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小莲:放弃比坚持更加困难

彭小莲:放弃比坚持更加困难

有一次,一个观众对我说:你的小说比你的电影好看。

我说:那是一定的!

为什么说,一定呢?

因为,小说是一个人的战争,你出征了,只要顽强地打下去,即使把自己打得头破血流,只要你敢于坚持,你还是会胜利的。电影,是世界大战,我常常还没来得及装上子弹,已经被打得溃不成军。

在我惨不忍睹的时候,年轻的小制片在微信上对我说:导演,坚持!

是的,我只有坚持,对于我,放弃比坚持更加困难。放弃了,我就一无所有。我继续读书、写作,我要为下一部戏做好全部的准备。我写得很慢,我知道我没有多少读者,可是我像一头倔驴就是不肯回头,因为我一旦回头,我就写不出东西了。

——彭小莲

导演彭小莲

秋天

秋天,梧桐树的叶子渐渐发枯了,飘得满街都是;可是沿街的桂花树就在那个时候开花了,只要彩云一打开窗户,就有一阵一阵的香味飘进屋子。秋天的记忆,就是闻到桂花的香味。好像,彩云身上都沾满了这香味,因为她开始上夜校了,在读扫盲班;每天晚上回家,都带着一股香味跑进屋子。妈妈替彩云交了全部的书杂费,学费是政府免去的。每周三个晚上有课。学校很近,只要走过两三条马路,在华亭路的尽头,一个三岔路口的拐角上就是东湖路小学,那是一个资本家留下的法式花园洋房,现在改成了小学。白天是一个六年制的小学,晚上就借助他们的教室开办扫盲班。每天下午,彩云做完家务,就在厨房里做功课,她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然后就在本子上写着,有时候又拿橡皮在本子上使劲地擦。总之,她做作业比她做家务还使劲。小徐叔叔走进厨房,看了看彩云,彩云没好气地跟他说:看什么看?我在班上也不算是最差的。

小徐叔叔看见彩云好像有点怕她,跟我们说话都凶得很,惟独不敢这样对待彩云。即使彩云冲他几句,他也就缩一下脑袋,像没有听见似的走掉,有时候彩云话说重了,小徐叔叔会喃喃地说道:不要这么凶呀。

彩云的铅笔已经写成一个小铅笔头了,捏在指尖头上,一使劲笔芯又断了。那笔实在不能用,彩云把笔扔掉,捏着铅笔芯子,还在那里写字。小徐叔叔经过厨房看了看,立刻回到自己的房间,像是早有准备一样,把一支用两分钱买的铅笔,放在彩云的面前。彩云抬头看了看他。小徐叔叔说:我用钢笔,这铅笔不好使,你拿去用。彩云冲着小徐叔叔莞尔一笑,嗷哟,那个甜美啊,西下的阳光从窗子里软软地照进来,把彩云的脸都照红了。倒是小徐叔叔像没事似的,掉头回到哥哥的房间里去了。

夏天结束最明确的象征,就是一到晚上,马路上不再有人搭着床板睡在露天。特别是小孩子大叫着“光明抓强盗”的喊声消失了。偶尔有孩子的叫声传来,也会划过天际,扩散到很远很远的地方。院子里,变得很安静,看不见太多的人影。妈妈拉着我的手,说:我们去公园里走走,好吗?

我突然从房间里冲出去,从客厅窜到厨房,又从厨房窜进自己的房间:去公园、去公园啦!妈妈根本不阻止我,她走到哥哥的房间,向小徐叔叔汇报说:我带孩子出去走一圈可以吗?

走到哪里去?

就在襄阳公园走走,我很久没有带小孩出去玩了。今天的东西翻译完了。

彩云去吗?

只听见彩云在厨房大叫:我不去,我还要做功课,明天考试了。

小徐叔叔看了看我们,生气地说:那就早点回来。

我们一出门,妈妈就在楼底下的墙角边上,贴着我的耳朵,悄悄地跟我说:我们去黄逸峰伯伯家里,不准说出去!

我使劲地点头,我们家从来就是有很多秘密,我不会说的。但是,妈妈还是不放心地跟我加了一句:跟小阿姨彩云也不要说哦?

那哥哥呢?

也不要说,跟任何人都不说,不然妈妈不带你出去了。

你跟我说过的事,我都没有跟人说过。

好孩子!你跟着妈妈小跑步,一口气跑过去,好吗?

