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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宾的话

凤凰网文化频道《视线》第一期对话杰出艺术家向京,最近她推出了自己的一次作品展叫“这个世界会好吗”这个作品展让我们想到梁漱溟先生在很多年前对这个未来世界的畅想,所以今天我们也将对话向京聊一聊她的过去和她的未来……

向京:我不热爱雕塑,个人世界不该和太多人分享

我热爱艺术,我热爱这种用艺术的方式去表达,什么方法其实都可以,我只是碰巧做雕塑,然后碰巧做了这么多年。[详细]

向京:艺术家不该管卖东西,那是商人的事

太多的艺术家是自己把这个饭碗给砸掉了,因为他可能真的觉得自己可以做商人,但其实又不具备商人这个脑子。[详细]

向京:艺术品真正应该进入学术评判范畴

艺术品首先是应该进入学术评判一个环节里面,然后才能进入市场价值这样的一个环节。你如果前面那步没有的话,仅仅是靠市场,东西真的不靠谱。[详细]

NO.001

往期回顾

我从来不热爱雕塑。我很不擅长和别人真正的一种交流,人的一个世界其实不大应该太多跟别人分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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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谈全文

"我不热爱雕塑,那只是手段"

凤凰网文化:刚才我们进来的时候看到您特别关心您的小狗,我看到您也一直都特别喜欢小狗,包括这一次作品当中也有小狗的形象,狗在您的生活当中是一个什么样的关系?

向京:它在我能够照顾得到的东西吧,就是怎么说呢,其实也不能这么说,我其实喜欢所有动物哪怕就是很凶残的或者是什么的,我觉得动物都挺好的,但是就是说你又不可能和所有的动物发生关系,所有这些狗呢都是自己来的,我觉得这种也是一个,我自己本身的一个缘份吧,跟我的一种缘份。一个就是,就是这是一种就好像天然的关系,它们来了我就不赶走它们而已,(接)比方说别人不要了给我了,或者是对比方说它自己来了,或者是就是流浪狗它在这儿比方晃来晃去,来来去去一段时间之后,它终于决定留下了各种情况都有。所以对我来说这个东西就是,我从来不自己去主动去养或者是什么的,或者去要,因为我觉得这东西,我特别知道这里面的一个重量,就是它是一个生命中不可承受的那种重量。因为就是其实它意味着那个责任,它来了你总归要照顾它,你像吃喝拉撒的,你看着很简单,比小孩简单多了,但是你总归它也是一个生命,你得对它负点责任,但是它总归有,像人一样它也有这种生老病死。

凤凰网文化:情感.

向京:对,它有情感特别大的情感。但其实我从狗的身上其实获得的特别多,因为狗的情感给予,就是回馈太大了。

凤凰网文化:情感获得的东西一种?

向京:就是感情,就是它对你的依恋,它是一个百分之百的付出,就是在情感方面它是百分之百的付出,就是无论你贫贱与否怎么样的生活,它都会跟着你,这是一个百分之百的。你对它你可能是四分之一,或者是更少,或者是十分之一,或者是再少一点,但是它是可能是绝对的那种的。我是觉得人性和狗性我想肯定人性更不靠谱儿吧。

凤凰网文化:我看这次作品还有一个现象就是都是比较大的,偏大型的东西。

向京:我就说这是一种比较植物属性的动物,它是那个比较无伤害的,然后比较温和的,我想可能也就是因为我对人性不相信吧,我觉得人性不靠谱,可能我愿意去放大那个善的部分,就是善意的部分,

我不太愿意就是说去太多的,比方说去一些批评或者什么的。我觉得在艺术里面我不太擅长做这个,我也不感兴趣做这个,可能就是建构一些东西可能对我来说更有意思。比方说我如果觉得人性不好,那我可能愿意做好的这个就有点像说,就像一个善的一个乌托邦一样, 我坚持认为就是人性它就是一个,最最自私的一个本性,这个本性是它从来,是它基本的一个属性,都是以自利自私的这么一个圆心为基准的。

凤凰网文化:你是相信性本恶的吗?

向京:对,我反正至少不相信性本善,我认为就是它是需要抑制和去自省的,你要自我认识到这个部分,才会知道就是说才会慢慢修正它或者限制它,然后我觉得这个世界才会变得有意思,或者就是说更好。

凤凰网文化:您作为一个女性的创作者,又身处其中,您平时时候是什么样的一种状态呢?

