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至今还感激河南一位古风古义的窃贼,如不然,我的人生则是另外的局面。”特约摄影:彭辉
人物
朱学勤,思想史研究的中坚学者
1952年出生于上海,1970年赴河南兰考插队落户,1972年进工厂做工。1985年获陕西师大史学硕士学位,1985年至1991年任教于空军政治学院,1992年获复旦大学历史系史学博士学位。1991年至今任教于上海大学文学院历史系,担任教授。著有《道德理想国的覆灭》、《中国与欧洲文化交流志》、《书斋里的革命》等书。
偷迁户口 为理想下乡兰考
我下乡是到河南去,当然,去的时候是受了当时那种鼓动,文革的精神鼓动在城市的中学生当中激起了一种理想主义热情。我去了兰考,一个人去寻找当时已经存在了一两年的集体户。父母都不愿意我一个人到那么苦的一个地方去。我自己偷偷地把户口本拿出来,把户口迁掉,然后跟父母吵闹,他们无奈之下只好放我去。
当时,我急着下乡还有一个原因,那时候我在中学误写了一条反动标语,被定为“小反革命”,但是敌我矛盾按照人民内部矛盾处理。反动标语说起来其实很简单,当时学校里不正规上课,到处扔的都是纸和笔,你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小孩子更是乱写乱划。有一次,不知道谁写了一条标语扔在讲台上就走了,我去了之后正好手摁着那句话,也没有看上面写得是什么,就随手写了一句:“娘希屁!”“娘希屁”是当时的中学生偷偷看的一本禁书《金陵春梦》中蒋介石骂人的口头禅。小孩子看什么学什么,看了《金陵春梦》就学会了“娘希屁”,不光挂在嘴上还写在了纸上,实际上,我前面的一个同学在纸上写的是当时最革命的一句标语。
第二天,学校就说出现了反动标语,那张桌子作为案发现场被抬到了专案组。当时我只有十六七岁,这件事的发生,给我带来了很大的心理压力。一方面,我不愿意跟当时的同学们闹闹哄哄集体插队落户,我想摆脱的是城市中那种庸俗的生活,拥有一种理想上的追求。另一方面,我也想摆脱那件事情给我带来的阴影。
算我幸运,我所在的集体户都是老高中生,学习的风气比较浓厚,虽然当时学习的内容无非是人民日报的社论之类的东西,但是就这样养成了我自学的习惯。后来我学英语、学中国历史、学世界历史都是从那里开始的。
恢复高考前三年 尝到造化弄人
1972年我通过招工离开农村,到了工厂,前五年干活,做管道工。后五年在工厂的子弟学校里做教员。当时的国有企业是工厂办社会,要办医院、办学校。工厂子弟学校里缺历史教员,他们听说我们那批上海知青很好学,其中有一个人对历史有兴趣,自学了很多东西,就把我调了过去。
在当教员的过程中,我一边教书,一边给自己定了一个自学计划。我觉得文史哲中的文学我已经远离了,一方面也觉得文革中后期的文学太轻浮,另一方面,文学所能提供的思想养料也太少,没有办法解决盘旋在我脑子中的一些现实问题。所以我就转到了历史和哲学,先是世界史,后来是中国史。
学完历史之后,我又把当时能够找到汉语的关于中国政治传统的读物基本都读了,但读完之后我的问题还是解决不了,我就觉得,恐怕中国的答案要到汉语以外的读物中去寻找,很自然就对西方政治思想史发生了兴趣。当时完全没有想到后来会恢复高考,更不知道会招研究生,而研究生的专业里面有这样一个学科点。
1977年恢复高考之后我自然卷入了高考的潮流。我高考的道路比较曲折,1977年那一年,河南是根据已婚和未婚两个标准录取的,已婚的要比未婚的高出二十分才能被同等的学校录取。当时我是已婚,以我的分数,只能被一个当地很差的学校录取,又是我的志愿之外,所以我觉得基本上没有什么希望了,就回了上海探亲。结果那个学校还真派人来征求我的意见,问我愿意不愿意去,结果被我所在的学校的支部书记回绝了,他倒是一番好心,他说:“这帮上海知青眼界都很高,他们填的志愿录取了固然好,如果志愿底下的一个小学校,他们一定不愿意,别浪费这个名额了。”等到我9月份回去之后去问这件事,人家的答复是:“你们的眼界高。”我就这样错过了1977年的机会。
到了1978年的时候,自己也犯傻,当时说的是高考政策三年不变,所以想好好复习一下争取1979年考出一个好成绩,而且1978年我的太太生孩子也需要照顾。孩子满月之后送回了上海,从5月份开始我们开始自修,她准备考理科,我则是考文科。结果到了1979年,招生政策就变了:已婚者一律不许报考。这样我就和我的大学本科失之交臂,从此绝缘。当时我还曾经给高教部长蒋南翔写过一封信,但是我的信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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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王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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