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划:阿迪民
如果有哪一部国产电影能在互联网的时间线上持续出现十年,那一定非《让子弹飞》莫属。
2010年底,这部充满了姜文导演个人风格的影片在诞生之初就吸引了无数观众的眼球。
显然,这不是一部能以常规的中国电影体系进行衡量的影片。
虽然这部喜剧电影并没有拿下那一年的票房冠军,但是从此“让子弹飞一会儿”却成了一句经典的“江湖切口”。
而这颗“子弹”飞了整整十年,目前看来也没有要落地的意思。
一部能被长时间讨论的电影,即便不是人人认可的神作,也一定是值得玩味的“精品”。
金子值得把玩,大便通常没有这样的价值,而《让子弹飞》的确称得上“金子”。
因为仅仅是“吃着火锅唱着歌”这件事儿本身就已经足够有趣了。
而且,大多数观众可能并不在乎姜文本身要表达什么,因为14年前《太阳照常升起》上映的时候姜文就吃了个瘪。原因很简单:观众看不懂。
通常来说,一部电影是声音、画面、色彩、故事、台词等多个要素的结合体,而一部高质量的影片确实能找出几句经典台词,让观众在电影院以外的现实世界中“引经据典”。
《让子弹飞》恰巧是一个金句指数爆棚的影片。
《让子弹飞》里的金句大多是一些具有高度“普世性”的道理。当这些浅显的道理被以一种富有力度的方式说出来,平时知道这些道理,但是说不出这么精妙语言的观众自然喜欢拿来套用在现实之中。
最先被用起来的无疑是那句“别急,让子弹飞一会儿”。
而叠加上影片中“吃粉儿”“站着赚钱”等等耐人寻味的场景,这部片子在现实中的流传度更是大幅提高。
·就连嘎子和潘子也逃脱不了“被《让子弹飞》”的命运,该来的早晚会来。
广大人民群众经过十年对《让子弹飞》的“活学活用”,如今已经到了信手拈来的地步。
只要你愿意,大洋对岸发生的糗事,也可以从《让子弹飞》中找到影子。
·“县长,县长,这两把椅子归我了。”
连最新上映的柯南动漫也能被《让子弹飞》里的金句套一遍。
而一个创造力稀缺、盛行玩梗的时代,对于《让子弹飞》的传播来说无疑是一种加持。
一个《让子弹飞》主题的鬼畜混剪,在B站上就能收获四千多万的播放量。
·确实是惊喜!
随着这两年《让子弹飞》中的种种“素材”被引用的频率越来越高,群众中甚至出现了呼吁《让子弹飞》“申遗”的声音。
一部电影,能历经十年而不衰,并且继续被无数人拿来反复咀嚼,某种程度上得益于它近乎无限大的可解读性。
《让子弹飞》中那些无处不在又耐人寻味的细节与隐喻,既是导演与创作团队的奇思妙想,同时也是他们与观众开的一个个意味深长的玩笑。
也正是这些细节与隐喻支撑起了《让子弹飞》的可解读性。
从张牧之的身份到鹅城两大家族的原型,再到枪把子与印把子的内涵,只要你愿意解读,就总能得出一些值得玩味的“答案”。
而当这部132分钟的片子被无限解读之后,它就变成了一个近乎寓言式的迷题。
似乎每一帧画面,每一句台词,每一个角色不经意间的举手投足都能给人带来无限的遐想。
就连“你给我翻译翻译”都变成了需要再次被翻译翻译的终极套娃。
借着影视解说的“东风”,最终出现这种解读时长直逼原片的“解读终结者”也就不奇怪了。
与此同时,中国有一种独特的文化叫作谶纬,你也可以称之为“历史预言学”。
从《推背图》到《梅花诗》再到《烧饼歌》,几乎每个特定的历史时期都会出现一些“奇人”试图贩卖点玄之又玄的东西。
而一部作品要成为“历史预言学”的素材,一定要模棱两可,模棱两可才有足够的解读与想象空间;一定要有隐喻,但是又一定要浅白,因为如果隐喻太过晦涩,就有看不懂的风险。
《让子弹飞》就像一块悬浮在空中的多面体,每一种解读都是从不同方向射出的光线,并最终在解读者心里投出不同的影子。
至于这块多面体到底是什么形状,这就像《邪不压正》中李天然打在唐凤仪屁股上的针,究竟是左边还是右边,恐怕只有姜文自己心里清楚。
