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恩斯论经济萧条

凯恩斯论经济萧条

转自:商务印书馆学术中心

《劝说集》

(经济学名著译丛)

[英] 约翰·梅纳德·凯恩斯 著

蔡受百 译

商务印书馆2016年3月出版

商业衰落,失业增进,企业损失严重,这类情况目前正在演进中,形势的恶劣,是世界近代史上所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没有一个国家能脱然无累。全世界无数家庭,现在都处于困难境地——情形还不止是这样,简直是处于极端恐慌的紧急状态中。就世界上三个主要工业国,英国、德国和美国来说,我们估计大概有一千二百万工人,现在闲着无事可做。但是我不敢断定,还有些主要农业国,那里的悲惨境遇,是不是会更加严重。加拿大、澳洲和南美洲的无数小农户,眼看着农产品价格惨跌,将使他们陷于破产境地,他们的农产收获所能易得的代价,将远远低于他们的生产成本。因为世界上一些主要产品,如小麦、羊毛、糖、棉以及其余绝大多数产品,价格的低落程度简直是灾害性的。这些产品的价格现在已低于战前水平;然而,我们晓得,它们的生产成本则依然远在战前水平以上。据报导,一两个星期以前,利物浦小麦的售价,达到了二百五十多年以前查理二世时代以来的最低价格纪录。在这样情况下,试问农民将怎样生活?当然,要他们在这样情况下能生活下去,是不可想像的。

大萧条时期的商店

你也许会这样设想——事实上有些冷酷无情的人,也的确是在这样想——物价便宜必然是有利的。因为生产者的所失,也就是消费者的所得。但并不是这么一回事。因为我们从事于工作的人——这是居于人类中的大多数的——只有当有所生产时,才能有所消费。因此生产过程有了任何障碍,消费过程也势必发生障碍。

原因是在于这一点,对成本和价格两者所发生的障碍是形形色色的,但一切这类障碍对两者总是要同样发生影响的。举个例,多数工业家所负担的工资成本,实际上比前并没有什么变动。但是我们可以看一看这个恶性过程是怎样演进的。羊毛和小麦的价格跌落了。人们或者会有这样的想法,这一点对小麦和毛线衫的英国消费者是有利的。但是羊毛和小麦的生产者,由于他们生产了这些产物以后收入过少,就不再能跟以前一样地购入英国商品。英国消费者,同时也是制造这些商品的工人,这时他们却已处于失业地位。东西是便宜了,但收入在减退中,便宜又有什么用呢!

大萧条时期领取救济食物的队伍

当约翰孙博士游览司开岛时,在那里听到一个便士可以买二十个鸡蛋,他说,“先生,据我看来,并不是这里的鸡蛋特别多,而是在您这个可怜的岛上,便士实在太少了。”

如果是由于生产在效能和技术上的提高而使物价低贱,那的确是一个福音。如果物价低贱的代价是生产者破产,那却是经济上可能发生的最严重灾害之一。

说是我们对当前情况没有加以重视,那是冤枉的。然而我怀疑,我们对当前情况是否在加以足够的重视。在成百万人被迫处于游手好闲的情况下,无限潜在的财富糟蹋掉了,大好的资源,荡为云烟。这些闲置着的工人和工厂,原来是每天可以产出价值好几百万镑的货物的,在那样情况下,工人的生活要舒畅得多,愉快得多,现在却垂头丧气了。我们应当坐下来仔细认真地想一想,就像在战争中面临大敌的时候一样,应当具有最大决心,具有在不惜任何代价下行动起来的精神,来改善当前事态。然而一种怠惰气氛似乎到处在弥漫着,压得我们奄无生气,不能奋发有为。在我看来,当前局势下的一个特征是,几乎对于任何人提出的挽救办法,多少总有几句批驳——当然,这些建议形形色色,有的高明些,有的差些。这些建议内容不同,但多少总有些贡献;然而我们却一个也不采纳。

