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朋友圈,这届年轻人流行晒骑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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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朋友圈,这届年轻人流行晒骑行了

或是朝阳初升,或是夕阳西下,落日余晖,一辆自行车与一个人形剪影,可能是行进中的背影,又或是里程终了时的一个回眸,少不了的,或许还有一张骑行路线图,又或者标明骑行用时、平均配速等各项专业数据的骑行记录。

纪录片《山地自行车之旅》(Life Cycles 2010)画面(非职业或专业骑手请勿模仿)。

纪录片《山地自行车之旅》(Life Cycles 2010)画面(非职业或专业骑手请勿模仿)。

《甜蜜蜜》(1996)剧照。

《甜蜜蜜》(1996)剧照。

你的朋友圈,有人“晒骑行”吗?不知何时起,“单车后座的风景”似乎真的在日渐远去,关于自行车,存在感最强的成了“骑行”。

如果要说今夏朋友圈出镜率最高的几大新宠,自行车毫无悬念会入围。前不久,多家媒体也曾报道,自行车市场供需倒挂,部分热销款平均需要两到三个月才能交付,“一车难求”现象虽不乏夸张成分,但也折射出自行车市场需求之旺盛。不仅如此,各类社交平台上关于“骑行”的内容也呈现井喷之势,从自行车的选购、组装,到骑行路线分享与沿途街角抓拍,自行车俨然成了“潮人的玩意儿”。

不过,当我们说起“骑行热”时,我们指的究竟是什么?毕竟,作为一种代步工具,自行车早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起就已然成为国人的集体记忆,“二八大杠”“凤凰”“永久”并不陌生,中国也一度被认为是“自行车王国”。不论是从街面占比还是从人的情感寄托来看,当年自行车的热度与今时今日相比,未必逊色。但细想不难发现,上述种种更多是一种“自行车热”而非“骑行热”。由此,当我们谈论“骑行热”时,此处的自行车其实更偏向于一种运动媒介或者说日常消遣,而非纯粹的交通工具。

值得一提的是,不乏有资深的骑行爱好者表示,现下的“骑行热”更多是一种社交媒体的群体炒作。那么,当骑行成为一种运动方式,甚而是生活方式时,来自朋友圈的骑行分享当真会让人生出踩下脚蹬的念头吗?或者说,锻炼本身是否具有所谓的“传染性”?而在这一追问之后,或许更值得思考的是,“骑行”的一夜走红下,自行车的象征意味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人们出发,又是为了寻找什么?带着一连串的好奇,我们且从朋友圈的“晒骑行”说起。

撰文丨申璐

把出行变为运动

就自行车而言,潮流似乎真的是个轮回。今年夏天,自行车被认为是与飞盘、露营齐名的京圈谈朋友的“三大件”。这个说法颇有几分熟悉,上世纪70年代,自行车也曾与手表、缝纫机一道,堪称时人结婚的“三大件”(也有“四大件”的说法)。一辆永久牌的二八大杠平均售价往往在百余元,当时工薪阶层一般的月工资大约二三十元,这么算下来,一辆自行车的价格大致相当于今天的一万多元,寻常人得省吃俭用几个月才买得起一辆,而且,还是凭票供应。

纪录片《自行车的王国》(1984)画面。

纪录片《自行车的王国》(1984)画面。

如今,活跃于朋友圈的“晒车一族”中,爱车自当是分享的主要内容。稍加注意不难发现,当骑行作为一项运动时,其消费门槛并不低。

相较于通勤代步,作为运动的骑行以户外骑行为主,骑行者往往几人组队,选择在市区或近郊的合适路段进行,短则数十公里,长则可达百余公里,骑行时间也大多两三个小时打底。考虑到骑行体验,今夏的新宠更准确来说,其实是公路车。而公路车的消费区间多在5000元以上,万元车型只是入门款,不过却也是最受欢迎的价格档位。此外,相关的配套设施琳琅满目,除头盔、骑行服等必要的防护设备外,记录车速、踏频的码表或是骑行电脑也颇受欢迎。若要集齐一套,万元预算并不为过,这还不包括自行车的日常保养费用。如此看来,成为一名“全副武装”的骑行人,成本确实不低。

有趣的是,价格门槛并没有阻挡自行车的“破圈”。宽幅的价格区间反而为骑行上升为一种社交符号提供了广袤空间。根据语言学家皮尔斯(Charles Sanders Peirce)的说法,符号一经形成,它便同时指向具体的物,以及由该物延伸出来的相关阐释。而一个符号的生命力在于,它能够在接收者心中唤起源源不断的新理解,进而营造出无穷大的想象空间。不同价位的自行车、各式各样的配件,这些都最大程度地满足了不同人群的需要,各个阶层的人都能借此充分表达各自想要传达的内容,或是身份标识、或是圈友关系,又或只是现下生活还不赖的凭证。