虽然姜文导演肯定不屑于把自己的电影变成“烧饼歌”,可不巧的是,《让子弹飞》还是完美地符合了不少人的期待。
比如影片开场姜文指向火车的那杆枪。
本着“凡有镜头,必有深意”的原则,有人认为“9853”这个数字就大有来头,还引用1934年10月8日中革军委公布的《野战军人员武器弹药供给统计表》,证明红军中央纵队的人数就是9853人。
还有人从赤膊上身的百姓着眼,认为鹅城百姓都没穿上衣是因为他们只解决了下半身(温饱)问题,没解决上半身(尊严)问题。
而更高级的解读则要给予理论层面的支持,比如要从《让子弹飞》这一部电影中分析出四大解构体系和三小影射体系,外加一个“真麻匪—假麻匪”的二元对立体系。
这个时候,即使姜文未被视作预言家,但《让子弹飞》在一部分人心中已然成了“《圣经》”般的存在。
如果有人把《子弹》里的台词编排成圣经的格式,大概也不稀奇。
至此,电影变成寓言,寓言又变成启示录。“北洋三部曲”摇身一变,被解读成了“革命三部曲”,连“快马”与“列车”也能被视为某种主义的象征。
重要的不是电影所拍摄的时代,而是拍摄电影的时代。
重要的也不是被解读的内容,而是解读内容的时代。
如果把时钟拨回十年前,我们不难发现今天所有对《让子弹飞》的解读其实早就已经出现了。
不需要什么理论家,也不用故弄玄虚,仅一篇普通影迷撰写的文章就解释了影片中大量的隐喻。
当然,所谓“理论性”的文章当时也能找出一大把。
就连玩梗的套路,在当时也已经很成熟了,随便一个手势就能看出《让子弹飞》里的体育精神。
但如果稍微观察下网络趋势,你就不难发现“《让子弹飞》文化”的大规模回潮只是最近两年的事儿。
特别是在某个用户平均年龄21岁的视频网站上,解读视频下的评论区已经是一派“今日欢呼孙大圣,只缘妖雾有重来”的景象。
但其实2010年或许才是具有双重意义的一年。
这一年,中国的电影票房一扫前几年的颓势,首次突破了100亿元大关。
这一年,中国的网络热词还是“给力”“神马都是浮云”。
但经过了几年的狂飙突进,当节奏突然慢下来,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彼时彼刻,不似此时此刻。
十年弹指一挥间,如今网络上只剩下“打工人”的自我调侃。
今天的年轻人,十年前必然是无法解读《让子弹飞》的。
十年过去,有些年轻人如今似乎、大概、可能看懂了,于是他们把《让子弹飞》奉为某种新的“启示录”。
对另一些年轻人来说,看不看得懂可能根本就不重要,鬼畜二次创作与玩梗才是他们的兴奋点。
只是今天这两群人都凑到了同一个网络平台上,甚至这只是一群人的两张面孔。
而十年前认真咀嚼这个片子的人,如今可能早已被现实生活捶透,懒得再拿一部电影说事儿了。
真正对这部片子发声最少的可能是原著作者马识途。
这位已经107岁的老人,把自己的青春、老婆的性命和女儿的童年都牺牲给了残酷的地下情报工作。
当他看到姜文把一篇断断续续写了几十年的《盗官记》改成《让子弹飞》时,只评价了简单的四个字“威武雄壮”。
·1985年,电影《响马县长》中的张牧之,这部电影同样改编自马识途的《盗官记》。
按照张牧之的思路,或者外界眼中张牧之的思路,中国人的生活中总有一些种子,有时候叫星火,有时候叫思潮,有时候叫逆流,谁给它们浇水,他们就往哪边长。
不过姜文导演可能压根就不在意如何浇水,而是更介意自己包的饺子到底有没有喂猪。
不过要说隐喻,十年前《人民日报》对《让子弹飞》的评价里似乎也能解读出不少东西。
看看姜导最近的代言,他确实是坐着把钱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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