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兰人的噩梦》作者:并非社恐,只是看重个人空间

《芬兰人的噩梦》作者:并非社恐,只是看重个人空间

去年,一个叫马蒂的漫画人物开始风靡中国社交媒体平台,马蒂这个人物来源于一部叫作《芬兰人的噩梦》的绘本,这部绘本用简笔画的形式,非常生动地描绘了主人公马蒂在日常生活中所经历的社交挑战。马蒂被作者设定为一个性格腼腆温和,不喜欢闲聊的人。

芬兰人的噩梦是什么?比如拦错了巴士, 却又不好意思不上车;有人在公共场所大声跟你说话;电梯里只有你自己和一个陌生人;你想尝尝免费样品,可又不想和销售员说话;当众发言的时候;求职时不得不为自己说些好话;同事找你闲聊,不得不假装自己很忙……而芬兰人的白日梦则是:安静……一辆空无一人的公共巴士,一部只有自己的电梯,一种不需要打扰别人,也不会被别人打扰的生活。

2015年,芬兰设计师科尔霍宁在自己的脸书上贴出了以马蒂为形象的漫画作品,一夜之间就火了,收集到了80000多个赞,后来就有出版社联系她,一开始出的图书版本是英文,后来翻译回芬兰文,此外,还有韩文、日文、斯洛文尼亚文版本。2018年,中文版《芬兰人的噩梦》由理想国引进。

《芬兰人的噩梦》作者:并非社恐,只是看重个人空间

《芬兰人的噩梦》作者:卡罗利娜·科尔霍宁译者:李浚帆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理想国2018年6月

有许多网友看“芬兰人的噩梦”系列漫画后意识到,原来自己体内也住着一个小马蒂,他们管自己叫“精芬”,也就是精神上的芬兰人。这些人都是传说中的社恐。

4月13日,科尔霍宁来到北京。当她听说“精芬”这个词的时候,她觉得很惊讶,因为她印象中的中国人是很喜欢热闹,喜欢人群的。但她也发现,中国人和芬兰人对于空间的理解是有差异的。上周六,她坐电梯时,发现电梯里很拥挤,但还是有人往里塞。她心想:还能挤进人吗?但随行的中国人告诉她,这根本不算什么,还有空间呢,碰到高峰时间才叫挤。“在芬兰,如果电梯里那么挤的话,不会有人想再进去。”科尔霍宁笑说。

4月15日,在理想国办公室,科尔霍宁接受了我们的专访,聊了聊她这本书以及芬兰人的“社恐”人设。


《芬兰人的噩梦》作者:并非社恐,只是看重个人空间

《芬兰人的噩梦》作者卡罗利娜·科尔霍宁在新书分享会上。


在芬兰,喜欢表扬自己推销自己不是一种好性格

新京报:你觉得在这个系列漫画走红之前,关于芬兰人比较内向乃至有点社恐这样的观念就已经有了吗?

科尔霍宁:确实是有一些关于芬兰人的刻板印象,比如觉得芬兰人更喜欢倾听多过于说话。有一个笑话,一个内向的芬兰人和你说话的时候看着自己的鞋子,一个外向的芬兰人和你说话的时候看着你的鞋子。

新京报:你觉得这种刻板印象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

科尔霍宁:我觉得很难说这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但是我不会说这是负面的,因为在我看来,内向无非就是一种性格而已,内向外向只是性格上的不同。但在芬兰,我们的文化氛围是帮助这些内向的人的,因为如果你不爱说话,其实也可以是尊重别人的表现,意思是说,不是我想要什么空间,而是我想要安静待着,我也不想打扰你。这不仅是我想一个人待着,我也想让别人一个人待着,因为你尊重他们。

新京报:在一个竞争激烈的社会里,内向往往被视为一种负面的性格特质,芬兰的企业文化是不是也比较推崇外向性格,贬抑内向型人格?

科尔霍宁:我觉得这里有一个变化,我们现在生活的环境和父母那代人有很大的不同。我们的父母那一辈人年轻的时候有很多机会,你可以到一个工作单位,然后说,我想在这里工作,他们可以在那里有一份很体面的工作。

但现在,人们对你的要求和期待更多,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得一直展现最好的自己,为自己建立某种品牌,而且现在也不再有那么多的工作岗位。现在有空缺的工作岗位的要求很高,你必须得逼自己变得更懂推销自己。对芬兰人来说,这挺难的,因为如果你一直在表扬自己,会显得你很骄傲自满,很讨人厌,这不是好的性格。但另一方面,你不得不这么做,所以很矛盾。

《芬兰人的噩梦》作者:并非社恐,只是看重个人空间

《芬兰人的噩梦》书中插图。

芬兰人的内向:

有礼貌的内向和不想和别人直接打交道的内向

新京报:有人说芬兰人的一些社交习惯很大程度上源自于这个国家的低人口密度。比如,如果你旁边还有一些空的座位,你就觉得应该不太会有人想跟你靠近坐,是这样吗?