动画片《我和我的莫顿自行车》(Me and My Moulton 2014)画面。

动画片《我和我的莫顿自行车》(Me and My Moulton 2014)画面。

不过,朋友圈的“晒骑行”中,多数时候晒的并非只是爱车。

新手入门骑行者偏重体验分享,重视情绪反馈。他们也许并未配备码表,但大多会下载一款骑行APP,在设定的目标里程完成后“发圈”记录,分享配速、用时的同时,也乐于表达长距离骑行带来的成就感。除此之外,沿途见闻也常常是“晒骑行”的标配。部分分享或许走向有仪式感的即兴打卡,而其中长期坚持的玩家,则逐渐加入骑行“发烧友”行列,他们更看重骑行的路线,不断解锁新的地图,在循序渐进的提速中获得自我突破的快感。当然,这之中也不乏有专业骑行者,他们热衷参加骑行比赛,朋友圈俨然成了微缩版的训练日志。

无论分属哪类,这些日常的骑行分享确乎在社交媒体上掀起一波“骑行热”。那么,持续接收骑行运动社交信号的我们,是否会在某一刻产生出门一试的念头呢?换言之,作为一种健身潮流的“骑行热”,当真会“传染”吗?

骑行,也是会传染的

动画片《疯狂约会美丽都》(Les triplettes de Belleville 2003)画面。

动画片《疯狂约会美丽都》(Les triplettes de Belleville 2003)画面。

在骑行圈,比利时车手阿维马特(Greg Van Avermaet)名声在外。2016年8月,这位出生于1985年的天才骑手在巴西里约热内卢奥运会上一举摘金。那场令骑手们精疲力竭的“拉力赛”中,他仅用时6小时9分便完成了150英里(约为241.35千米)的赛程,平均速度每小时23.3英里,最高时速每小时67.1英里,而最高踏频则达到了每分钟173转。要知道,当天的最高气温可是超过了37摄氏度。

当然,天才骑手的顶级表现并不是我们今天谈论的重点。之所以在此提及,是因为他在赛后的一个举动为今时今日的“骑行热”隐约埋下了伏笔。比赛结束后,阿维马特将上述一系列专业数据上传到了名为“Strava”的社交锻炼APP上,可以粗略将其类比为时下的健身应用程序Keep。在这次分享中,他累计收到超15000个“点赞”,一时间轰动全网。据称,这些来自网络世界的“点赞”带给他的荣誉感,超过了他在一年间参加的任何线下活动。

更何况,这一分享行为本身几乎没有任何成本。此类健身APP往往会详尽记录运动的全过程,从可视化的路线图,到数字化的各项分析,一应俱全。同时,它们还与各类社交平台打通,使用者能够一键与朋友分享锻炼记录。健身的数字化与分享性让“锻炼身体”不再是一项仅与个人有关的事情,它逐渐成为一种社交谈资。

《愤怒的自行车》(The Bikes of Wrath 2019)剧照。

《愤怒的自行车》(The Bikes of Wrath 2019)剧照。

有趣的是,据平台方发布的对比数据来看,当我们与朋友一起跑步、骑行时,我们的确花费在这些运动上的时间会更长。而当线下的集体锻炼受限时,社交平台的运动分享提供了一种打破时空的社交在场。运动中的同伴效应借由这些社交信号在虚拟世界持续发挥影响,在朋友圈撒播式的骑行分享下,不断有新的成员被感染,加入这场运动狂欢。

不过,仅凭集体锻炼与独自锻炼的投入对比就能说明锻炼具有“传染性”吗?或许,朋友圈“晒骑行”的人,只不过碰巧都是潜在的骑行爱好者罢了。这一问题同样引起了美国“数据狂人”锡南·阿拉尔(Sinan Aral)的兴趣。为了弄清楚健身在数字化后是否具有传染性,他和团队设计了一项经典的“自然实验”。以跑步为例,在前期搜集110万名跑者的锻炼数据后,团队得出天气与户外锻炼之间具有相关性。听上去,这个结果并不意外,我们很容易理解,天气晴好时,人们出门锻炼的欲望更强,而当大雨倾盆时,多数人则会选择待在家里。这和社交分享有什么关系?

