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漫画里的中国史

漫画，是一种传递人类思想倾向、情感体验和精神状态的艺术表达方式；也是一种对特定时空环境下大千世界和人间百态予以评判的具象思维方式。拂去岁月的尘埃，我们可以从漫画中的沧桑故事与斑驳光影里，洞察历史纵深处的年轮机理和嬗变脉相，管窥时代横截面的社会面相和价值取向。

本文摘选的若干幅漫画，贯穿18世纪末至1949之间150余年的中国历史，更具象地展现了近代中国的风云变换。

英国使节马嘎尔尼觐见乾隆皇帝

1793年9月14日，英国使节马嘎尔尼觐见中国皇帝乾隆。英国讽刺漫画家詹姆斯·吉尔雷根据当时的英国新闻报道或随团人员口述创作了这幅画。画面里，乾隆皇帝懒洋洋地斜躺在靠垫上，叼着长烟斗，斜视着眼前的英国使节，身后是王公大臣。身披绶带的马嘎尔尼没有行“三跪九叩”礼，而是单膝下跪，向乾隆皇帝递交了国书。他身后的陪同人员中有的匍匐在地，有的手捧礼品，神态各异。

实际上，乾隆从来不吸烟，所以叼烟斗的皇帝只是一种艺术创造。

骄横的鸦片贩子与浑噩的吸食者

19世纪初，英美商人开始向中国走私鸦片，到鸦片战争之前，中国的吸食者已达200万。这幅表现鸦片贸易的漫画已无从考证作者姓名和创作年代，画面上的吸鸦片者有官绅也有平民，人数众多，都屈服在鸦片贩子的趾高气昂之下。

文明的胜利

这幅画创作于1894年，彼时的中国刚刚经历过洋务运动，与日本打响了甲午战争。作者用漫画元素诠释了欧美列强对这场战争危机的态度，画面中一条小龙双手端着来复枪，尾巴上安装着鱼雷，正向手持双管火枪的巨龙发起挑战，巨龙的尾巴好似中国人脑后的长辫子，身后是一艘战舰；头戴橄榄枝的西方人背靠重机枪和大炮，“优雅地”隔岸观火。漫画可能创作于战争初期，象征中国的巨龙尚未落于下风。

在中国：国王和……皇帝们的蛋糕

1898年1月16日，法国《小日报》刊登了一幅讽刺漫画，画面中，中国版图被画成一块大蛋糕，蛋糕上写着“CHINE”（法文“中国”）。列强们正虎视眈眈，准备分食蛋糕，从左到右依次是英国女王维多尼亚、德国皇帝威廉二世、俄国沙皇尼古拉二世，以及法国人和日本武士。其中，维多利亚女王、威廉二世和尼古拉二世每人手中拿了一把刀，威廉二世已经用刀切向蛋糕上的“Kiao Tcheou”（胶州），同时对维多利亚怒目圆睁。维多尼亚也毫不示弱，左手按在蛋糕上，似乎在说“这是我的蛋糕，你别想动它”。尼古拉二世左手握拳的那块蛋糕上的文字是“Port. ARTHUR”（亚瑟港，即旅顺港）。日本武士若有所思，仿佛在寻觅下手的时机。被丑化的清朝官员在列强身后两手抓狂，无力制止。

那就是你的变法

洋人笔下的慈禧与光绪。慈禧的右手拿着写有“REFORM”（变法）字样的条幅，左手用力揪住光绪的耳朵大声训斥，似乎在说，这就是你要搞的变法？！而光绪则绝望地摊开双手，仿佛在大呼救命。

1898年9月28日，历时103天的戊戌变法宣告失败。

中国战事

一个被丑化了的拳民半蹲在城墙之上，正挥动双拳迎战他眼前的五尊大炮。这五尊大炮从左到右分别是奥地利、俄国、法国、英国和德国。显然，这是一场实力不对等的战争。

这便是1900年的八国联军侵华战争。

环游地球

1912年8月13日，由革命党中的激进分子创办的《民权报》副刊《民权画报》刊发了同盟会会员赓韶(又名陈龙韬)的漫画《环游地球》。

漫画中间是一个地球仪，一只猿猴手绘五色旗，在地球上绕圈子跑动。当时的漫画家们常常将袁世凯画成一只猿猴，作者对袁世凯在清末民初的政治轨迹进行了直观的描绘和讽刺。袁世凯在专制体制下崛起，参加过立宪运动，支持过共和制度。接下来他将何去何从呢？作者以虚线大胆推测袁世凯又将回到专制的起点。

