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丹青:现在的年轻人不再会逗乐 文脉从我这一代就断掉了
2016年01月17日 15:26
来源:凤凰文化
作者:杜鑫茂
2016年1月9日,凤凰文化联合凤凰纪录片,在北京举办“创•纪录”剧场新年首场活动——《归来的局外人》放映交流会。陈丹青、李静、牛龙菲、杜鑫茂一同畅聊他们心中的木心。
“逝世四周年后,作为‘局外人’的木心是否已经‘归来’?”
2015年12月21日,在木心四周年祭日,凤凰文化独家推出重磅纪录片《归来的局外人》。作为国内首部木心纪录片,《归来的局外人》通过对陈丹青、梁文道、童明等多位木心生前好友及研究者的采访,以及木心手稿、遗物、授课视频等一手史料的首次展示,以独特的视角展现作为“局外人”的木心。
在上线三周后,纪录片收获众多赞誉。2016年1月9日,凤凰文化联合凤凰纪录片,在北京举办“创•纪录”剧场新年首场活动——《归来的局外人》放映交流会。木心挚友、著名画家陈丹青,及作家李静、文化学家牛龙菲,等三位片中嘉宾莅临放映交流会现场,与纪录片导演杜鑫茂一同畅聊他们心中的木心,追问当今时代的传统文脉。
“木心走了,我最难过是逗乐的人没了”,陈丹青记忆中的木心充满民国人的幽默感,他感慨现在上海人变了,年轻一辈不会逗乐,不会反唇相讥,语言越来越乏味。他认为当下的文脉已经断了,当今文学已与文学传统严重割裂。而就此观点,牛龙菲现场表达了截然相反的看法。他认为文脉未断,只要有一颗虚怀若谷的童心,一个天才,一段戏文唱词,几个素心之人,就能接续了藕断丝连的文脉。关于传统文脉是否中断的问题,陈丹青与牛龙菲在现场一度激烈争执。
由于文字的精工雕琢,木心常被指为美文作家。李静认为,普通读者误会了木心,只见他美文的肉体而不见他哲思的骨头,因为他喜欢用譬喻的方式说话。在他微妙纤柔的句子中,举重若轻地表达他对世界整体的看法,或者是对世界总体性的独特意识。
作为“局外人”的木心如今是否已经“归来”?杜鑫茂表示,这是他拍摄这部纪录片最初的思索,也是对自己的追问。对于这个命题,纪录片中采访的不同人也有不同的看法。他相信在看完纪录片之后,观众心中自会有自己的答案。
“创•纪录”运动是凤凰视频联合中国(广州)国际纪录片节组委会、凤凰卫视共同发起的纪录片全民化、社会化运动。
放映交流会现场(摄影/王童)
以下为放映交流会现场的完整实录:
木心对平凡的生活表现出一种哲学式的惊讶
主持人:纪录片《归来的局外人》对木心先生做了一个梳理,您在创作这个纪录片以前也广泛地阅读了木心先生的作品。现在这个纪录片,你觉得完成了心目当中的比例是多少?还有哪些问题你觉得该解决而没有解决的?