《练习曲》(2006)剧照。

《练习曲》(2006)剧照。

别着急,阿拉尔道出了其中的关键——我们的朋友往往遍布各地,很可能彼此正经历着完全不同的天气。这意味着,如果上海骑友分享的晴好天气,让身处阴雨连绵的北京的你骑行更远的话,这很可能是因为朋友间的社交影响。最终的研究结果证实了这一猜想,锻炼本身确有传染性。也就是说,当我们在朋友圈看到好友多骑行了10分钟,这很可能促使我们在同一天再骑3分钟,而当我们注意到朋友额外燃烧了10卡路里,我们很可能会加把劲儿,再多骑行一段距离。

如此说来,朋友圈的“骑行热”本质上确实说明社交媒体是一种大型“炒作机器”。看到夜幕降临时“下饺子”一般的骑行车队驶过,或许你也在某一刻为一场夜骑而心动,尽管并不是每次心动都能化成行动。社交化的同伴效应还有后半句,它的影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减弱,朋友圈里今天的骑行分享到了明天对你的影响就会减小,更别提到了后天,这种影响会更小。

《炒作机器:社交时代的群体盲区》,[美]锡南·阿拉尔 著,周海云 译,中信出版社,2022年5月。

《炒作机器:社交时代的群体盲区》,[美]锡南·阿拉尔 著,周海云 译,中信出版社,2022年5月。

超越“现象”,回归身体感受

无论骑行同伴效应的影响力如何随着时间递减,今年夏天,骑行确实成为了一种潮流。它掀开了原先盖在自行车上的那层“遮光布”,让骑行圈之外的人看到了作为一种锻炼方式的骑行,也恢复了那些将自行车视为通勤工具、“日用而不知”的潜在骑行爱好者的感受力。即便没有一辆专业的公路车,扫码一辆共享单车也依然不妨碍加入这场“骑行热”,重要的是,以怎样的心情。

只不过,一旦生活中的日常上升为一种“现象”,似乎都无可避免地延续着“盛极而衰”的叙事,“骑行热”也不例外。这波浪头在吸引一批即兴“弄潮儿”追逐的同时,也逼退着一些经年累月坚持骑行的爱好者,往日分享训练日志的习惯也在“蹭热度”的担忧下被迫收敛,似乎一不小心,昔日静水深流的热爱就会被这波呼啸而过的热浪收编。毕竟,过往200年的骑行史上,自行车的潮起潮落发生了不止一次。

《偷自行车的人》(Ladri di biciclette 1948)剧照。

《偷自行车的人》(Ladri di biciclette 1948)剧照。

200年间,自行车曾被更为现代化的汽车挤出道路、也被上流弃置,一度成为“穷人的座驾”,可相似的是,几乎每当人们以为骑行可能就此消失时,它总会奇迹般地留存下来,甚至,不久便迎来一波新的繁荣。每一次,骑行的发展转折都超乎时人的预期,就如人们很难料到,自行车会在今年夏天意外成为社交新宠。或许,正如英国职业自行车手迈克尔·哈钦森(Michael Hutchinson)所言,骑行的历史本身不是由胜利者书写的,而是由乐观主义者书写。人们之所以热爱它,从来不是因为能用它做什么,而是它是什么,或者说,对于骑行者而言,它意味着什么。

《骑行200年:车轮上的社会史》,[英]迈克尔·哈钦森 著,孔德艳 译,社科文献出版社·方寸,2020年10月。

《骑行200年:车轮上的社会史》,[英]迈克尔·哈钦森 著,孔德艳 译,社科文献出版社·方寸,2020年10月。

不妨回想一下骑行时的瞬息感受。你双脚离地,在车轮与地面的恰当阻力中获得前进的动力。好在骑行要比步行省力,它能带你去到更远些的地方,但又是“安全的远方”,毕竟你很难一下骑出城去,也就不必为返城居家隔离而忧虑。当目的地暂时搁置,周围的环境便被重新唤醒。

如果说步行时的沉溺容易钝化感受力,车流间的飞驰让人来不及片刻停留,那骑行就是快慢随心的约会,眼前的景象化作流动的画卷,你甚至看得清路边商铺内的陈列,听得到路人交谈的话语,鼻尖飘过道旁紫薇花的香气。这些,都构成了日常生活的真实感,穿城而过时或许会发觉,人确乎是为了这些非必要而活着。

《自行车的回归:1817-2050》,[法]弗雷德里克·赫兰 著,乔溪 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8年4月。

《自行车的回归:1817-2050》,[法]弗雷德里克·赫兰 著,乔溪 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8年4月。

在《自行车的回归》中,弗雷德里克·赫兰(Frederic Heran)称这种真实感是“现实的呼吸”,是当世界正快速步入虚拟环境时,自行车可以帮人们短暂留住的东西。这大约是过往200年的骑行史中,自行车被赋予的新的意味,人们曾骑着它远游,追逐现代化,也追寻自由。如今,人们骑上自行车,出发,是为了回归真实的生活。双脚离地的刹那,暂时悬浮于居住地与工作区之间两点一线的生活模式,尝试不设目的地去出发,将注意力从外部收回,重新放归身体的感受当中。

职业骑手哈钦森曾在一次骑行出发后不久,偶遇了另一位骑行者。他正在修理被扎破的轮胎,哈钦森把气泵借给了他,两人将轮胎装回去后,又支着车聊了一会儿。在路口准备分开时,他们有过这样一个对话:

“从这里到剑桥哪条路线最合适?”这位骑行者随口问道。

哈钦森反问:“最短的路线还是最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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