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你不是要带我飞一条最美的路吗?通向大海,通向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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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你不是要带我飞一条最美的路吗?通向大海,通向春天”

当我们以一双候鸟的眼睛来看待这个世界,世界会有何不同?

本文的主角正是一种叫做「勺嘴鹬」的候鸟。它们的嘴很独特,长得像勺子;它们数量极少,被列为极度濒危物种。

他们出生在遥远的西伯利亚冻原,总是乘着太平洋的风往返千万公里,“很多小勺嘴鹬不满月就开始了10年飞行不息的一生。”

他们以归于海天的生命,书写着自己的传奇。

有一天,一只“小勺子”——盐小勺来到了这个世界上。在冻原上经历短暂的童年后,爸爸妈妈就要把他和兄弟姐妹带往南方。

却不想,这是一场在温情中饱含苦涩的旅行……盐小勺一家发现,曾经生气盎然的滩涂被铺上了冰冷的水泥,工业废水与垃圾被源源不断地排入大海……

这是一则宛如童话般带着美好与哀婉的故事。小勺子一家用自己的生命悲歌对人类文明发起控诉——正是人类对大自然的“改天换地”,在不断阻止其他生物去平等分享这个世界。

本文作者王春鸣由此向人们发出微弱的提醒:勺嘴鹬只是一面镜子。“现在看上去,只是一群群候鸟被改变了命运,但是未来会怎样,谁又说得清呢?”

下文选摘自《勺子飞来了》,经出品方授权推送。

一、寒冷的极地冻原上,一只小小鸟出生了

「我还没有见过人类呢!他们的世界这么可怕吗?」

一代代勺嘴鹬,都选择了在冻原上繁殖后代。寒冷的极地,起伏的苔原,丛林中的松鼠,沼泽地的勺嘴鹬,远处的海峡和冰川……构成了一个远离人间的完美的自然平衡。这些遥远而原始,还没有刻上文明标记的地方,被勺嘴鹬和其他鸟儿们选作爱巢与家园。

每年五六月份,第一缕金色阳光从地平线彼端照射过来的时候,覆盖极地大陆的冰雪便开始渐渐融化。当白雪褪尽,地面开始返青,星丝茸草、地蓝、白沙草、卷叶地箩……

各种冻土植物纷纷从长夜中醒来,重新笑望阳光和天空。

湿答答的泥炭藓中,大片大片的青姬木、云莓也开出了粉嘟嘟的小花。

肉滚滚的歌鼢开始到处掘洞,扩建居所,准备生育。它们尖细的牙齿啃噬草根的声音,透过稀薄的土层一直传到地面上(勺嘴鹬总是提防着这调皮的邻居破坏它们的地巢)——这是极地大陆最生动和忙碌的季节。

从南方回来的勺嘴鹬们,也精神奕奕地扑向黄绿色织锦般的广阔苔原,准备新一年的繁衍生息 ——是,它们的繁衍周期都需要顺应季节。极地的夏天有着充裕的食物和良好的环境,这简单而美好的邀请,决定了它们的生活。

在人类看来离“家”的概念很远的荒无人烟的世界,却是它们寻觅爱、得到爱、繁衍下一代的宝地。

这也许是因为基因里对荒凉和偏远的挚爱,也许是因为漫长的日照作用着它们的身心。总之,在极地的隐匿之处,它们比在南方的过冬地显得更为活泼,甚至连发出的鸣叫声都不太一样了,又多又密,调子也更婉转。

在充斥着人类气息的温带和亚热带,勺嘴鹬的叙鸣短促直白,是彼此之间不得不告诉的、交流的、提醒的语气,有时候甚至会发出尖叫。

而在极地的夏天,光线释放了荷尔蒙,它们的鸣啭是抒情的、示爱的,好像宽宽的舌头上开了一朵花,新的生命正在它们的鸣叫和欲望中降临。

就是在这里,在一片飘摇着羊胡子草的沼泽边上,盐小勺的爸爸妈妈相识了,在一起了。它们头挨着头度过了一段甜蜜的生活,在一个暖风温柔的早晨,感到了幸福的来临。

鸟爸爸饱餐了一顿之后,就飞来飞去地视察地形,决定造一个宽敞舒适的新家。它们最终选定的是一处冰碛丘陵,这里苔衣茂盛,背风朝阳,可以远离洪水,黄鼠和赤狐也很难爬上来。

夫妻两个齐心协力用勺嘴挖掘出圆形的凹坑,正忙忙碌碌着,不远处又飞来一对儿。鹬鸟妈妈的脸上,同样洋溢着遮不住的笑意——它们也快有小宝宝出生啦!

