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世纪中国的命运如何被气候一次次所左右?

中世纪中国的命运如何被气候一次次所左右?

黄河长5464公里,是中国第二长河。 它发源于戈壁沙漠南边的昆仑山脉,流经一些深邃的峡谷,穿过鄂尔多斯沙漠,然后进入一个从辽阔平原开凿出来的庞大汇水盆地。 由于不规律的季风雨和严重大旱,7000多年来,86.5万平方公里的黄河流域一直面临着严峻的考验。 在此,从某种意义上说,全球气候变化的力量,又一次决定了中世纪中国社会的命运。

01/ 看季风脸色的北方农民

在中国北方,季风和推动季风的诸多力量,左右了中世纪温暖期几百年间的气候。 中世纪温暖期的气候记录大多来自替代性记录,文献记录则涵盖长久岁月。 中国气候学家利用这类文献,加上替代性记录,已拟出中国华东的冬季气温曲线,显示公元950年至1300年间的气温高于长期平均值。 中世纪温暖期在此时确实存在,但在这400年间,一如此前和此后,影响东亚气候的最大因素,乃是太平洋暖池所孕育的季风。

东亚季风与南方涛动、厄尔尼诺、反厄尔尼诺现象关系密切。 早自公元1870年起,中国北方气象站的观测结果,就已证明厄尔尼诺活动和大面积干旱有关。 东亚季风来到长江中下游就停住,未再往上。 六七月间,该地区降下大雨,中国北方却形成严重干旱。

当南方涛动摆动,气温较低而干燥的反厄尔尼诺现象笼罩太平洋,亚热带高压不再阻挡季风北移,中国北方夏季降雨,中国南方夏季则往往有广大地区发生水灾,同时又出现干燥天气。 与ENSO现象有关的季风,造成殊若天壤的气候变化,因而约从公元前1000年起(商朝晚期),有长达3000余年,实质上南北差异很大。 在中国南方,长江流域的繁荣富庶令人吃惊; 在中国北方,贫困不堪而仅足温饱的农民,则与难以捉摸的降雨搏斗。

中国人口有45%住在长江以北各省,那些地区的年降雨量因年而异,差距可能多达30%。 黄河流域年降雨量500毫米,其中70%下在5~9月的炎热夏季。 冬季严寒、干燥、雪花纷飞,使中国北方农民的处境更为艰难。 数千年来,中国北方农民都是在6月收割小麦,9月收割谷子与高粱。 如果捉摸不定的春雨没下,小麦就歉收; 夏季季风雨若没来,整年都没有收成。 关键月份是6月,而6月降雨不足的概率很高。 降雨不定和气候极端,使黄河流域即使在好年,对耕种谷类作物的农民来说也不敢大意。

02/ 饥荒导致盛唐衰落

公元850年,在唐朝皇廷内,一身华丽的蒙古可汗,带领长长一队北方游牧民,骑马走在通往皇宫的夯土路上,几名神情严肃的唐朝官员陪伴在可汗身旁。 这些官员先在边界会晤了来访使节,然后陪同他们进京。

带着厚重货物的游牧民下马,有人前来卸下、安置货物,唐朝官员则在此时教导他们晋见皇帝应有的规矩。 晋见那天,可汗带着主要亲信,在唐朝官员陪同下进入皇宫。 他们按照礼仪跪见皇帝,以示自己顺服于天朝上国。 动作力求标准。 来访使节获准与陛下短暂交谈,献上兽皮、马与猎鹰给皇上,皇上则回赐予丰厚的赠礼。 谒见很快就结束。 蒙古来使接下来三到五天获准与唐朝商人做买卖。

受天命统领天下的中国皇帝,树立了昌明吏治、承平社会的典范,吸引外邦人前来“归化”。

根据湖泊沉积物样本和冰芯的记录,公元9世纪时不规律的干燥期笼罩东亚,当时中国正值唐朝。 这个绵延将近300年的王朝(618—907)是中国历史上的盛世时期。 唐朝立都长安,建立帝国,通过陆路与海路和印度、东南亚维持贸易。 横跨欧亚的丝路,交通非常热络。 长安是当时世上最国际化的大城之一,有数千名外国人居住其中。 克什米尔、尼泊尔、越南、日本、韩国向唐朝称臣纳贡,欧洲大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则尊称唐朝皇帝为天可汗。 唐朝皇帝主政近300年间,对宗教抱持宽容政策,在这期间,佛教成为中华文化的一部分。 同时印刷术问世,文学、艺术灿烂辉煌。

10世纪末期,地方藩镇连连作乱,大大削弱中央威权。 公元907年,唐朝灭亡。 但导致唐朝崩溃的最有利因素,可能是寒冷、干燥气候和带来较少夏季降雨的强劲冬季季风。 如果拿后来的历史做参考,作物歉收和饥荒助长了社会动乱和叛乱。

公元900年后,中国处于五代十国时期。 野心家一个接一个崛起掌权,旋即又被推翻,朝代更替之快,叫人目不暇接。 以当时群雄割据的局面,政局再怎么样好,大概都谈不上稳定。 但如果气候学上的序列可信,当时的中国北方还苦于异常干燥的气候和久久未退的严重干旱。 作物歉收和随之而来的饥荒,想必使定居农耕社会与游牧社会间已然不稳的边界更趋险峻。

