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许多电影大师背后的男人。
他是一位顶级的电影作者,在全球范围内拥有一批重量级的拥趸,因对其作品元素的挪用,许多我们耳熟能详的当代电影大师们的作品,才构成了一个当代的经典序列。
这里面,有斯皮尔伯格的《辛德勒的名单》(1993)中,那个令人揪心的红衣小女孩;昆汀·塔伦蒂诺的《低俗小说》(1994)里,男女主角那段著名的双人舞;姜文的《太阳照常升起》(2007),疯妈在树上大喊“阿廖沙,你别怕,火车在上面停下了”的激情一幕;库斯图里卡的处女短片作《格尔尼卡》(1978)更是直接从看了十几遍的《阿玛柯德》(1973)孕育而来……
上:《八部半》剧照,下:《低俗小说》剧照
上:《阿玛柯德》剧照,下:《太阳照常升起》剧照
他与英格玛·伯格曼、安德烈·塔可夫斯基并称为现代艺术电影界的「圣三位一体」。
他是意大利电影大师费德里科·费里尼。
一位法国电影论者说,“在费里尼那儿,我们能找到一切,又能找到一切的反面,对衰老和死亡的恐惧,对节日和爱的感觉、圣宠和诅咒、阴与阳、男女之间的分离、纠缠和融合”。
《梦书:费里尼手稿》和电影共同揭露了一个真实的费里尼。在心理潜意识的领域,费里尼把荣格当老大哥,“从不隐瞒对性的感觉”;而为了获得对现实匮乏的想象性满足,他把心灵的假面化妆成了一个个银幕上的“小丑”。
【意大利】费里尼/ Federico Fellini 著
中央编译出版社, 2014-1
所有费里尼的电影都有一个最重要的角色,这个人很少在片中露脸,却一直都在,那就是他自己。
费里尼备受影史赞誉的《八部半》中,电影导演圭多正处于混乱的感情状态与创作瓶颈期的精神危机,梦境与幻觉不断侵入他的现实生活。《八部半》普遍地被认为是费里尼对自我的隐喻。
而关于他如何遇到了一生的缪斯、如何在混乱的生活与梦境之间生产出了一部部杰作、以及长达半个世纪的电影事业中的挫折与荣辱,费里尼通过口述的形式记录了下来。
在最近出版的《小丑的流浪》中,费里尼对整理了其口述稿的作者说:“我把我仅有的一生都说给你听了”。
我,费里尼
口述| 节选(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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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们二十出头就结婚,等于是在一起长大
我在《马克·奥勒留》上画漫画、写稿,那是一本延续《笨拙》(Punch,英国老牌讽刺漫画杂志)传统的趣味杂志。我也开始从事电台编剧,并为电影撰写一些笑话和片段。
年轻的费里尼
然后我遇见了朱丽叶塔·马西纳。我是在1943 年认识她的,当时她在一出名为《奇哥与帕琳娜》的周日晚上广播剧里担任帕琳娜那个角色。剧本是我写的,我是先听到她的声音之后才见到她人的。
朱丽叶塔·马西纳在《卡比利亚之夜》(1957)饰演的妓女角色
我们后来只认识相恋了几个月就结婚了。当你们二十岁出头就结婚,你们等于是在一起长大。不过后来朱丽叶塔告诉过我好几次,她说我根本没有长大过。我们不只是情人、夫妻,还是兄弟姐妹。有时我扮演朱丽叶塔的父亲,有时她扮演我的母亲。
她不仅是我创作《大路》和《卡比利亚之夜》的灵感来源,还是我生命中的善良小仙女。随着她,我进入了生命的另一处风景,而这风景反倒又变成了我的生命,没有她,我就不可能发现这个地方。我们认识时她是我所编写广播剧里的女主角,后来她竟成了我生命里的女主角。
2.
他们喊我“魔法师”,但我却不知道自己要拍什么
要找到合适的拍片计划是最困难的一件事。
我需要一个“存在的理由”才有可能扬帆出发。对我来说,那就是“合约”。很多人都会说:“我想写本书……”但如果你知道你有书商和合约的支持就什么都不一样了,或是说就几乎什么都不一样了。你除了有目标外,还需要有鼓励。如果你不确定自己的书会被出版,就很难有写书的动力。对我来说,没人愿意当我的制片,我就很难去拍一部片子。我需要合约来维持拍片的纪律,此外,片厂可以提供我支助和管理,对我极为重要。
以《八部半》这部片子来说,我之前害怕会发生的事情在那时终于发生了,不过实际情况比我任何一次的想象都要可怕。就像作家遇到创作瓶颈一样,我也碰到了拍片上的难关。我那时制片确定了,片约也签了。我人在电影城片厂,所有人都准备好了,就等我开拍。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我原本打算要拍的那部电影已经弃我而去。有些场景都已经准备好了,但我还没找到拍片的情绪。
当时大家都在问我关于那部片子的事。我现在是绝对不会去回答那些问题的,因为我认为在拍片之前谈片子的事会削弱片子本身。精神都谈光了!