苔藓、柳叶、干花和枯草,都是布置新窝的好东西。鸟爸爸不辞辛劳,一趟趟飞到远处去采集,衔回来,在嘴里扯来扯去,使它们变得更柔软。它们要在北极的冬天来临之前,完成新生命的孕育和抚养。在这片苔原上,随处可见这样的家,星星点点,仿佛是一种世间温暖与平安的象征,也是寒冷世界里,比冰雪和阳光更优美的风景。

勺嘴鹬爸爸猜妻子的肚子里有4个小宝宝。妻子说,肯定只有3个,不过其中有一个应该特别大。不要问鸟妈妈是怎么知道的,这是大自然和母亲共同的秘密。

过了几天,鸟妈妈果然产下了3个卵,淡褐色,蛋壳上散布着小小的深褐色斑点。最后一个卵,让鸟妈妈几乎晕厥——实在是有点太大了,比另外两个大了整整一圈!

从产卵成功到雏鸟破壳,需要小心翼翼地孵化与守护,新手父母育雏失败的概率太高了。蠢蠢欲动的天敌,比如赤狐、渡鸦和黄鼠们,它们从海陆空不同方位窥视着鸟蛋和雏鸟。只要勺嘴鹬爸爸稍有疏忽(对,勺嘴鹬家庭主要是爸爸负责养娃),出去觅个食或者散步休息一下,它们就会伺机而动。邻居家的4个蛋,就是这样被渡鸦啄食了两个。

盐小勺的爸爸非常同情它们,好心地衔来两根枯枝,递给哭得眼睛通红的邻居鸟妈妈,让它加固自己的窝,保护好剩下的两只宝宝。而它自己,在等待3只小鸟出生的一段时间里,熬得羽毛都失去了光泽。只要听到一点风吹草动,它就立刻蓬起全身,恨不得羽毛变成尖刺,就怕天敌来摧毁它们的家,抢走它们的孩子。

做一个合格的父母,得要多少含辛茹苦,人类是这样,自然界也是这样。在危机四伏的环境里,身量小小的勺嘴鹬一族尤其艰难。

终于有一天,鸟爸爸感觉到温暖的腹羽下面,传来了轻微的仿佛是薄冰开裂的声音,先是黑褐色粗短的勺子喙伸出来,然后是湿漉漉的黑褐色的小脑袋。刚刚孵化的勺嘴鹬,只比大黄蜂大一点点,毛茸茸的,可爱极了。

鸟妈妈迫不及待地给孩子们取了名字,小娇和小萌。最大个儿的那只,眼睛亮晶晶的,就叫盐小勺吧!鹬鸟爸爸把早就准备好的水蚤和蠓虫,还有其他虫子,嚼碎了,小心翼翼地喂进雏鸟的嘴里。这些小家伙,要到大一点才能吃整条的虫子呢!

又过了好几天,邻居家的两只小鸟也孵出来了,不知道什么原因,显得非常瘦小,就像长着大脚的蚊子。盐小勺饿了,在自己的巢里尖叫了几声,就把其中一只吓得颤抖不止。不出所料,这两只小勺嘴鹬在盐小勺兄妹茁壮成长的同时,不幸夭折了,也许是因为在妈妈肚子里就缺少了什么营养吧!

大了一点的盐小勺,有一天摇摇摆摆地跟着爸爸妈妈飞到远处的浅水洼里寻找食物,正好听见几只白尾雷鸟在大声地聊天,说现在很多越冬地的食物都不能吃啦,人类在海边建造的化工厂把污水都排向大海,很多鱼虾贝类都有致命的毒素。

其中一只雷鸟凑在另一只耳边:“听说有些鱼虾有柴油味、塑料味,吃了会生不出蛋,或者生出来了却孵不出来。去年,我遇到一只西伯利亚银鸥,她的4颗蛋孵了我双倍长的时间,还是一动不动。太惨了!幸亏我们不用去那些傻地方!”

