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办公,为什么比上班还累?

在家办公,为什么比上班还累?

疫期复工已有两周,在家办公的你,工作还适应吗?

无需关心天气如何,不用考虑是否堵车,懒腰一伸,电脑一开,边撸猫边工作,心情不好倒头就睡……曾几何时,在家办公是不少人梦寐以求的憧憬。在亲身体验之后,你是否还喜欢在家办公?

受疫情影响企业纷纷“在家上班” 多款云端办公软件出现网络拥堵,视频来自新京报“我们视频”。

上周初,我们发起了“疫情之下,你的工作故事”的读者征集,邀请网友讲述自己在疫情期间的工作与生活。不少来信的读者表示,在家办公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习惯的工作节奏被打乱之后,如何在生活与工作之间寻找新的平衡点让人困扰。

另一方面,这次突如其来的疫情,也为一些企业提供了一次在家办公“大规模实验”的机会。技术进步推动的“去办公室化”,能否让远程办公成为未来工作方式的新趋势?新京报记者就此采访了北京大学经济学院教授苏剑、北京建筑大学助理教授梁萌,聊一聊技术进步与工作方式的变迁所带来的挑战。

采写 | 新京报记者 李永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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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办公比上班还累?

“早上9:30通过钉钉进行视频早会,计划安排当天工作。上午通过电话、微信等与客户沟通,下午通过云平台进行专业知识学习,晚上19点通过夕会听取当天与客户沟通情况,提问学习情况。结束后给读书会写一遍书评,然后跑步机上运动一个小时,洗澡睡觉。”

一位在乌鲁木齐从事销售管理工作的读者@一叶知秋在给我们的来信中记录了自己在疫情期间紧张又充实的日常生活。远程办公比平时去公司上班更忙,这是不少上班族的切身感受。给他们造成困扰的,正是为了提高远程办公效率而出现的线上办公软件。

表情包“开始在家办公”(来自@闪萌表情)

不少上班族在社交平台上抱怨,在家办公以来,以前每周的工作报告变成了每日报告。本来一周一次的痛苦,现在每天都要承受。“天天交日报,总感觉上司变回了班主任。”

视频会议也成为了吐槽的对象。“以前洗头化妆是为了约会,现在是为了开会。很多办公软件甚至紧急上线了视频美颜的功能,以降低用户使用视频会议的心理负担。网友更是总结出了一整套的“在家办公礼仪”,“底线礼仪不坐马桶开会”、“基本礼仪不躺床上开会”,这些让人哭笑不得的段子些许流露出上班族无法适应远程办公时的无奈和自嘲。

自疫情暴发以来,线上办公软件和口罩一样,已经成为了这段特殊时期企业和员工的刚需。据“钉钉”等线上办公软件的统计,2月3日线上复工第一天超过1000万家企业、2亿上班族在线开工。2月5日,在苹果应用商店中,“钉钉”app首次超过微信,跃居排行榜第一。这也是办公类应用产品历史上首次跃居第一。

企业使用“钉钉”、“企业微信”、“飞书”等线上办公软件的初衷,无疑是希望提升员工远程办公的效率。然而,除了疯狂给钉钉打差评的小学生外,很多上班族也难以适应全新的工作模式。在科技的进步面前,法律与道德往往是滞后的。就像许多科幻作品探讨的母题,当技术前所未有地介入我们的工作和生活,不遗余力地提高效率之时,谁又来保护私域的独立性与劳动者权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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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仪式感:重建工作与生活的边界

很多人没有想到,家庭成员会是阻碍自己专心办公的最大障碍。

与父母在家,免不了无时无刻的唠叨和嘱咐,爱宠人士的笔记本键盘上,总有赖着不走的猫猫狗狗。这些尚且还能忍受,但如果家里有个孩子要养,那就真的令人头疼了。

对于职场爸妈来说,上班办公基本等于放松,而远程办公则意味着带娃加班。有些家庭为了不折腾,在生娃前几年选择不回家过年。家里没有老人帮忙,远程办公对于年轻爸妈来说简直是场噩梦。

一位年轻妈妈在接受新京报采访时说,本来上班并不困难,自从在家办公以后,一边处理工作事务一边带娃,还有家务等着做,感觉从来没有这么忙过。

另一位职场妈妈则在采访时道出了自己的心得:“首先要把房门反锁,把那个安静不下来的小捣蛋鬼挡在门外;其次打造一个相对舒适的工作角,让工作变得愉快一些;最后仪式感很重要,要明确上下班的边界——这是对下班起码的尊重!”