杜鑫茂:首先先要感谢三位老师,陈丹青老师、李静老师还有牛龙菲老师,而且陈丹青老师是远道而来,今天下午刚从上海过来,牛龙菲老师也刚从广东过来,都非常辛苦。
这个片子在开始做之前,我有一些设想。是去年10月份,陈丹青老师的木心美术馆即将举办开馆仪式,于是找到我们凤凰文化,希望能进行合作报道。我跟我的制片人胡涛先生都觉得这个选题值得做成一个纪录片,当时我记得木心先生他的祭日在圣诞的前后。我们到时刚好能以此为契机推出来,所以就决定作这个纪录片。
刚开始做这个片子的时候,我只在两三年前读过木心先生的《文学回忆录》,他的其他作品我是真的一本没有读过。因此在那之后就是疯狂读木心的书,在很短的时间内读了很多。读完之后重新回顾了一下,感觉给我最大冲击的还是《文学回忆录》。印象很深的,尤其是梁文道老师写的一个序,题目叫《文学,局外人的回忆》,在三年前第一次读的时候已经给我很深的印象。所以当时就决定在把“局外人”这个点捞出来,深挖下去。所以这个的“局外人”这个主题就这样定下来。另外一个主题是“归来”,其实这也是我对自己的一个疑问,就是木心先生他究竟是归来没有呢?我们在片子里面也看到不同的老师会有不同的看法,我当时希望在做片子的过程中寻求我的答案,所以把“归来”加入到了片子的主题里。大家在看完纪录片之后,相信自会有自己的答案。
这个片子等到成片出来之后跟我的预想是有一定差距的,因为我需要动用各种方法去打破这种众说纷纭的局面。然而我们已有的木心生前素材非常少,只好去用好每一秒的素材把木心这个形象捏出来,这是比较费功夫的。很感谢丹青老师给的《最后一课》的素材。之前看《文学回忆录》里的最后一章就是“最后一课”的文字版,已相当引人入胜,直到在故居纪念馆看到了木心先生的最后一课的视频版本,才知道木心是这样的一个幽默老头。非常感谢丹青老师将视频授权给我使用。
这个片子整个制作时间一个半月差不多,这对一个纪录片来说是非常非常短的,因为我们当时是为了掐这个四周年的时间点,如果制作时间更充裕的话,我希望能够收集到更多素材。我们片中看到的那些木心先生的采访,都是从纽约两位电影人拍摄的木心纪录片里面摘出来的,希望能给观众呈现更立体的木心形象。但是如果按照我们这样的规模来说,这个片子的效果已经达到了。
主持人:陈丹青先生一直致力于向广大国内读者们推荐木心。刚刚在片子当中您有一句话,说在木心先生身上读到过一个当代作家文脉没有“断”,就是这句话丹青先生就是只说了出来但是没有解读,在这儿我想把这个问题抛给牛龙菲老师,想请您为大家解读一下,究竟我们该怎么理解这个没有“断裂”?
牛龙菲(摄影/梁宗龙)
牛龙菲:有关“文明”,我用三个术语来表述。一个就是“文化”,“文化”过去都是当名词用的,但是我把它当动词来用,也就是“文而化之”,就是以人的操行、行为来改变人,改变世界。“文化”的产物有某种样式,有某种造形,这就是“文象”。为什么不说“文物”呢?“文物”很容易单纯理解为物质产品,而“文象”则既包括物质层面,又包括精神层面。“文象”里面就有“文脉”,“文象”里面储存了很多信息,一代一代传下来就成为一种“文脉”,一种从古到今流传不息的“文脉”。这个用《诗经》一句话来说最好:“伐柯伐柯,其则不远”。砍斧头把呀,砍斧头把呀,其实斧头把的样式,那个“则”,就在你手里。“伐柯伐柯”,照着你手里的斧头把,砍一个新的斧头把。这个砍的过程就是“文化”,砍出来的新斧头把就是“文象”,这个斧头把里蕴含着的斧头把的式样,一代一代传下去,就是“文脉”。