向京:比方说你是一个本性的部分保存得比较好的,或者说灵魂状态比较暴露的话,我相信在这世界上过的并没那么,不会那么舒适。但是我说如果你觉得这东西很重要,或者说你坚持要保持这部分的话,那么你只好在这种相对比较痛苦的状态里面你还努力着尽可能保存这个部分。

凤凰网文化:因为之前您的作品我看到还是大多数是以这种女性的自身对身体为主调,然后做一些创作,为什么突然觉得我不要做这个?

向京:我其实早就不想做了,没有什么特别,(接)那时候因为大家都会说你好像很女性主义啊或者什么的,就会不停地贴这种标签,你好像只做女的啊,那时候好像没意识到我老做女的就没觉得,我只是觉得我正常做嘛,然后他们一说,我觉得是啊,好像做女的做的多了点。那时候就特别反感别人会给你贴这种标签,但是光反感也没用嘛,因为你确实,事实是做了好多跟那个相关的作品。我想那么,当然我就那时候想,我肯定不要成为一个如此有局限的,不管是看世界的一个视角还是我自己工作的方式如此有局限的这么一个艺术家,我当然希望自己能做的更广大,或者是对世界这种关系更深入,所以我就一直蓄谋就是想要好好的做点什么其他的东西。但是我想,如果负责任的话,我应该在女性的这个题目里面我好好的做进去,深入一次。从现在来看,已经三年过去了,我现在来看那个全裸那批东西我觉得还是挺棒的。

凤凰网文化:就完美了是吗?

向京:大部分人比方都在这个年纪,或者是未来很多很多这种时间里面,他是由于可能太过于多的重复自己,而深感痛苦,深陷痛苦,然后对我来说如果你是一个,你突然变成一个崭新的这种创作方向的话,那简直是莫大的幸福了。

凤凰网文化:现在有这种幸福感吗?

向京:太有了,因为你首先要确认这个改变真的到来了,你才能获得这种幸福感。有时候比方你当然希望是改变,但是可能这个改变没实现,那很悲催,但是这次我觉得还是挺不错的,我挺满意的。

凤凰网文化:曾经是想过有些改变没有实现的状况吗?

向京:几乎没有吧,因为我觉得雕塑太,我没做过几个个展,但是就是说每一次让我还都挺满意的。因为我觉得可能我足够专注吧,就是我每次在工作的时候都足够专注所以可能那种能量什么的基本上都调动起来了。

凤凰网文化:您觉得雕塑对您来说它是什么,它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

向京:它就是一个手段而已,我就说我从来不爱雕塑,我不热爱雕塑。

凤凰网文化:您觉得雕塑对您来说它是什么,它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

向京:它就是一个手段而已,我就说我从来不爱雕塑,我不热爱雕塑。

凤凰网文化:那您热爱什么?

向京:我热爱艺术,我热爱这种用艺术的方式去表达,什么方法其实都可以,我只是碰巧做雕塑,然后碰巧做了这么多年。

凤凰网文化:你觉得是一个什么样的性格?

向京:专注就是投入吧,有些时候会相对的其实挺封闭的,虽然可能你正常跟别人聊天没问题,但是我的脑子,我很不擅长和别人真正的一种交流,比方说掏心掏肝,分享很多的东西我好像更愿意。

凤凰网文化:你是对自我的保护意识非常强?

向京:也不是,我老觉得就自己想事儿,自己想事儿,你干嘛把这个事情说出来呢,可能我自己愿意写下来,比方我随时包里永远搁一个本,搁一个笔,然后比方没事儿自己写,然后自己看个书,比方跟人家交往是善意的,就是人和人之间是比较善意的这种关系。我觉得人的一个世界其实不大应该太多跟别人分享的,因为你想的一个深度和你想的一些问题,就是你在没有彻底消化之前,没有形成作品之前那个作品是你真正的表达,你这种东西没完美之前,你好好的在自己的状态里面去好好想,专心的想我觉得这挺重要的。

凤凰网文化:我们还是很感兴趣这一次的展出叫"这个世界会好吗",怎样想到要做这样一个题材,因为这个题材跟你以往的感觉,我们从字面理解上来说特别的柔和,然后好像对这个世界的观察要特别的慎微,是怎么想到的?