在家办公之后,生活与工作的界限不再明晰。“仪式感”这个词,就成为了不少职场人找回工作状态的方式。

一些外企员工在社交平台上留言道,现在视频开会前不仅要收拾妆容,还会特意挂上平时在单位上班的工牌。在网络上,年轻人纷纷晒出自己在家工作时的“工位”。通过刻意布置一些熟悉的情景,也是让自己专心投入工作的有效办法。

电影《囧妈》(2020)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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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之后,最想做的事是“去上班”

有些人苦于在家办公,更多人苦于无法办公。一些来信者写到,春节以来长时间的不工作,让失去了 “两点一线”的自己,感到了茫然和迷失。

“从大年三十我就没工作,公司让我们在家休息,工资照发,我挺轻松的……说实话,在公司里我的工作不多,但我很认真,我的文笔很好,写总结写计划是我的长项,但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长时间不工作,说实话心里有些不忍,也有些失落,十年前我在公司那是叱咤风云的成功者呢……”

——读者@闲来无事不从容来信

对于一些人而言,在家办公减少了上班的通勤时间,避免了每天没完没了的会议。然而,由于不同行业的性质,还有大量无法远程办公的企业、个体户和普通职工,每天计算着日子,焦急地等待着这场疫情的结束。

在新浪微博“疫情之后最想做什么”的话题上,看到最多的回复是“想去上班”。无论是急切等待复工的,还是受不了在家办公的,大多数人还是希望尽快结束这段特殊时期的工作模式,回归日常工作的正轨。

作为这次疫情中的应急办工模式,远程办公能否成为未来办公的新模式呢?

相比于国内,远程办公的概念和实践在一些欧美国家的企业中早已普及和推广。据前瞻产业研究院2017年的研究显示,美国超过八成企业引入了远程办公制度,已有3000万人在家中远程办公,占美国工作人口的16%至19%。一些跨国公司和互联网巨头更是远程办公的坚定拥趸。不少专业人士预测,未来的十到十五年之内,远程办公会成为办公模式的新趋势。

远程办公究竟好不好?工作方式的改变如何影响人们的生活方式与社会结构?新京报记者就此采访了北京大学经济学院教授苏剑、北京建筑大学助理教授梁萌。

对话

苏剑 & 梁萌

苏剑(上),北京大学经济学院教授、北京大学国民经济研究中心主任。研究方向为宏观经济学,中国经济等。著有《内外失衡下的中国宏观调控》,译有《高级宏观经济学》等;梁萌(下),北京建筑大学文法学院社会工作系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劳动社会学、社会性别与发展,著有《加班:互联网企业的工作压力机制及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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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办公室化”,必然让人更自由吗?

新京报:疫情之下,很多企业选择让员工“在家办公、远程办公”的模式。实际上近年来,越来越多企业倡导远程办公。远程办公模式是如何兴起的?互联网企业的崛起与远程办公模式有什么关系?

苏剑:远程办公需要两个要素:1、主要产品是非物质产品,主要通过信息传输解决员工之间的协调、沟通、产品的传输等问题,如果是物质产品的生产,就将产生巨额的运输费用;2、高超的信息传输技术。

鉴于远程办公需要高超的信息技术,互联网就成为远程办公的基本条件,没有互联网,远程办公就没有可行性。

梁萌:远程办公模式的兴起首先需要互联网技术和硬件设备的支持,其次在上世纪末和本世纪初,一些公司出于节约成本(办公室租赁、办公设施、交通)和跨国、跨时区交流的需求,曾经试行过比较极端的远程办公,结果由于对员工的监管难以落实和最终效率难以与面对面办公相比而搁浅,其中的一个技术上的原因是当时电子化交流主要以文字为主,相比面对面交流丢失了丰富的沟通信息(音调、表情等)因而容易造成误解和冲突。因此,虽然SOHO这个概念兴起较早也广为人知,但却没有广泛应用推行。

近年来,互联网公司的发展首先在技术方面为远程办公提供了更好的支持,例如通过音频、视频的方式将之前缺失的沟通信息尽力弥补,为公众提供可及性和稳定性都更好的通信软件。其次,互联网企业本身的工作方式也成为一种示范,公众比较熟知的“弹性工作制”主要在互联网公司施行,与之相伴的就是远程办公技术在实际工作中的应用,从日常工作效果来看互联网公司内部的应用已经常态化、普遍化,因此这次疫情之下,大部分互联网公司都能够比较顺畅的选择延迟复工和推行在家办公,因为其平素已经积累了丰富的使用经验,各种应用场景和沟通方式比较得心应手。短时间内,工作效果不会有太大影响。

电视剧《编辑部的故事》(1992)剧照。

新京报:随着远程办公的流行,传统的办公室文化是否正在消亡?“去办公室”化是不是未来工作的新趋势?