西方有一个学者,卡尔•波普,他有“三个世界”之说,就是在人和自然之外,人类创造了另外一个世界,“世界三”,这个“世界三”就是“文象”的世界。这个“文象”世界,贮存在人类体外,逐渐形成了延绵不断的“文脉”。许多人说,文脉已经断了。其实,只要有二三素心人,二三有心人,这个文脉就不会中断。文脉需要天才来承续。木心就是一个华夏文脉的继承者、传承人,在他身上文脉没有断。文脉从来没有断过。木心先生说过:“爱默生觉察到美国的文化从社会表面看是荒漠的,街道上没文化,店铺中没文化,娱乐场所更没文化,然而文化还是在流,在生活的底层流,所以只好称作‘潜流’。”“如果有一时期,降生了几个文学天才,很大很大的,‘潜流’冒上来扈拥着‘天才’,那成了什么呢,那便是‘文艺复兴’,或称文学的‘盛世’,‘黄金时代’”。文脉从来没有断过。历史关头,一个天才,一本经典、一段戏文唱词,一番渔樵闲话,几个素心之人,几株民间草根,也许就接续了藕断丝连之文脉,也许就延绵了风雨飘摇之文明。木心就是这样一个关键的枢纽性人物。
主持人:谢谢牛龙菲老师,李静老师和这个刚刚片中出现的孙郁老师合编过一本《读木心》,那这本书是比较早的一本关于木心文学的评论专著。自从木心先生被越来越多的人了解之后,声音也越来越多,除了很多喜欢木心的人,很多赞美木心的人,也有对木心先生的文字提出质疑的人。但其实不外乎是几点,一方面就是肯定了木心先生的文字,有一定的灵性,另一方面总体而言木心先生的文字是随感式的东西比较多,那这种东西一般作者作者总会避免。而且如果像诗歌像小说这种题材里的随感式文字太多的话,就题材而言的话就不算那么合格了。
另一方面,木心先生的走红其实和现在整个社会的这种小资式、消费式的阅读趋势是相关的。李静老师作为木心的文字的评论者,您怎么去回应?这种东西对我们喜欢木心先生的读者而言,我们真正应该注意的问题所在究竟是在哪里?因为人无完人,木心先生的文字肯定不是那么完美。
李静:关于木心的争论,从2006年他在大陆出版作品到现在就一直没有停息。我自己是这样看的:木心的文字的确有一种美文的特征,而美文的同义词似乎就是“轻”和“浅”,是就事论事。但是我看木心的作品是把它放在一个坐标里看的,它的表层是一回事,它的骨骼是另外一回事。木心是一位内在自我敏感、丰富而浩瀚的作家。他能在微妙纤柔的句子中,举重若轻地表达他对世界整体的看法,或者说对世界总体性的独特意识。是否有这样一种独特的意识,是否能在写作中将这种意识化作独特的艺术形式,也就是说,当你创造一个故事,或形象,或意象,或表述一个念头,它们是否能隐喻出一个独特的整体性的世界想象,并散发出你独有的意味,决定了你这个作家的位阶。这是一种微妙的飞翔的哲性,与那种捆缚在地上的就事论事的文学相反。木心绝不是一个就事论事的作家。可能读者会只见他美文的肉体而不见他哲思的骨头,因为他喜欢用譬喻的方式说话。而他自己也说,象征隐喻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对他由表及里的理解,实际上是靠你的直觉和思想一起来工作的。
文学其实是作家天性的外化,它和学问有关系,但不是致命的关系。学问知识不是文学的本体,顶多是材料,作家的自我天性跟他的世界意识的结合,才是他的艺术的本体。在我看来,木心的成就第一是诗和俳句,它们是他的天性的绝妙外化。然后才是随笔。
木心常常说:“呈现艺术,退隐艺术家。”人们批评他的作品里“我”太多,其实那些“我”只是作品的主人公而已。作品主人公当然可看成作家自我的分身,木心作品里的“我”,也仅仅是这个意义上的“我”。
木心作品最大的特征就是“惊讶”——他对平凡的生活能表现出一种哲学式的惊讶。这个态度是一种开启性的态度。很多人热爱木心作品,可能就是因为它们点燃了读者心中的“惊讶”。在《归来的局外人》这个纪录片里面,木心说“一种童真的目光是非常重要的”。其实童真的目光就是一种“惊讶”的能力,是一个哲学家的能力,也是一个艺术家的能力,这种能力不是任何一个写字的或者是搞创作的人都会具备,恐怕只能是天才独有的。
放映交流会现场(摄影/梁宗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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