我又是使劲地点头,于是,就在院子里不到一百米的地方,我们从三号楼一下就跑到了一号楼。往那里跑的时候,妈妈一直回头张望着家里的窗户,肯定那里没有人在偷看时,她拉着我的手,一下窜进了一号楼。她还是跟我说:我们勇敢点,自己走上楼。

其实,我长大以后才明白,妈妈不想让开电梯的人看见我们。那个时候,我不懂,我说走不动了,妈妈会弯下腰抱我上楼。我又会说:不要,我自己走吧。到了黄伯伯家里,我就在客厅里跟黄伯伯家的孩子玩耍,他们都在上高中了,他们跟我做游戏,还给我讲故事,大姐姐还剥了橘子给我吃。那会儿,妈妈就跟着黄伯伯走进他的书房,然后黄伯母立刻就关上了门,不知道他们在里面说什么。整个晚上,我可以在那里疯玩,玩得我满头大汗,开心啊,我甚至放声唱歌,把大哥哥大姐姐都逗得开心得很。唱完了,我就开始跳舞!

过了很久,妈妈从黄伯伯的书房出来了,妈妈说:我们回家吧。

让我再玩一会儿吧。

回家了,大哥哥大姐姐要做功课啦。

那我坐在边上不吵他们!

我们下次还会来的。上个厕所,我们就走。

说着,妈妈带着我走进厕所,她打开电灯,那灯光不像客厅里的光线,老觉得特别暗淡,我坐在马桶上,一抬头看见妈妈在黑暗中,拿了一张草纸捂着嘴,一直在那里憋着,她整个身子都在抖动,只看见眼泪不停地往下淌,一会儿,妈妈几乎要哭出声音。我问妈妈:你为什么哭了?

妈妈深深叹了一口气,把脸上的泪水擦干净。

妈妈,我们为什么要到黄伯伯家?

你不喜欢来吗?

喜欢。可是,一到黄伯伯家,你就哭了。

妈妈没有回答我,自己又在那里哭了起来。

黄伯伯说,爸爸,可能还要等一些时间回家。

为什么还要等啊?

黄伯伯说,爸爸出差的地方很远很远,回家不方便。

为什么黄伯伯知道爸爸的事情?

黄伯伯过去是你爸爸的领导。

哦。

我答应着,其实我什么都不明白,只知道去黄伯伯家是不能告诉任何人的。

妈妈不再哭泣,可是她的两颊已经哭得红红的,皮肤绷得很紧,锃亮锃亮。妈妈打开洗手池子上面的小镜子,在那背后是一个小橱门,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粉盒子,她打开盒盖,拿起里面的粉扑子,在脸上扑上了点粉。看着妈妈,我又忍不住问道:妈妈,你为什么要扑粉啊?

妈妈要好看啊。哭多了,脸上不好看了。

你不是说好孩子不哭,可是你怎么一直哭啊?

不哭了,妈妈不哭了。

可是,我只要跟着妈妈去黄伯伯家,每次都会经历这样的场面,真的不知道他们和妈妈说了什么,妈妈为什么总是这样哭着离开那里。当我们一进门,小徐叔叔就会问我:回家了?

我早就知道怎么回答:襄阳公园关门了,他们关门前,会摇铃的。妈妈和我跟在摇铃人的后面,所以我们又可以走一圈。

妈妈微笑地看着我,后来妈妈问我:谁教你这么说的?

我得意地看着妈妈:我自己教自己的。

以后你这聪明的小脑瓜,要用在学习上啊!你爸爸会开心死的。

晚上,只要彩云去上夜校的时候,我们就不会去黄伯伯家,妈妈在屋角的那一头,埋头翻译,我会早早就睡觉了。等到深秋的季节,西北风开始刮起来了,那些枯叶打在玻璃窗上,会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彩云很晚还没有回家,妈妈有点着急,她走到客厅对哥哥说:小弟,你去东湖路小学看看,彩云他们怎么那么晚还没有下课?

我不去,我明天有中考,复习题还没有做完呢。

妈妈什么都没有说,直接走进厨房,打开后阳台的门,在那里往街道上张望。枯叶又刮进房间,风声呼呼地叫着,昏暗的路灯下,什么都没有看见。妈妈在厨房坐着,不安地看着后阳台,后门就这么打开着,也不管那风直直地往屋子里吹,似乎开着门,会看见彩云似的。

突然,她站立起来,走到哥哥的房间,对小徐叔叔说:你可以去东湖路小学看看吗?

小徐叔叔警惕地看着妈妈,妈妈还在继续说着:她一个大姑娘,那么晚。我还是不放心,她来上海才一年多。

小徐叔叔犹豫了一会儿,放下手上的书,然后走到门背后,取下挂在门后的警帽。他还没有把帽子戴正的时候,妈妈又说话了:你可以换一件便装去吗?

小徐叔叔还是什么都不说,又把帽子挂回到原位,脱下了身上的警服,才出门。妈妈走到我的床边,靠在我的床头,我说:妈妈给我讲个故事好吗?

好!