看来邻居家的不幸,是因为鸟妈妈或者鸟爸爸吃了有化工污染的小鱼,伤害到生殖系统了。懵懵懂懂的盐小勺,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心想:“我还没有见过人类呢!他们的世界这么可怕吗?那我们为什么还要离开自己的家去那些地方呀,为什么不能像雷鸟那样躲在雪地下面过冬呢?”

它不知道的是,美国有一个鸟类学家早就研究过花园里的知更鸟和在佛罗里达西海岸生活的秃鹰,它们因为人类喷洒的杀虫剂而中毒,在死之前,会失去平衡、抽搐、颤抖……

当人类的科学家、化学家、生物学家坚信人类可以控制自然的时候,很多野生动物却用生命的悲歌告诉人类:好的生存,取决于自然的平衡。

苔原上几乎没有黑夜,一只小勺嘴鹬在时间明亮恒静的流逝中思索着、学习着、成长着,生命在此地是多么饱含意义啊!然而未来,等待着盐小勺的,又是怎样的生活呢?

二、行路难,小不点的第一次长途旅行

「有贻贝和蜻蜓的小岛在哪里啊……」

南飞的勺嘴鹬,一生中所有的鸟瞰,似乎都是为了锁定适宜的越冬地。

年复一年,它们排出势薄力单的零星队伍,从遥远的极地沼泽出发,以柔和连贯的飞行,一路向南纵跨整个东亚大陆,到达南海和东南亚沿海的越冬场。然后在春末夏初,换好漂亮的繁殖羽,再次向北返回。

这一来一回,是近两万千米的行程。

极地的夏天短暂,而寒冷和夜晚很快变得非常漫长。一年的大部分时间,从针叶林到苔原到海边,到处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北国风光。

冬季时,沼泽附近活动的野生动物们会销声匿迹,草丛里的虫子被冻死或者钻到冻土层下冬眠,浅水里的鱼虾也会被冰封住。

北极驯鹿将翻山越岭迁移到南方的鹿场,小天鹅们飞越大陆架到达大西洋,雷鸟换上浅色的羽毛以便在雪地里隐藏,歌鼢则睡眼蒙眬地建造冻丘用来储存过冬食物,灰棕熊和极地松鼠吃得胖胖的准备冬眠。北极灯蛾的蛹最厉害,它们准备睡个10多年再变成虫……

如此,冰川极地漫长的冬天里,食物的匮乏,气候的恶劣,让勺嘴鹬们不得不选择了候鸟的命运,鼓起勇气,一年年南来北往。久而久之,这定期的迁徙就成了一种生命的本能。

盐小勺刚满月那天,苔原上又是个好天气。

它醒来看到巢边的几朵蔓山鹃凋谢了,苔藓结出一串串又黄又红的花籽。它伸了个懒腰,忽然撑着翅膀不动了——身体内部传来一种奇妙的、蠢蠢欲动的感觉。

一旁的鸟爸爸会心地告诉它:“这叫‘远方的召唤’。你看夏季正在一天天远离苔原,我们得抓紧吃饱吃好,增加脂肪,少跑跑跳跳,让腿啊消化道啊这些和飞行无关的地方尽量萎缩,为响应身体里‘远方的召唤’做好能量的准备。”

正在滑草嬉戏的两个妹妹小萌和小娇听到了,也赶紧刹住身子,围到爸爸身边。

勺嘴鹬的生命里没有人类的日期,只有周而复始的四季。

盐小勺飞翔的起点就在极地的第一缕寒风吹来之际。逆着这股带着淡淡咸味的季候风,一个自重不超过40克、双翅展开不到15厘米的软萌身影,张开小小的翅膀,和家人、朋友起,开始了单程8000千米的飞翔。

相比需要成年同类引领才能进行初次迁徙的天鹅和鹤之类的候鸟,很多小勺嘴鹬不满月就开始了10年飞行不息的一生。它们全凭本能驱使鼓动双翼,从遥远的极北之地,随着北风一路向南向西,沿海岸线飞行几千千米寻找最适宜的加油站,休息数日或数月后,再去往孟加拉的阿拉坎海岸、仰光以东的马塔湾海岸以及澳大利亚和新西兰。