苏剑:实际上技术进步就是具有这样的倾向,即“去办公室化”。随着物质生活资料在人类的消费品占的比重越来越低,越来越多的消费品是非物质产品,比如电影、绘画、摄影、研究与开发、诗歌创作等等,而这些产品的核心是不同形式的创新,不需要聚集式办公,甚至需要拜托聚集式办公。而其他服务业虽然可能不像这些行业那样需要创新,但技术进步为他们提供了远程处理业务的手段,比如收取房租、指挥协调等管理工作等等。这些都在促进着“去办公室化”。

“去办公室化”当然是未来工作的新趋势。人都是追求自由的,谁都不喜欢永远处于同一个社会和自然环境、被困在同一个狭小的空间、面对同样的一群人。随着技术进步,人们可以移动办公,根据自己的心情和理想不断变换自己的生活环境,今天可以在南极陪着企鹅办公,明天可以在地中海的邮轮上吹着海风看着海景办公,后天可以在北京长城的烽火台上俯视着北京城办公,这才是真正丰富多彩的生活,同时又不耽误工作。

但是,聚集式办公至少在短期内是不会消亡的。办公室文化会淡化,但一时半会不会消失,也许永远不会消失。

梁萌:虽然沟通技术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我个人仍然倾向于认为远程办公难以成为主流办公方式,但是基于对其便利性的需求,它将作为辅助办公方式存在。这主要是因为,首先,电子化沟通目前仍然无法完全模拟和全面呈现面对面沟通的细节和信息,特别是协作和讨论等多方复杂沟通场景;其次,企业对员工的需求和期待不仅在工作绩效方面,也有对组织文化、组织身份的认同和组织忠诚度等方面的建构需求(员工也有成为群体中一分子的需求),这些是仅通过电子化沟通难以达到的。

电视剧《办公室》(The Office Season)第9季(2012)剧照。

新京报:在线工作形式是否能够促进工作创造性,提升工作效率?

梁萌:这个问题其实难以一概而论,要从工作特点、工作场景和人群类型等维度分别考虑。从工作方面,那些以劳动者个体独立工作为主而比较不需要集体合作的工作,例如高校教师的学术写作和备课等,远程办公确实是保证工作创造性和提升效率的选择,但如果是多方复杂沟通为主的工作类型,则反而无法保证工作效果,特别是团队协作不仅是信息的交流,更有情感的联结才能顺利达成(在企业以团建为主要形式,在社会组织则成为社群培育,这些都要求以面对面的交流为主要实践方式)。

从工作场景来看,单向传达性的会议显然比多方讨论型的会议更适合远程模式;从人群来看,在线办公由于对家庭办公条件和劳动者自律能力有一定要求,因此不同人群的表现会有较大差异。

在家办公的烦恼,图片来自Inc. Magazine。

新京报:疫情期间,不少在家办公的人士纷纷抱怨,在家工作比上班还要累。在线办公是否会挤压个体的私生活空间?工作与生活时间的明确划分,具有怎样的意义?

梁萌:工作压力研究领域的边界理论对这一点可以较好的解释。边界理论提出个体通过保持各个领域(工作、家庭、休闲等)的相对界限从而维护其相互间的平衡状态。但是有时某些资源的变化会提高各领域间边界的渗透性(permeability),导致某种领域受到干扰产生冲突,从而产生更高的压力感受。

这里,远程办公就是边界渗透性提升的一个要素,它使得工作和生活的时间、空间界限模糊,因此更容易造成工作领域对家庭生活领域的挤压。

当然处于不同生命周期和男女两性边界渗透性受影响程度也存在明显差异,这与社会、企业和家庭内部基于传统性别分工的认知、分工模式是相关的。也有相关研究详细讨论过这一点。

苏剑:在家办公只是远程办公的一种。由于疫情的原因,不能移动办公,所以人被局限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接触的人更少,环境的变化更小,所以比聚集式办公更单调乏味。如果没有疫情,人们可以随时出门去散散心,居家办公应该会比办公室办公要舒服得多。

在线办公是否会挤压个体的私生活空间?看在线办公的方式了。如果是居家办公,可能会挤压;但如果是移动办公,可能恰好扩大了私生活空间。

工作-生活时间的明确划分意味着职业生涯和个人休闲生活的划分。应该承认,工作只是人谋生的手段,生活才是人生的真正意义所在。二者的模糊可能导致工作对生活时间的挤压,降低生活质量。

新京报:就你的观察而言,新出现的在线办公软件(比如钉钉,腾讯会议等)有哪些利弊?

梁萌:优点当然是沟通中交流的信息维度越来越丰富,也越来越接近或模拟面对面沟通的效果,提升了沟通效率,节约了沟通成本。

但是如何把握企业管理与员工自主工作之间的平衡,是办公软件需要着重考虑的问题,其中不仅牵涉到个人隐私等技术伦理,也牵涉到劳动权益等法律问题,更实际的是过度监管有可能引发劳动者的逆反心理以及妨碍劳动者创造性的工作成果呈现,反而不利于工作推进和企业发展。

本文为独家原创内容。作者:李永博 ;编辑:西西;校对:何燕。 未经新京报书面授权不得转载, 欢迎转发至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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