今日始撒手长往乎

1916年3月22日，袁世凯被迫宣布取消帝制，6月6日即撒手人寰。

8日，即袁世凯去世的第三天，漫画家马星驰发表了漫画。画面中一名老者左手接过拂尘，脚踏彩云，正欲成仙而去，喻示袁世凯的病故。他右手将鼎丢下，同时回头看着这个鼎，似乎有些舍不得撒手。鼎身刻有“中华民国”和“辛亥制”七个字，喻示中华民国政权；鼎的三只足上分别刻有“行政”“立法”和“司法”字样，其中刻有“立法”和“司法”的双足已然残缺，喻示袁世凯独裁统治下对民主体制的破坏。

再造民国之最要着

1916年7月31日《新闻报》上刊登的一幅漫画。画面中一名议员一手拉风箱，一手执勺，正在对一个写有“中华民国五年七月再造”的三足大鼎进行修补。被袁世凯破坏的“司法”一足似乎已经修补好，议员正在修补写有“立法”两字的一足。然而后来的历史证明，这不过只是一个美好的期望。

这把交椅能坐几个人

袁世凯死后，北洋军阀分裂为皖系、直系和奉系三大派系，还有桂系、晋系等各路地方军阀，其后北洋政府上演了“府院之争”和“张勋复辟”。

1917年6月12日，马星驰在《新闻报》发表漫画《这把交椅能坐几人》，讽刺北洋政府内部的权力之争。漫画中身着各式服装的人员，在来自四方的手臂推动下，全部挤在一张座椅上。这些人中，有头戴皇冠的皇帝，有身着军服的军阀，有身着晚清服饰的官僚，还有头戴瓜皮帽的士绅，将各路人士欲独揽大权的政治乱象直白地勾勒出来。

阿瞒请客，珍馐杂陈

1914年，日本占领了山东半岛；1915年，日本提出“二十一条”；1918年，段祺瑞政府接受秘密换文，同意日本驻兵济南、青岛，享有经营和管理胶济铁路的种种特权；1919年，巴黎和会上的中国代表团拒绝在《凡尔赛和约》上签字，山东问题成为悬案。

1919年，但杜宇出版了中国第一本个人漫画集《国耻画谱》，《阿瞒请客，珍馐杂陈》是其中一幅。“阿瞒”是曹操的小名，在中国历史上，曹操一直被看成反面人物，在京剧舞台上是白脸奸臣。作者以大众熟悉的奸臣曹操的故事和人物形象作比喻，揭露亲日派的卖国丑相。画面右侧的曹阿瞒，完全是一副京剧脸谱中的白脸奸臣形象，正弓腰缩颈摊开手掌，面对满桌的“珍馐”，似乎在对“客人”说:“您请用吧!”左面的“客人”身穿和服，正捏着“山东”往嘴里送。桌上的“珍懂”还有象征“青岛”的啤酒，以及“东三省”“福建”“蒙古”“矿山”等。

我们的过去，我们的现在，我们的将来

1924年，国民革命兴起，“打倒列强，除军阀”。

香港印刷工人黄焯华，1925年参加了省港大罢工，回到广州后参加广东省农民协会，负责编辑《犁头》周刊和《农民画报》。1926年《犁头》周刊第12期发表了黄焯华的漫画《我们的过去，我们的现在，我们的将来》。漫画由三幅图组成，上面一幅是广大工农被压在一块巨石之下，石头上坐着“帝国主义”“军阀”“买办”“大地主”“土豪”“劣绅”，中间一幅是被压迫的工农合力反抗，推翻了压在他们头上的压迫者和剥削者，下面一幅是压迫者和剥削者被打翻在地，工农站起来了。

新军阀蒋介石甘自向坟墓里摸索前行

随着北伐战争的逐步胜利，蒋介石集团加紧排除共产党和国民党左派对国民党的领导权，企图以军权控制一切，实行个人独裁。

1927年3月10日，国民党南昌市党部宣传部印制了宣传漫画《新军阀蒋介石甘自向坟墓里摸索前行》。漫画中蒋介石头戴军阀帽身穿军阀服，蒙住自己的双眼在“死亡”之路上摸索前行，他要走向的正是“中国国民党蒋介石之墓”，墓碑上站着一只乌鸦在向他鸣叫：“欢迎！欢迎！”远处还可见一面日本帝国主义的“膏药旗”。

大拳在握

1928年9月，蒋介石被任命为国民政府主席兼陆海空三军司令，开始了近20年的独裁统治。

1929年，《上海漫画》第75期刊登了黄文农的漫画《大拳在握》。画面中一个人身披斗篷，小脑袋，面目凶狠，从斗篷中伸出的右拳大得出奇，大过了整个脑袋，他“大拳在握”，“拳”谐音“权。虽然画面中没有任何文字信息，但明眼人一看便知，这个人就是蒋介石。