况且,我也需要有改动的自由。有时候我对待媒体就像对待陌生人一样,他们问我拍片的事,我就会用同样的谎话回答他们,为的只是让他们别再追问下去,并且保护我的电影。就算我当时告诉他们真话,完成的片子也可能会变动很大,然后他们又会说:“费里尼骗我们。”但这次不一样。
这次,马斯楚安尼问我关于他角色的事情的时候,我变得结结巴巴,而且语无伦次。但他是那么地信任我,他们全都信任我。
马塞洛·马斯楚安尼(左)与费里尼
我坐下来写信给安杰罗·恩佐利(费里尼当时的制片人),向他坦白我的状况。我告诉他:“请谅解我的混乱状态。我没办法继续拍下去。”
在我还没把信寄出去之前,有个器械师来找我,他说:“你一定得来参加我们的派对。”器械师和电工们打算为他们的一个伙伴庆生。其中一个器械师求我也去参加。虽然当时没心情做任何事,但我也没办法拒绝他们。
他们用纸杯送上来香槟,我也拿到了一杯。接着是敬酒,大家都举起了纸杯,我以为他们要敬寿星,结果不是,他们反倒向我和我的“杰作”举杯。当时他们当然不知道我心里的打算,他们对我表示了十足的信心。我离开派对回到办公室,心里觉得很震惊。
我就要让那些人砸掉饭碗了。他们喊我“魔法师”,但我的“魔法”到哪儿去了?
《八部半8½》剧照
现在我怎么办?我反问自己。
但我没听到自己的回答。隔着外头的喷泉水声,我努力倾听自己的内心话语。然后,我听到了一个细微的声音,一个法子。我知道了!我要讲的是一个不知道自己要写什么的作家。
然后就把要给恩佐利的信撕了。
后来,我又把主角圭多的职业换成了电影导演。他变成了一个不知道自己要拍什么的导演。要在银幕上去描写一个作家并不容易,我们很难用有趣的方式去呈现他的工作。写作这件事并没有太多的动作可以展现,但电影导演的世界就充满无限的可能了。
3.
为什么要给我奥斯卡终身成就奖,我又不是快要死了
奥斯卡奖有种预言的法力……
1992 年的时候,美国影艺学院来电通知我奥斯卡要颁给我一座终身成就奖,我听了很高兴,但随后心情又变得极为复杂。
给你“终身成就”奖并不一定表示你的生命终结了,但可能意味着你的成就终结了,或至少是被看成这样。我当时的第一个想法是:这个奖会帮我找到新片的开拍资金吗?第二个想法是:真好!这个奖一定是在肯定我的作品。第三个想法则是:我希望它想肯定的是我的前一部片子《月吟》。然后,我又想,希望这不是那种在你不久人世以前,为你电影事业正式画下句号的“传奇奖”才好。
费里尼在片场
大家可以说我迷信。但之前我也一直认为在自己生命接近尾声的时候,会得到一座奥斯卡终身成就奖。所以,我希望这事不会应验。事实上,我当时很是期待。也许,嗯,过个二十五年再来得这个奖。
为了让我前去领奖,他们愿意提供我头等机票等奢侈的往返招待。但对我来说,不必去才是奢侈的事。我想,朱丽叶塔也可以一起同行,她喜欢那种事。她可以为那个场合添购新衣,可以一次买六件。她可以找马里奥·隆加尔迪陪她去,找马斯楚安尼陪她去,找谁都可以,就是不要找我。
我向来不喜欢旅行,而且是愈来愈不喜欢。况且,我那时人也不太舒服——这次不是借口——而且当众露出病容也会令人非常尴尬。这么一来,获得奥斯卡奖就失去了它原本该有的好处了。
晚年的费德里科·费里尼、朱丽叶塔·马西纳与友人
我对别人的反应一直都觉得很讶异,尤其是制片人的反应,向来令我不解。如果他们认为我接受了奥斯卡颁的终身成就奖,就表示我已经自我请退或被人逼退的话怎么办?
我于是决定了要怎么做。
费里尼完整口述实录
作者: [意]费德里科·费里尼/ [美]夏洛特·钱德勒
出版社: 雅众文化/上海三联书店
出版年: 201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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