最糟的是,当我们袖手旁观,不采取任何行动的时候,却有一个绝好的借口——谈到怎样进行挽救,这件事在很大程度上是不在我们权力范围以内的。这是一个国际问题,像我们这样一个国家,依靠的是国外贸易,因此凭我们自己努力所能获得的成就是很有限的。但这不是我们无所动作的唯一理由,而且也不是充分的理由。有些是我们自己的力量可以做得到的。在我看来,另一个主要理由是,关于哪一类动作有利、哪一类动作无益这一点,存有严重的误解。今天有许多好心肠的人相信,要改进局势,他们本国和邻邦所能尽力的是,比平常更多地节约些。他们认为,在收入项下如果能少花费些,对就业就有了帮助。他们如果是镇会或州会会员,就会认为,在这个时候应守的正确方针是,对有关享乐事业或土木工程一切新设施方面的支出,都应当出力阻止。

要晓得,在某种环境下这样做是完全正确的,但在目前环境下这样做却是一个重大错误。恰恰相反,这样的举动是趋入歧途,是绝对有害的。节约的目的是使工人解除工作,使工人不再从事于房屋、工厂、公路、机器之类的资本货物生产。如果可以用于这类生产目的上的资金,已经有了很大的剩额没有使用,这时进行节约的结果只是扩大这种剩额,因而使失业人数格外增加。还有一层,某个人在这一方式或任何别一方式下失去了工作时,他花费的能力就有了萎缩,这就会进一步造成失业,因为别人原来为他生产的事物,他现在买不起了。这样就使情况一天恶化一天,造成恶性循环。

就我所能推测的是,不论什么时候你节约了五先令,你就要使一个人失去一天工作。五先令的节约,对失业可以扩大到一人一天的程度,此外可以类推。另一方面是,不论什么时候你购入了商品,你就促进了就业机会;虽然,你要促进的如果是在本国的就业机会,你所购入的就必须是在英国自制的商品。说到底,这不过是些最平淡无奇的常识。因为你购入商品时,总有人是要为你制造这些商品的。如果你不购入商品,商店里的存货就不能出清,它们就不会再进货,这就有人要失去工作了。

因此,爱国的主妇们,明天一早就出发,跑到大街上去,那里到处是广告,到处是五花八门的货色,听你选购。这对你自己是有利的,因为从来没有听到过,东西会这样便宜,便宜得出乎意外,简直是你做梦也想不到的。堆积如山的是衣料、被单、毯子,总之你要什么有什么,尽量选择吧。还有一点,你想到会更加高兴,你买这些便宜货时,是在促进就业,是在为国家增进财富,为种种有利活动开了一个端,使郎卡郡、约克州和贝耳法斯特有了机会,有了希望。

这里谈到的不过是些例子。凡是为了满足你个人和你家庭的切实需要所必须进行的,不论什么,只管放手去做,要力求改善,要争取建设。

因为我们现在所需要的,不是把裤带勒得紧紧的,而是一种向前发展、一种活跃的心情——要多干些事体,多买些东西,多制造些商品。毫无疑问,所有这些都是最显而易见的常识。假定我们竟处于这样的极端情况,把自己的收入全部储蓄了起来,完全停止花费。当然了,那就没有一个人再能找到工作。而且不久我们也不会再有收入来供我们花费。那时就没有一个人会有一个便士财富的增加,结果是人人都得饿死。事体竟会弄到这样,无疑是我们应得的报应,谁叫我们相互间拒绝买进,拒绝互助的呢——我们大家就是靠了这个才得以生存的啊。就地方当局的工作来说,情形也是这样,而且更加是这样。现在是时候了,各处地方当局应当忙起来,活跃起来,从事于各种各式的合理改进。

病人所需要的不是休息。他需要的是运动。遇事只是退缩,只是拒绝采取行动,拒绝立约定货,这叫人怎么能着手工作呢?正相反,要使经济进步、财富生产的机器重新圆滑地运转起来,唯一有效的手段是各种方式的活动。

泰晤士河两岸

至于就全国范围来说,我也希望能看到比较远大的计划,并且能够贯彻执行。几天之前听到一个建议,要开辟一条新路线,一条广阔的公路,在泰晤士河南岸,与河滨的马路平行,作为将威斯敏斯特与中心商业区连结起来的一条通道。这类想法是对路的。但是我还想看到更伟大些的计划。譬如说,何妨把整个伦敦南部,从威斯敏斯特直到格林威治,都彻底改造一下,大大地干一番,使得与工作地点相近的、比较便利的一带地区,可以容纳比现在多得多的居民,建筑可以考究些,现代设备要应有尽有,一方面为广场、街道、公园和公共场所留出足够的余地,将来完工以后,不但使我们可以耳目一新,而且对人民生活有贡献,也为我们这一代留下一个可纪念的成绩。这个计划实施时要不要雇用工人呢?那当然不用说了!这些人现在是靠着失业津贴,闲着一双手,在过着苦闷的日子。是不是就让他们继续处于这样的境地好些呢?当然不是的。