这归于海天的一生,是一种宏观的决策能力。似乎除了鸟儿,没有其他生物选择这样的生活方式。

亿万年来,一群群候鸟总是跟随远古的记忆,完成生命的轮回。

据说有一种海鸟叫海鹦,它们的脑袋里甚至有一幅北大西洋的概念地图。而在本能和向往之间来回奔波的勺嘴鹬,它们的地图,则是往返于俄罗斯西伯利亚、美国阿拉斯加、蒙古国等繁殖地和中国华南、东南亚、澳大利亚、新西兰等越冬地的漫长路线。

这群勺嘴鹬靠着最初积蓄的力量,几乎每天都要飞越几百千米。它们偶尔敛翅落在海岸线休息,在长途的飞行中搜寻适宜的食物,用浅滩上的小鱼小虾补充体能后,又再次迎着北风带来的大气环流起飞。

飞飞落落,100千米、200千米、1000千米……起初每天都能比昨日飞得更远一些,盐小勺和妹妹们也努力跟上父母,学着它们呈人字形运动,先逆着风向获得上升力,然后在高空转向自己想去的地方,御风飞行一会儿。

跨海翻山,最快的总是翅膀。

看上去,它们的身姿像书法一样优美,又像音乐一样不假思索。然而这曼妙旅行,其实也是生死的历练。尤其对那些幼小的、年老的、生病的勺嘴鹬来说,可能就是一趟没有终点的旅行。

经历了数千年的进化和多年的空中训练,成年的勺嘴鹬们早就有了良好的方向感,它们在天空中靠着磁场和对山脉地形的判断进行长途跋涉。跟在队伍后面的盐小勺完全不用担心找不到方向。

让勺嘴鹬们感到忧心忡忡的,是如何在漫长的南迁北归途中,找到安全且食物丰美的驿站。

飞越太平洋的长途旅行,会损耗它们的体重,千百万同伴会被极度的疲惫和饥饿压垮。而那些坚持下来的,也迫切需要补充能量。然而人类将整个地球划出国界,一草一木、天空大海都收归己有,不计后果地开发利用,留给勺嘴鹬们的生活资源,实在是少得可怜……

后来,盐小勺和它的小青脚鹬朋友每每聊到这个问题,都忍不住唧唧叹息。是的,它的朋友不是另一只勺嘴鹬,而是远亲关系的青脚鹬——在它的少年时代,真正的同类正在越来越少。

已经连续飞翔3天了,太阳像罗盘一样照耀着眼花缭乱的旅程。前路茫茫,盐小勺憋着一口气,努力扇动几乎已经麻木的小翅膀持续飞行着,期待着可以降落栖息的地方。

这时候,如果有人在大海边看见它们,会觉得它们就像一把抛向天空的小小箭矢,有的箭如离弦,有的强弩之末,仿佛随时会“哗”地一下掉下来。

盐小勺的妹妹小娇真的就像一颗小石子——在横跨太平洋的时候,遇到了暴风雨,被雨点击中眼睛的小勺嘴鹬姑娘,本来就已经饿得心头发慌,落在了松散队伍的后面,此时终于越飞越慢,越飞越慢,忽然跌落下去。那个孤绝的黑点瞬间被天地吞噬。

与小娇平行飞行的盐小勺,凄厉地尖叫了一声,却只能像爸爸妈妈那样继续往前,在风雨之下穿梭前行——连1秒的停顿都不能有。盐小勺第一次看到了亲人的死亡,它小小的心,被空中飘坠的妹妹砸开了一个口子。在面对灾难的时候,没有谁能够庇护你。

起起落落,饥不择食,身体充满了一种近乎失重的轻盈。1个月以后,天赋极高的盐小勺终于成为西太平洋上御风而行的小能手。它飞越了大半个地球,从北半球来到南半球,见识到了从西伯利亚到东亚的大部分风景,渐渐耳聪目明。

途中最快乐的一段,就是在黄海和渤海沿岸飞行的时候,因为已经完成大半行程,整个队伍也比较放松,勺嘴鹬爸爸偶尔会振翅一挥:“可以下去休息啦!”