红军的壮大

1930年11月起至1932年底，中共红军粉碎了四次“围剿”，不仅扩大了革命根据地的面积和人口，还壮大了红军力量。

1933年，第四次反“围剿”胜利后，黄亚光创作了宣传漫画《红军的壮大》。画面中，四面红军旗帜由小到大，直观地表现了红军的发展壮大；画面近处是红军军帽、大刀和步枪；旗杆的左侧底部有写着“南昌暴动”的标牌，意味着第一面军旗是在1927年南昌起义时竖立的，当年参加起义的部队约2万人，到1933年根据地红军总人数已发展到30余万。

兽行

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

1938年1月，由上海漫画家协会组建的抗战漫画宣传队在汉口创办了《抗战漫画》半月刊，漫宣队成员张仃画的漫画《兽行》是《抗战漫画》创刊号的封底。画面中，日本侵略军在强奸一名中国农村妇女之后，又拿刀凶残地将她杀死，一只脚踩在中国妇女的尸体上，背后是被日军焚烧的民房。

天来轰雷，魔入死窟

1943年，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进入转折。11月底12月初，中美英三国首脑举行开罗会议并发表《开罗宣言》；此后，美苏英又举行德黑兰会议，三国首脑达成协议开辟欧洲第二战场，欧洲战争结束后苏联参加对日作战。

1943年12月，黄紫霞在《一月漫画》发表了漫画《天来轰雷，魔入死窟》。漫画主图是一骷髅，黝黑的夜晚天空中突然有两道闪电直击骷髅，两道闪电中分别写有“德黑兰会议”和“开罗会议”字样，骷髅的两只眼窟里的希特勒和东条英机显得惊愕无奈。

“良民”塑像

1945年8月，抗日战争胜利。中国社会却紧接着又陷入了接收大员腐败、内战、民主迫害和通货膨胀的泥淖之中。1945年11月25日，昆明各校师生和社会人士6000余人在西南联大大草坪上举行反内战、呼吁和平的时事晚会，遭到国民党云南军政当局的阻挠、捣乱和污蔑；次日，愤怒的昆明学生以罢课来回应；12月1日，国民党云南当局组织大批特务和军警携带凶器，分头闯入西南联大、云南大学等学校，制造了4死、60余人伤的“昆明惨案”。

《“良民”塑像》是画家丁聪为上海《周报》第25期《昆明血案实录》制作的封面漫画，距昆明惨案的发生只有两周时间。画面显示了当时国统区的“良民”标准：思考的器官——脑袋要打开，里面的脑浆都要检查（有“检查讫”官章)；明辨是非的眼睛要戴上墨镜，表达意愿、发表意见的嘴巴被上了锁；而接收信息的器官一一耳朵里被塞满了钞票；胸前的报刊，被删得千疮百孔。

远水救不了近火

《远水救不了近火》是华君武在1946年创作的一幅漫画。地平线的远处一排民房上空浓烟滚滚。蒋介石满头大汗，他指着远方的“军事危机”在向从水井里打水的美国佬求援。水井边写着“美为蒋装备训练十个师”。打水的美国佬累得大汗淋漓。

春天到，河冰解

1948年9月到1949年1月，国民党在三大战役中全面败退；4月20日，国共停战谈判破裂，21日，渡江战役打响。

《春天到，河冰解》是华君武在1949年创作的一幅漫画。从内容看，该漫画可能创作于渡江战役之前。画面中，曾经冰封的河面已经开冻，浮冰下，激流涌动，冰块消融。七零八落的冰块上站着几个国民党政要。蒋介石立于中间的冰块上，他右手托腮，面对快速流动的冰河一筹莫展。右边站立、戴着礼帽的是代总统李宗仁，他的目光似乎注视着河水流向的远方。此外，还有孙科(国民党行政院长)、张群(国民党元老、重庆绥靖公署主任，后任西南军政长官)和白崇禧(总统府战略顾问委员会主任委员，兼“华中剿匪总司令部”总司令)等人，他们都坐在冰块上。面对冰河解冻不可阻挡的趋势，他们或恐惧，或沉思，或无奈。

败退台湾

194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12月7日国民党宣布在台北开始办公，12月10日蒋介石从成都起飞前往台湾。

时任上海《解放日报》编委兼艺术组长的漫画家米谷，创作了漫画《败退台湾》。画面描绘了一行人带着行李涉水逃难的狼狈相。画面上领头者举着一面残破的旗帜，海水即将没顶。这些人携带着餐具、皮箱、椅子、棺材等行李要去台湾。

图片及部分文字摘选自

老漫画中的中国史: 18世纪末至194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