妈妈很少会给我讲故事,她一回家就是趴在那里翻译,那天晚上,她心神不定,我就乘虚而入了。妈妈那天不是给我讲故事,她给我唱了一首歌《小麻雀》,唱一只老麻雀,白天出去给她的孩子寻食,等她嘴里叼着小虫回家的时候,发现鸟巢里面,她的小麻雀不见了,所以最后就是一直唱着“小麻雀呀,小麻雀呀,你到哪里去,你的妈妈回到家里,你到哪里去了”。

我听了觉得好伤心,我问妈妈:小麻雀到哪里去啦?

妈妈摇头,她说:不知道啊,所以老麻雀就一直在问。

妈妈站起身,又走到窗户前往外看,突然她在那里敲窗户,我从床上爬起来,妈妈赶紧把毯子给我裹上:不要着凉了。我和妈妈一起敲窗户,因为我们看见梧桐树下,被风刮秃的树枝下,远远的地方,是小徐叔叔推着自行车,车子的另一侧走着彩云。他们俩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默默地走着。彩云手上还捧着她的课本。我说:妈妈,我们开窗叫小阿姨啊。

不要叫,那么晚了,马路上人家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好,睡觉去了。

我还是趴在那里看着,妈妈把我抱上床,为我掖好被角,回到桌前翻译去了。

彩云一进门就到妈妈那里:朱同志,你急死了?没事啊,今天考试,大家都考不出来。老师说不考了,又跟我们讲了一课,所以晚了。

没事就好,家里不能再出事啊!

朱同志,你放心啦,我不会出事的。

以后我们讲好了,哪天要晚回家,就让小徐接你去。

不要的,我这么大的人了,出什么事啊!上海的马路,很安全的。

天,越来越冷;黑得也越来越早。等彩云去上学的时候,天早就黑成一团了。晚上,小徐叔叔常常去学校接她回家。有一天晚上,哥哥站在客厅的窗户前,看见小徐叔叔是用自行车把彩云载回家的,彩云坐在小徐叔叔的书包架后面,侧身坐在那里,她靠着小徐叔叔的身体,两条腿还在那里晃来晃去;后来小徐叔叔下车晃动了一下,吓住了彩云,她一把在身后拦腰抱住了他。小徐叔叔右腿从前面的车杠子上跨下来,稳稳地跳下车,一把拉住了彩云,彩云在那里揉眼睛,一会儿看见小徐叔叔为彩云翻开眼皮,对着眼睛吹了吹,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可以看见他们都在那里咯咯地笑着,笑得非常开心。哥哥恶狠狠地说道:叛徒!

后来哥哥跟我说:以后,不许跟小阿姨说话。

为什么?

她是叛徒。

什么叫“叛徒”。

跟那个警察说话的人,就是叛徒。

妈妈不是也和小徐叔叔说话的。

你少跟我啰嗦,什么小徐叔叔,小徐叔叔的,他跟我们家没有关系。

你要是跟小阿姨话多,我就揍你!

我不喜欢我的家,那里每天都有什么说不清的事情发生,然后就是跟你说:不许出去说。有一天晚上,彩云在厨房里不出来,妈妈走过去问她:彩云,今天怎么不去上夜校啊?

没有想到,彩云突然嚎啕大哭起来,把妈妈吓住了。

好好说,你们老家出什么事啦?

彩云在那里摇头,可是就是不停地哭,手上捏着她的新毛衣。

那哭什么啊,你说话呀。

朱同志,朱同志,你看啊……

彩云摊开那件新毛衣,上面全是洞眼,妈妈惊着了。

出什么事情了。

肯定是小弟,他把我的新毛衣剪了……剪了那么多洞。

不会是老鼠咬的吧,小弟为什么要剪你的毛衣。

绝对不是老鼠咬的,你看呀,老鼠哪里会咬得这么整齐?

妈妈接过毛衣认真看着。彩云看了看客厅说:你说是谁剪的?

妈妈掉头朝客厅走去,哥哥在那里做功课,妈妈敲了敲敞开在那里的房门。

你跟我说实话,是你干的吗?

哥哥低着头根本不搭理妈妈,还在那里写作业。

你给我说话!

剪了又怎么样?

妈妈完全没有想到,气得手都在那里发抖,突然从门背后抽起了扫帚,对着哥哥的头就劈了过去。这时候,在一旁一直观察着妈妈的小徐叔叔冲了出来,一把扯掉了妈妈手上的扫帚:有话好好说,打孩子是不对的!

你不要管。

不能打孩子!

妈妈像什么都没有听见,冲着哥哥大叫着:你是存心要气死我?你惟恐家里太平是吗?你还要给我惹什么事情?给你好吃好穿,你还要怎么样?你要是嫌日子过得太好,你给我滚出去!

滚就滚!