这些就是我现在要告诉你的几点主要意见。首先要重视当前局势的极端严重性,劳动人民已经大约有四分之一,现在闲着没事做;其次,这次灾害是扩大到世界范围的,因此不能单靠我们自己的力量来铲除病根;第三,然而我们自己还是可以有所作为的,我们必须使自己活跃起来,动起手来做些事,花费些钱财,使大规模企业可以重整旗鼓。

大萧条时期旨在促进就业的工程项目

但是最后我还有一个论点要向你提出。有些人听到我的建议或者会大惊小怪,他们所以会这样,我想是由于存有一种畏惧心情,认为这是一种过了分的浪费行为,目前我们都困乏得很,哪里还花得起这许多钱。他们觉得我们是很穷的,比以前要穷得多,因此应主要注意的是量入为出,这个意思就是说,我们必须缩减消费,降低生活水平,多耐艰苦,少求享乐,只有这样,才能勉渡难关。在我看来,这个见解并不符合事实。我们并不穷,我们的收入多得很,缺少的只是使用这些收入的勇气。因此我想提供一些事实,让你听到了可以鼓起兴头来,对于我们这个国家的经济力量,可以有一个比较广阔的见解。

让我先把那些明显的事实向你提醒一下。我们广大人民的生活,现在比以前任何一个时期要好得多。我们对于劳动人民中将近四分之一的失业者在进行支援,他们在依靠失业津贴过活下的生活水平,比多数别的国家在工作中的那些人可以希望达到的生活水平,还要高些。然而,处于这样情况,国家财富仍然在逐年增长。我们支付的工资,比在法国或德国的要高得多,对四分之一没有工作的劳动人民在无偿地进行津贴,关于国内的一些建设,如房屋、道路、电厂等等,仍然有相当程度的进展;尽管是这样做了,我们仍然有余力将资金向国外出借,1929年时,这笔流出国外的金额,比世界上任何别的国家可以供作这样用途的资金剩额还要大些,就是美国也不例外。

1930年代的电厂

我要问,所有这些怎能办到呢?抱着悲观见解的人们认为我们能力既差,而且用款没有节制,因此越过越穷;假使他们的说法是对的话,显然,上面所说的一些就不可能做到。我们所以能做到这些,只是由于悲观者的论调是完全错误的。我们假使能把事体安排得更好些,假使能避免陷入今天的困难局面,那就比现在还可以更加富裕得多,这是的确的。但我们也并不是一无所长的,而且也并不穷,并没有在这里坐吃老本。情况完全相反。我们工人和我们工厂的生产力,比以前不知要高多少倍。我们国民收入的增长非常迅速。上述的一些,就是在这样情况下做到的。

让我再向你提供几个数字。我们按人口计算的生产量,即使同这样近的一个日期——1924年比较,已经提高了百分之十。这就是说,我们可以在减少百分之十人力的情况下,产出同样多的财富。同战前比较,按人口计的产量提高率约百分之二十。至于国民收入,除币值方面的变动不计外,即以这样近的一年——1929年来说,那个时候已经有了大批工人失业现象(当然,今天的情形比那个时候又要差些),但一年的增长竟达一亿镑;而且像这样的增进率,一年一年地曾继续了好多年。同时在收入分配趋向公平这个方面,我们也尽了不少力量,几乎等于进行了一次革命。

因此 ,对前途要有信心,我们现在譬如是一个青年,是由于发育过速而患了神经痛,并不是老年精力衰弱的时候,患了无可救药的风湿症。我们没有能充分利用当前的机会,我们的生产力有了巨大增长以后,没有能为增出的生产力寻求出路。因此我们不可垂头丧气,消沉下去,必须振作起来。不论就个人说或就全国说,要医好创伤,唯一良方是大胆活跃和企业精神。

亲爱的凤凰网用户:

您当前使用的浏览器版本过低,导致网站不能正常访问,建议升级浏览器

第三方浏览器推荐:

谷歌(Chrome)浏览器 下载

360安全浏览器 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