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分析了《乐队的夏天》的歌单，发现公共性的表达十分稀缺

《乐队的夏天》图片，图为乐队斯斯与帆

音乐综艺《乐队的夏天》已经开播两期，反光镜、痛仰、新裤子、旅行团、鹿先森等31支中国参演乐队中，已经有超过20支乐队演唱了他们的首轮曲目，从这些曲目中我们能大致窥见参演者的选曲风格、娱乐资本在其中介入的姿态。出于好奇，我从《乐队的夏天｜全》歌单中找到了在《乐队的夏天》中播出的23首歌，从主题、风格到歌词，分析它们的同和异，以及这些歌曲所共同暴露的整体缺失。

这23首歌是：

痛仰乐队：《再见杰克》；

旅行团：《逝去的歌》；

盘尼西林：《雨夜曼彻斯特》；

九连真人：《莫欺少年穷》；

Click#15：《Get Funky》；

斯斯与帆：《马马嘟嘟骑》；

斯斯与帆：《看那只海狗在划水》；

皇后皮箱：《人间惆怅客》；

和平和浪：《丽园便利店》；

鹿先森乐队：《春风十里》；

南无：《春来了》；

黑撒：《陕西美食》；

Mr.Miss：《你怎么不上天呢》；

果味VC：《躁不完的春天》；

葡萄不愤怒：《迷途未返》；

面孔乐队：《梦》；

猴子军团：《Fighter》；

薄荷绿乐队：《老豆》；

SJIN/宇宙人：《要不要来》；

青年小伙子：《游戏！我要玩游戏》；

熊猫眼乐队：《我要吃烤鸭》；

反光镜乐队：《嘿！姑娘》；

反光镜乐队：《只有音乐才是我的解药》。

《乐队的夏天》图片，图为乐队盘尼西林

这其中，《再见杰克》是一首致敬“垮掉的一代”作家凯鲁亚克的歌曲。凯路亚克的代表作是《在路上》，描绘了五十年代美国公路青年的精神空虚与荒诞不经的生活状态。痛仰乐队继承了他的精神，在歌词中写道：“再见杰克/再见我的凯鲁亚克/再见杰克/再见我的凯鲁亚克......”这首歌的歌词频繁用语是：再见、杰克、凯路亚克、心、我、欢乐、疑问和梦。

《逝去的歌》是旅行团乐队《于是我不再唱歌》的姊妹篇，由乐队成员韦伟作曲，女歌手阿肆作词。韦伟在谈及创作背景时曾说：“我从小到大一直都曾有幻想如果有天我离开这个世界，我身边的人有何感想？我会留下什么？所以我势必要做点有意义的事，让大家记得我......最后我所有想象凝聚成这首歌来表达。”所以这是一首关于岁月和离别的歌，个人的离别，人生的离别，“离别的你我/才明白挥霍有期限/你一语/你一言/是我最眷恋。”这首歌的歌词频繁用语是：逝去、回忆、岁月、像、眷恋、云、烟、春风、细雨。

《雨夜曼彻斯特》致敬那个英伦摇滚的黄金时代，关于梦境，关于梦想，me、light、bright、shine、dream是它的频繁用词，总体呈现出梦里恍惚、光芒闪耀的意境；

《莫欺少年穷》讲倔强的奋斗，“阿民决定要出去打拼，但家里人并不看好他，想让他待在家里，阿民不服气跟家人产生争执。”（九连真人自述），歌词是客家话，上山、下山、出头、日进斗金、寻钱赚这些词，是要强调“出人头地”；

《Get Funky》营造出跃动的氛围，放克、Get Funky、舞蹈、女孩、晃动是它的关键词；

《马马嘟嘟骑》也是一首方言歌，改编自湖南常德丝弦（“常德丝弦是流行于湖南常德沅江、澧水一带的传统地方曲种。因为演唱时要用丝弦弹奏，还要用常德方言演唱，故称常德丝弦。”），追忆亲人、童年、故乡；

斯斯与帆的另一首歌《看那只海狗在划水》更像是习作，是少女的梦境、身体的记忆，频繁用词是我、您、摇晃、身体、无限活力、沉入海底；

《人间惆怅客》说的是人与人难以理解，自我的孤独无可避免。歌词里强调“话不投机本来半句多/情投意合就不论身分”、“一样的米养难养的人/一样的风不同的方位/不同的忠贞一样的虚伪/那感情好哪敢不更好”，流露出现代人交往、生活的尴尬与虚伪。

《乐队的夏天》图片，图为嘉宾高晓松

《丽园便利店》是一首Funk，歌词不是它太重点的东西，频繁用词是他、脚步、少年、退路。它表现出个体与世界的紧张感，歌词想描绘的片段是：“世界让人紧张害怕，少年好奇又想探出一步，男孩穿着校服买烟抽，想跟小姐姐搭讪又不好意思，把来来往往的出租车司机都当成便衣警察。”（根据作词人回忆）

《春风十里》，歌词写得不错，就是有些套路。“把所有的春天都揉进了一个清晨/把所有停不下的言语变成秘密关上了门”和“我在二环路的里边想着你/你在远方的山上春风十里/今天的风又吹向你下了雨/我说所有的酒都不如你”，这是歌词里的记忆点，使用的意象、对比在民谣歌词里很常见，酒，雨，春风，夜色，不如你（姑娘）。把春天和姑娘绑定，是中国作词人的一个偷懒做法。