唐朝从未拥有边界明确的北疆,只有分散各处的要塞、屯田区及一些筑有防御工事的边疆县份(现今的长城建于公元1449年后的明朝期间)。 唐人深信纵深防御,而以远离边界之省份的强大军队,作为此一防御手段的后盾。 他们也与边疆地区的部落民族谈定复杂的协定,让部落领袖保有独立自主权,但封予他们唐朝的头衔和官阶。 数百年间,边界在某种程度上,只是区隔定居农民和游牧民组成的生态分界。 但边疆地区也是个多元地区,农民与游牧民和平共处,各自保有文化与种族的特色。 唐朝衰微时,农民与游牧民仍可自由进出边疆地区,只是掌控者换成了军事领袖。

气温较高那几百年间的干旱,这些干旱不是连续不断,而是周期性降临,也许会为北方边疆所在的黄河流域,带来危险的震撼效应。 漫长干旱期之后,一旦继之以突然的多雨年,洪水大概会淹没干旱的农田和失修的灌溉设施。 中世纪温暖期那几百年间,这个降雨变动极大的地区,气候极不稳定,甚至可能比世上其他地区都不稳定。 旱涝的诡谲多变,想必影响了政治及战争领域,因为不管统治者是谁、交战军队谁胜谁负,农民和游牧民都过着靠天吃饭的生活,都受气候所摆布。

03/ 北方契丹的兴起

中世纪气候的变动剧烈,也影响了定居民族和欧亚大草原东部游牧民族间复杂的关系。 这些部落民族中,势力最强的是契丹,他们是游牧民族和骑马民族,在大草原上生活已有悠久历史。 一如其他游牧民族,他们的生活在某种程度上受制于大草原的降雨多寡,以及沙漠的消长变动。 干旱期时,他们南侵水源较充足、定居生活较常见的地区。 公元840年后,随着唐朝势力于较干燥期时衰弱,契丹人击败邻近部落,接着将注意力转向南方的强大国家。 起先契丹人只是短暂入侵定居文明区,大肆洗劫一番即撤兵北返。 大草原上的干旱,对这些南侵行动有多大的推波助澜作用,不得而知,但根据几百年来的游牧民族历史研判,历来重大的入侵行动,有许多明显是发生于牧草不足的干旱年。

唐朝势力的瓦解和边疆地带军阀彼此对抗加剧,给了契丹人建立统一政权的机会。 公元906年至907年,契丹族耶律阿保机登基为大汗,随后契丹人开始四处征讨,不到20年就征服了蒙古和满洲的诸游牧部族。

契丹王国是个很有组织的王国,设置州县供来自边界地区的汉人居住,国内有多种产业和定居农耕区,采取并行组织以包容汉人和游牧民的生活方式。 随着农民、牧人越来越互相依赖,游牧生活方式开始改变,而在气候变幻莫测的时期,农牧互赖无疑是管用的生存保障。

耶律阿保机于公元926年去世,947年契丹人改国号为辽。 1115年,女真族完颜阿骨打即帝位,建立金朝。 公元1125年辽王朝为金人所灭。 中原华北西部,则有李元昊在公元1038年建立西夏。 中国北方陷入交相征伐的动乱时期。 但在这些政治、军事活动与纷然继起的统治者背后,都隐藏着一个严酷的经济现实,即定居社会的农业,收成只够自身食用。 根据金朝文献,金国每年生产谷子和米约9000万石(1石约合59.4公斤),其中1/10充当土地税缴交官府。 人平均谷物消耗量一年约6石,因此降雨充足的年份,谷物收成刚好只够喂饱全国人口。 但年收成只能满足消费,没有剩余,就没有存粮以备干旱之需。

即使在雨水丰沛年,农业生产都未必高枕无忧,因此中世纪温暖期的干旱期,想必严重冲击当时中国北方的政治情势。 当时的史料未对干旱等天灾多加着墨,其实不足为奇,因为在当时封建统治者眼中,广大农民是不识字、默默无闻的小卒,他们的心声不值一顾。 但夏季季风捉摸不定,使中国北方不得不从南方输入稻米。 南粮北运的需求,已行之数百年。 陆路运送缓慢且不可靠,因此最合理的谷物运送方式是走水路。 海运不可靠且危险,因为有海盗和暴风雨; 在内陆开凿运河,连接长江与黄河,虽然成本高昂,却最为理想。

开凿运河,早在公元前486年(东周)就开始了。 公元6世纪末、7世纪初的隋朝皇帝,将先前开凿的几段运河串联成一气,将长江下游的富饶农业区和都城洛阳连接在一块。 他们以人工渠道连接天然河道和湖泊,最终建成起自今天北京、终点到达杭州的大运河。 这条大运河是世上最长的人工水道。 10世纪时,大运河体系拥有闸门、补水湖与支渠。 在15世纪至16世纪大运河巅峰时期(明朝),运河体系全长超过2500公里,途经24道闸门和约60座桥,一年输送谷物约40万吨。

本文摘自

书名:《气候改变世界》 作者: (美)布莱恩·费根

译者: 黃中憲 出版社: 天地出版社

出版年: 2019-7-1

责编:临溪

图片:网络

知识 | 思想 凤 凰 读 书 文学 | 趣味

亲爱的凤凰网用户:

您当前使用的浏览器版本过低,导致网站不能正常访问,建议升级浏览器

第三方浏览器推荐:

谷歌(Chrome)浏览器 下载

360安全浏览器 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