科尔霍宁:有关系。我们和一些小群体相处的时候,比如家人和朋友在一起时,我们可以选择是跟他人接近一点,还是疏离一点,因为我们人口少很多,所以我们有选择个人空间的自由,在这样形成的文化氛围里,我们会学习到和他人怎样的相处是礼貌的。有许多方面的因素吧。

新京报:你觉得芬兰人的性格偏内向,有气候方面的原因吗?

科尔霍宁:可能吧。比如,芬兰的国庆日是在十二月,那个时候很冷,天也很黑,那天我们不会出门庆祝,可能就是看看电视直播国庆节目,吃吃东西。

新京报:害羞、高冷乃至社恐这些性格似乎也不是芬兰所独有的,似乎北欧人普遍有这样的倾向,但好像对大家来说,一讲到社恐,首先想到的就是芬兰人,为什么?

科尔霍宁:我觉得在北欧国家内部会有一些对彼此的刻板印象,比如我们会觉得瑞典人、挪威人是更快乐的,甚至有点快乐过头了,而芬兰人则被认为是更务实,我们也更幽默。芬兰人不太介意取笑自己,这也是为什么我这个漫画系列这么火的原因吧。我们会嘲笑自己,但瑞典人或挪威人不是这样,他们不会觉得这是值得向外界展示的特质。

新京报:你觉得,芬兰人的这种内向的性格特质自古以来就是这样的吗?还是说,这其实是一个更晚近的现象?

科尔霍宁:我觉得这得看情况。有两种内向,一种是有礼貌的内向,就是我不想麻烦你,还有一种主要表现在年轻群体里,就是我不想和别人直接打交道,因为我有社交媒体,我有自己的朋友圈。

新京报:你自己是一个比较内向的人吗?

科尔霍宁:我觉得我算是吧。但我也学着更向别人敞开自己,学习社交。比如参加读书会,我得做很多准备。从中国回国后,我可能会四天不见人,然后重新充电。

《芬兰人的噩梦》作者:并非社恐,只是看重个人空间

《芬兰人的噩梦》书中插图。

“精芬”不是一个国籍意义上的概念,

而是生活方式和思维方式上的

新京报:你的芬兰老乡对你这个系列漫画怎么看?他们觉得有代表性吗?

科尔霍宁:这个漫画在芬兰很火,所以我想他们应该是很喜欢的,当然,你不可能取悦所有人。会有一些芬兰人觉得这是一个老掉牙的梗,被说得太多了,对此我也很理解。

新京报:你有没有觉得芬兰政府或芬兰人有意把这种社交焦虑、社恐型人格变成一种独属于芬兰人的身份认同或象征,然后推销到国外?因为我注意到你这个系列火了之后,已经有了很多周边产品。

科尔霍宁:我觉得不一定是在有意推广这种所谓的社恐文化,我也不希望这本书成为一本关于社恐的书,而是想传达芬兰人更看重私人空间、尊重他人,芬兰人希望推广的是这种价值观,而且在芬兰,你这样做是可行的。

新京报:这本书里有很多社恐场景,如果只能挑出一个,你觉得哪个场景最能代表芬兰人?

科尔霍宁:车站吧,以及所有的公共交通的场景。在芬兰,确实很有意思,你会看到车站排队时,每个人的距离都离得很远,一列好几百长队,但可能只有十来个人在等车。

《芬兰人的噩梦》作者:并非社恐,只是看重个人空间

《芬兰人的噩梦》书中插图。

新京报:你的这个系列漫画在哪个国家更火?会不会在热带国家就不太有那么高的关注度?

科尔霍宁:我不知道确切的数字,但我想这本书在中国是最受欢迎的,第二受欢迎的是美国,但也不是整个美国都火,可能是美国北部,有很多之前到那边定居的芬兰移民。但在瑞典和挪威就没什么反响,这点还挺有意思的,这两个相邻的国家里,这本书反而没其他国家那么火。

新京报:你会不会觉得这个系列漫画在一些比较后现代的社会里会更流行,比如日本这样的地方?

科尔霍宁:嗯,很可能。但也有巴西的朋友给我写电邮发表他的看法,他说在巴西,要做马蒂那样的人是蛮难的(笑)。在那边的文化氛围里,人跟人比较喜欢靠更近一些吧。

新京报:你这次来中国,有没有听说过一个词叫“精芬”,意思是精神上的芬兰人?

科尔霍宁:我觉得很赞,这次来中国是我第一次听说这个词。我觉得这个词很暖心。当我知道有其他国家的人认为在内心里成为一个芬兰人是一件蛮好的事情的时候,我会觉得很温暖。我觉得精神上的芬兰人,不是一种国籍意义上的概念,而是生活方式、思维方式意义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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