向京:其实我在我所有这些部分,都是在我做一个上一个个展的当中就是做那批东西的时候,其实已经开始在想,下面一步怎么样要做些什么、什么东西。我当然因为在上一个系列里面,我一直在强调说,那是一个就做女性话题的一个终结,那么就是说肯定要开始新东西了,新东西怎么开始那肯定我会设想一个怎样的主题吧,其实我基本的当时就定位在一个比方说讲一个处境的这么一个话题,(接)大家都觉得"处境"这个很好,但是呢我是特别不想用这么一个词儿,当成一个展览的题目。反正就是最后终于就是这个"这个世界会好吗"就是这样的一个特别有感觉的,这种题目终于冒出来之后我也特高兴,因为我觉得这个好像它,它涵盖了一切吧,它涵盖了所有的部分,而且它特别恰到好处,它正好是用了一个提问的形态,一个问题的形态,然后去讲述这么一个开始。

凤凰网文化:但是这种开放式的东西,您后来自己做完了之后看了这个展之后,您自己是怎么样去找寻到,找寻这个答案的过程呢?

向京:其实说实在的,我还真不是为了找答案,我觉得作品呢应该说也是包含着这个问题当中的一部分,可能还是一小部分,因为这个真的是个大话题,我也不能指望说就这么一个展览,或者就这么一堆东西就两个系列的作品就能怎么样,说出点什么。

我只是觉得,就是说这个东西如果真能引发出一个所谓的一个思考或者一个反省,我觉得这个就很好、很好了。(接),对我来说有点像一种语法,类似像一个隐喻的这样的一种语法这样的一个修辞而已,就是我想可以想象说比方说做杂技,他类似像人在,人的一中社会属性,就是人在一个结构关系里面就是相互要傍依然后相互还要并且要组成一个什么结构,或者是关系,反正总归是你是在这当中的一分子。然后并且就是说你可能在这当中你是被塑造,被关系,而且就是当然你也是在,你其实是在扮演,就是类似我觉得可能就像我们在就是整个的一个社会结构当中的这样一种状态,或者是一种位置吧。然后我想通过这个杂技这样的一个,怎么说呢是一个技巧的一种表演或者是一种展示,这样的一种形态的一个东西,来去指涉人在这种社会结构当中的一种处境。

而那个动物的部分呢,我觉得更接近人的自然属性,一个本性的东西,它是一个,反正因为我自己特别爱动物,(接)其实我想如果有一个更强大的,或者是比你更高级的一种生物看人的时候其实也不过就是人在看动物这样一个形态,因为就是所有的这种生老病死,疼痛哀乐啊,其实全部都在那个东西上显现出来,就是它是一个缩影而已,就是你看它你其实特别能够去唤起就是对本性那个部分的一种记忆。因为我觉得其实在很多时候,我们其实这些东西是被遮蔽的。

凤凰网文化:遮蔽的。

向京:对,或者是被遮挡的,因为我正好是在那个,就是做这个画册的时候当时我也写了,有一个我不是做一只小狗嘛,然后我拍张照片里面我写了小小段话,那个意思就是说你看动物就是它动物的身上充满了痛感,那种疼痛的感觉,那种痛感呢是我们总是试图想要去遮挡,或者是遮蔽它,或者是企图甚至就想摘除的一种东西。就是我们就觉得这东西,我们总是说祝你快乐,或者说祝你幸福类似这样,我们当然希望自己过得好,总是在一种自我娱乐的一种形态里面活着。但是就是说其实我们的对世界的一个基本的一种感知是应该回到自身的动物性的那个部分他永远在。

向京:我觉得应该就是说,就是人应该说对自身的一个反省,应该是始终在的吧,应该是有。当然就是说也是这样的发问能够提醒人,还要再要去自省一下,而不是说慢慢在这种物质的或者是身体的这种愉悦当中满足当中把很多东西就忘掉了,我觉得是这么一个概念。

凤凰网文化:刚才您说不要去遮挡这个我们本身,我们其实不仅存在着开心、快乐也有各种痛苦,您平时是有什么样事情会让您觉得有痛感的事情?

