追求这个东西,而且在这个追求过程中也有一种无穷的乐趣,你每一分钟都会发现新东西,每一次你发现的东西就是大海中的一滴水啊!每一次你又能看到多“一滴水”,你会高兴你又看到新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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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聪对父亲信念和精神的践行,体现了家族和先辈的传承,对于我们父辈的老人言和家训,这是值得我们每一个人去思考和传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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