没有想到哥哥突然站起来,夺门而出。妈妈气得瘫坐在椅子上。彩云拉着小徐:你快,快出去追小弟啊。

让他走,他有本事就走。譬如我没有生这个儿子!

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把他叫回来啊!

彩云打开了大门,一把将小徐推了出去。那一晚,家里的灯一直亮着,到很晚很晚,穿着警服的小徐叔叔才把哥哥带回家。妈妈坐在客厅里,看见他们进门的时候,根本不理睬哥哥,倒是非常客气地对小徐叔叔说:

谢谢,辛苦你了。哥哥低头走在前面,小徐叔叔像押着一个犯人,他们走进哥哥的房间。

后来在厨房里,彩云一边把那件被哥哥剪坏掉的新毛衣拆了,一边对小徐说:这家人家,看来是做不长了,我什么地方对不起他们,把我这么好的毛衣剪了那么多洞。

我吓坏了,我去问妈妈:小阿姨要走啦?

为什么?

我把听见的话告诉了妈妈,妈妈非常生气,她猛地从书桌前站立起来,大步走进厨房,看见小徐叔叔还坐在边上,她对彩云说:你到客厅里来一次,我有话跟你说。

彩云坐在妈妈的对面,妈妈问她:彩云,你凭良心说一句话,你到我们家来,我待错过你吗?你的新毛衣,我是双倍赔你的。你还问我,朱同志,这旧的就给我,断掉的毛线结起来,还好给小把戏结条绒线裤。我说,不要了,你留着自己用。你还要我怎么待你?

我又没有说你不好。

那你怎么去跟小徐说,这家人家,看来是做不长了?

彩云瞟了我一眼,我低着头。彩云嘟嘟囔囔地说道:刁什么嘴啊。

你不要这样跟我小孩说话,家里的事情,她不跟我说跟谁说,总是要有一个当家的。

你不要我做就不要我做算了,我明天就走。

随便你。彩云,我跟你说,我们家的人,都是正正派派的人。你是劳动人民,我们一直把你当自家人,没有怠慢过你……

说完,妈妈走到我的身边,拉上我的手,转身走进我们自己的房间。彩云跑到厕所里,关上门在那里大哭起来。小徐从哥哥的房间走出来,对妈妈说:你不能这样对待劳动人民。

你跟组织汇报去好了,我这过的是什么日子,你都是看见的。

我缩在自己的角落里,不敢走出房间,我发现自己闯了大祸,就因为我多话!家里的秘密实在是太多了,我怎么就忘了呢?很多话很多事情,都是要保密的,妈妈一直说,烂在肚子里,是不会死人的,但是祸会从口出的啊!我,就是把握不好分寸,常常在不该我说话的时候,说得太多。等我意识到错误的时候,话已经说出来了。怎么办啊!好不容易安静了几天的家,又开始吵架,而且这次是所有的人都加入了,打成了一团。黄昏接近了,晚秋的阳光,软塌塌地投在窗下,家,终于安静下来,可是在这样疲惫的光线里,让人感觉到更加地紧张,似乎马上还会发生什么,我看了看妈妈,她呆呆地坐在写字桌前,也不在那里翻译。我听见自己的肚子在叽里呱啦地叫起来,我想该吃晚饭了。于是喃喃地问道:我去叫小阿姨,好吗?

妈妈把头朝厕所方向冲了一下,像给了我一个许可。于是,我跑去敲厕所的门,轻轻地叫着:小阿姨,吃晚饭了。

不吃!

随便她,不吃拉倒。

晚饭,小阿姨没有吃,哥哥低着头猛吃,妈妈看都不看他一眼,我几乎什么都没有吃,实在是害怕!

第二天,到幼儿园来接我的是陈妈,陈妈站在门口,张开她粗糙的大手掌,把我的小手捏在里面,我一触摸到那温暖大手的肌肤,一下扑倒在陈妈的怀里,“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陈妈也默默地在那里淌眼泪,就一层楼,她牵着我的手往楼梯上走。

陈妈,你不要走啊。我恳求着,哭得已经说不出话了。

陈妈来看你,吃了晚饭就走。

我紧紧地抱着陈妈:不要,就是不要走啊!

我不停地哭,陈妈跪在楼梯转弯的大理石地上,给我一点一点的擦眼泪。

小阿姨也要走,那谁接我回家啊?

彩云不会走的,她有什么本事?她走到哪里去?陈妈在这里,陈妈说了算!

小阿姨说我是小刁嘴,她不喜欢我。

她在说气话,你这么聪明的小把戏,谁不喜欢你?

你一走,彩云就不喜欢我了。

听陈妈话,彩云这次是犯糊涂了。你不能和她一样犯糊涂哦?

我一边擦着眼泪一边不停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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