在它们的双翼之下,海正闪着橙黄色的光芒,海边的沼泽地,则像一块解冻的冰微微松动着。鸟声、涛声和不远处村庄的嘈杂,让一切加速解冻,那解冻的声音,就像飞羽沙沙作响。

于是它们满怀渴望地飞下去,颤巍巍地在海岸上站定,拖着因长时间飞行而一时无法收拢的翅膀,一瘸一拐地捡食潮间带上散落的贻贝和毛蚶。这些小小的海生物,能够转化成它们的脂肪和肌肉,支撑它们完成持续飞行的旅程。

也有些时候,它们不得不很快就恹恹而起——不知道是先到的鸟群,还是小气的人类,似乎藏起了所有的美食……如果是在过去,早个50 年,盐小勺的另一个妹妹小萌可能就不会因此饿死累死。勺嘴鹬家族之所以选择这条线路迁徙,是因为在黄海沿线,富饶的潮间带大到没边,各种藻类和鱼虾类不仅充当了果腹之物,还是可以回味很久的美食。

然而这一回,大海让初涉人世的盐小勺频感失望。鹬鸟们记忆中的大海和海滩,好多已经成了规划好的工业用地储备区,很多风力发电的扇子高高地扇动着,破碎的贝壳和褐藻的茎秆一片混乱。

成鸟们根据过往经验选择的落脚点之一,是韩国新万金防潮堤。然而曾经最茂盛富饶的大滩涂、大沙屿,竟然变成了一片灰蒙蒙的工地。

挖掘机和拖拉机像怪兽一样,哐当哐当、吭哧吭哧,发出工业文明的怪叫,把无边无际的大海填了起来,据说有40000 公顷——那可是和北方苔原一样广袤的水域啊!

但是现在,白茅草滩没有了,红盐蒿滩没有了,可以栖息和觅食的大片滩涂不见踪影。一些次生湿地,袒露着贫瘠干瘦的脊背,干涸的浅塘里触目可及都是蛏类和贝类的空壳,偶尔能见到跳鱼和潮蟹早就腐烂发臭的尸体——根本不能入口。

稍事休息之后的盐小勺学着妈妈的样子,笃笃笃地疾行着,用小勺子翻开一个又一个倒扣的贝壳:淤泥、淤泥、淤泥、空的、淤泥……它用勺嘴笃笃笃地啄着那些空壳,觉得自己都快疯了。

在盐小勺它们降落之后又过了很久,妹妹小萌才半跌半飞地落下来。它蹲伏在泥沙地上,身下压着一截枯枝,圆圆的脑袋恹恹地垂着,断断续续地呻吟:“妈妈,这里没有你说的那么好嘛,有贻贝和蜻蜓的小岛在哪里啊……”

——是的,在哪里啊?

其实何止是这里,这些年来,一路上无数的潮间带栖息地都在不断缩小,甚至消失了,完全不见了。许多过去为候鸟们提供能量补充的中转站因为各种原因呈现出种种疲态,被过度开采和开发的大自然累了。

盐小勺拖着小短腿,在干涸的浅滩上,无助地用扁扁的喙左右试探着。它好不容易找到一条小沙虫,边扯边回头,却看到妹妹仰翻在地上。妹妹抽搐了一下,合不拢的眼睛里蒙着一层黑色的阴翳,它在一生中最脆弱、最疲惫、最饥饿的时候死去了。

勺嘴鹬妈妈含着眼泪,翻开一层一层沙土,不是觅食,而是试图掩埋自己的孩子。小小的沙丘隆起天地间最小的弧度,那暴露在外面的尾羽,其实还没来得及好好长成,凌乱地翘着,像一面小小的黑色旗帜在海风中飘零折落。在勺嘴鹬妈妈堆起的土丘不远处,还有一只不知何时死去的红腹滨鹬,它的爪子蜷曲着,尖尖的喙上沾满沙土,显示出死前的剧烈挣扎。不知道为什么,它一侧的翅膀血肉模糊,羽毛与沙土纠结在一起。

勺嘴鹬妈妈无力地靠在勺嘴鹬爸爸身上:“亲爱的,你不是告诉我,要带我飞一条最美的路吗?通向大海,通向春天……”

本文节选自

《勺子飞来了》

作者: 王春鸣

出版社: 湖南文艺出版社

出品方:浦睿文化

出版年: 2022-2

编辑 | 陈逍遥

主编 | 魏冰心

配图 | 书中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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