另外几首跟姑娘、春天有关的是反光镜乐队的《嘿！姑娘》、果味VC的《躁不完的春天》和南无的《春来了》。

《春来了》是一首很浪的歌，表面上写满园春色关不住，实是躁动青年要觅食。所以歌词里的都比较明亮、有生气：燕子、桃花、杏花、梨花、春风、柳树、青蛙、白云等等，都是很平常的存在，结合歌词里最频繁的一句“你看春天里那个百花香（啷哩个浪哩个浪里个浪）”，叠在一起有野蛮生长之感。

相比之下，《躁不完的春天》有些普通，表达的东西太直白。总体仍是在说孤独、自由、青春、理想与现实冲突、不敢幻灭，但表现形式缺乏创新。

《嘿！姑娘》创新度也一般，好在有画面感。“姑娘不要匆忙放慢你的脚步/不要不要羞羞答答的躲开我的目光”这些句子，就和看《同桌的你》类似的青春片一样的质感。

剩下几首歌，《陕西美食》歌如其名，不必多言；《你怎么不上天呢》是爵士乐曲风，用一种戏谑的腔调呈现了恋人间的拌嘴与和好；《迷途知返》是少年的执着，青春的追忆；《梦》属于专辑《火的本能》，它的底色是悲凉和执着，不同的人能从梦里解读出不同；《Fighter》走的是说唱金属的路子，歌词频繁用词是：无所畏惧、飞向天空、战斗至死、永不投降、战场、勇士、光亮；《老豆》是父亲节的礼物，所有意象凝结成父亲沉默的背影，那双温暖厚实的手，让出门在外的我不再仿徨；《要不要来》歌词很普通，关键词就是要不要来、喝酒、恋爱；《游戏！我要玩游戏》怀念童年，歌词意象主要是像街机、天使之翼这些男生在小时候比较熟悉的事物；《只有音乐才是我的解药》和《躁不完的春天》有共同点，聚焦于理想和现实的冲突，最后的落脚点是回归音乐，用喜爱的事物作为自己的避风港；至于最后一首《我要吃烤鸭》，读者看到歌名也知道表达什么了。

《乐队的夏天》里，摇滚乐队居多，搭配民谣、爵士、放克等音乐类别，而通过上面的分析可以发现：在已经公布的演出曲目中，主题关于童年、青春的曲目最多，有《迷途知返》、《游戏！我要玩游戏》、《躁不完的春天》、《嘿！姑娘》、《春风十里》、《马马嘟嘟骑》六首，其次是具有追忆人生、亲人性质和致敬偶像（或某种音乐风格）的歌，前者如《逝去的歌》、《梦》和《老豆》，后者如《再见杰克》、《雨夜曼彻斯特》。方言和美食也是热门选项，《马马嘟嘟骑》、《莫欺少年穷》和《陕西美食》都是方言歌，同时《陕西美食》和《我要吃烤鸭》都与地方美食有关。

整理这些歌的关键词，能发现春风、姑娘、梦、理想、孤独、自由、我是作者们的常见表达，尽管《乐队的夏天》有很多摇滚歌手，但它的用词风格其实更偏向中国民谣，和九十年代强调反抗、叛逆、思考的摇滚风格相比，《乐队的夏天》里的摇滚转向了更温和的姿态，先锋的东西少了，迎合市场的元素更多。

这些曲目的普遍问题是：它们都缺乏公共性的关怀，迷恋个体和过去，但对公共生活、边缘群体等议题避而不谈。这不是因为乐手们没有创作那样的歌曲，而是在一个面向大众的娱乐资本介入的节目中，资本趋利避害的天性，过滤掉了公共议题的表达，而曾经张扬反抗的歌手们在大众娱乐的加工下，选择服从市场喜爱的叙事，他们在节目中仍保持独立姿态，但这份姿态在作品的谄媚中显得十分可疑。

《乐队的夏天》图片，图为嘉宾张亚东

所以，这是我对这档节目遗憾的一个地方。音乐综艺里完全不能关怀公共议题吗？其实不是。在今年另一档节目《我是唱作人》中，曾轶可就通过一首《彩虹》实践了这种可能性。“拥抱是羞耻，拥抱是禁忌，可是对我来说，拥抱是命运，不管允不允许，可不可以，我都要爱你”，通过歌词与歌名“彩虹”的联系，便不难理解，这首歌表面上写少女心事，实则是在关怀边缘群体，隐晦地表达歌者的诉求。这份诉求既是个人的，也是针对一个群体的，它表达出当事人面对俗见陈规不妥协的心态。

关怀不一定是要声嘶力竭的，关怀也可以润物无声，重要的并不是一个人的姿态，重要的是他的作品有没有在实践的路上。只可惜，在近年来国内音乐综艺的实践中，像《彩虹》这样的表达还是太少，这可能是我们在娱乐放松之余，可以思考的一个地方，尤其是对于拥有这些资源的人来说，不要把责任都归咎于外部或者资本的加工，我们自己能做什么，这是一个重要的问题。我只是害怕，我们连对抗资本的勇气都没有了。

责编：卡拉维

图片：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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