向京:就比方说我们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好好看,但是别忘了,其实你哪天你卸了妆或者是你生了病,你躺在床上,你其实一样是个弱小的或者是本性,或者是你遇到什么伤心的事情,或者你遇到什么样的那种阻滞你也会片刻,就是巨大的本身就在你身体从来没有走掉的那个莫大的那个恐惧和莫大的那种怎么说呢。

"我曾对电影知难而退"

凤凰网文化:小时候父母会觉得你将来要走这种艺术这个方向吗?

向京:我好像比较早就显现了这方面的那个倾向,就是特别明显的倾向,我好想不怎么会,我妈说我还不怎么会说话呢我就会画画了。我说话比较早,但是更早的时候开始乱涂,涂一些东西。然后我记得,我印象以前我们家住的是那种老的那种公房嘛,公家分配的房子,然后很大因为那时候也没有什么就是文革期间嘛,也没有什么就是那种所谓装修啊,或者是什么的。就是那个房子反正给你什么样,到最后可能还什么样,所以我到很大以后我还记得我们家一个小孩所能够的那个墙面的一圈就是连带门,那个房子全是我铅笔画的涂满了乱七八糟的这种东西。他们对这种东西有一个足够的宽容度,他们就觉得小孩乱画就画吧。

凤凰网文化:那时候父母对您是有什么态度呢,会刻意往这方面培养?

向京:他就支持嘛,因为我小时候功课特别好,照说按照我那个功课就应该去上一些重点高中或者是什么的。但是就是说他们好像从小就觉得你喜欢这个艺术也挺好的,然后就去,然后他们可能就找学校。

凤凰网文化:然后上了美院附中。

向京:对,找学校他一个是比方你上初中的时候,他就希望能找一个这方面,艺术方面有比较好的老师或者是学校比较重视的那种学校。然后就是支持我去考中央美院附中什么的。因为家里没有干这个的嘛,只能送送去少年宫或者是什么的,去学,从来没有什么阻拦过你吧。只是学校老师觉得,哇,这么好怎么还上,他们认为学画画是低能的学习不好,没办法才去学画画,你学习这么好怎么才去学画画就觉得叹息。

凤凰网文化:你那时候觉得小时候学画画觉得很开心很幸福,还是说有一点点痛苦,因为它也是一个重复的每天要有定力的去干这些事情。

向京:没有,小时候全都是自由画,直到比方考附中之前就知道说考学还有一个什么考试。

凤凰网文化:要专业去。

向京:基本的一个训练,然后就送到少年宫,那时候当然很开心,一个是我就爱过集体生活,然后少年宫就是跑到外面去跟大家小朋友在一起画画嘛。另外就是说感觉学多很多很多东西,这些东西都学不过来,一点都没觉得枯燥,而且我学得很短,因为初三才开始学,正式学素描,所以还没遭罪呢就过去了。

凤凰网文化:可是后来听说你考高中的时候失利了。

向京:没有我是考大学,考附中是很顺利,因为考附中我其实那时候还不怎么会画画呢,刚学了一年你肯定跟很多小孩。

凤凰网文化:考大学失利了,那时候父亲怎么办呢?

向京:也没怎么办,就鼓励嘛,那时候我还觉得特别,因为那时候特骄傲嘛,在附中的时候功课也是属于特别好的,然后专业也比较好,就没想到会失利,然后就觉得那我就不干这个了,我要去拍电影,我觉得拍电影也是一个理想嘛。

凤凰网文化:刚好你父亲也是在这个职业。

向京:对,我父亲正好那个时候,正好在福建厂长,然后就带着我下了一个组,还挺好的一个组。

凤凰网文化:是吴子牛导演的组。

向京:对《欢乐英雄》但是后来,我就下了这么一个组,因为它是套拍的是两部片子,拍的时间挺长的,我就决定不搞电影了。

凤凰网文化:为什么是什么事情打击到你了?

向京:不太适应,性格上还是适合做个体的那种劳动,大家一起参和在一起工作,让我觉得这是让我控制不住的一个工作。我想到就是说,要和那么多人协调,我就觉得这事儿太难了,不属于我性格里面的特别适合的,特别适应的那个部分。

凤凰网文化:您还是习惯一个独立性的,保持一个独立的创作。

向京:对,当然对自己的工作当然就更容易一点,那时候可能是一个女孩子嘛知难而退,对电影我真的是知难而退。我觉得这就是人生的一个瓶颈吧,就是一个坎儿,其实每每遇到这种坎儿的时候肯定是很痛苦的。但是其实这当中其实就预示着有一个新的阶段要开始了,就是预示着我其实是在蓄势待发的状态里面,我就憋着那个劲打算怎么怎么着了。然后正好99年我就搬到上海去了嘛,一到上海条件就稍微一好一点。

凤凰网文化:那时候教书了。

向京:对教书了,然后顺利了。

"幸福得快要死了"

凤凰网文化:上海那一段生活的时期,您是怎么样处理,比如说教学跟同学的沟通和自己创作。

向京:我们都还是挺有一种教育理想的吧,教学,因为自己赶上那个时代,那时候教育我觉得还是挺比方几十年如一日,比较老旧的那种系统,然后自己做东西又有很多体会,老觉得这个东西应该教给年轻人,或者就是说总希望教育,因为教育到目前我仍然认为教育是一个特别重要的东西,它意味着也代表着就是说一个未来如何。我认为中国其实最大的问题,第一就是不好的问题还真不是医疗而是教育。比方像有些东西比如说跟人的生活很近,就很现实,而教育它是一个未来储备的一个概念,所以很多人没觉得,当下没觉得那么急迫。但是其实我觉得教育这样一个制度,真的是挺需要改变的。

凤凰网文化:您指的是它对于艺术人才还是整个的?

向京:一切,它整个系统,它整个系统上的问题,教育只是当中的一部分。我们当时也是怀着这种雄心,要在教育上有一个作为吧,也是一种实验,我们搞不了这种大的结构上的东西,我们做一个小作坊,我们争取在这个小作坊里能产出,结出好的果实。哪怕有这么一两个例子。

凤凰网文化:学生有一两个。

向京:学生有一两个,我觉得都是我们教育实验的成功,当时真的怀着很大的热情去做这件事情。可能在学生的回忆里面它会更真切一点,我们俩这么说的话,可能不一定客观。说实在的我觉得就是说不管我们的方法是否有效,或者是否是能针对每个学生,但是我觉得至少我们的热情是足够的,因为我们那时候几乎是没有什么自己的生活,整天在学校里待着。就是学生可以随时来找我们,然后就是一方面就是教育,当然就是我们的工作室也在学校嘛,然后除了教学就是创作就是两件事儿,然后就是其实挺分裂的,因为我觉得你跟学生在一起的时候,他是一个怎么说呢就是不停地要讨论,对一些艺术很初级的一些东西要不停地来回纠结,然后自己的创作呢,又是一个不断深化的一个过程,你尽量往里深入,而且是一个很封闭的状态。其实到后来有很多学生,因为学生越来越多,我都已经不堪其扰了,就是因为跟学生关系实在是太好了,学生会随便一拧门就进来了,你正干的时候就来进来。而且每个学生他不仅,因为这种关系太近密了,他不仅把你当成一个老师,他同时把你当成一个朋友。

凤凰网文化:很好的朋友。

向京:对,他甚至比方生活当中很多事情他愿意跟你倾诉,然后你就一半像一个教育者,一半像一个知心姐姐。对我来说就很意外的是,其实我反而从学生的身上获得了特别特别多的东西。因为它就相当于说,因为我觉得生命体它在一个成长阶段,就是年轻的成长阶段它其实很多信息全部都是正面的,因为它成长生长的方向它天然是向上的,所以它所有这种气场、能量,其实都是很正面。就是你其实反而从它身上获得了特别特别多那种真正好的东西,你也知道在这种体制之内,尤其像学院、学校这种体制之内其实很糟糕很糟糕的,那部分对我们的这种伤害也是巨大。

但是我觉得就是由于跟学生相处的特别愉快,或者说他们真的给了我们太多、太多的这种回馈,所以就是说让我们能够真的在那儿待七年之久,而且广慈已经做到什么已经做到领导级了,就是院长助理了,然后我觉得就是你要是再继续做下去也OK。但是呢对我们俩来说我觉得就好像是一个,所谓的教学上的这种实验这个阶段好像就过去了,然后你就想说,这个时候也许就是,因为生命太短促了你就想那时候是不是应该,还是好好去做艺术家,当然就是说也是这辈子第一次有真正的条件说你去实现那个,想要去做一个自由艺术家的梦想。(接) 就是两个人一起递了辞职,辞呈,然后从学校就走了。

凤凰网文化:实际上那个时候你们放下很多东西。

向京:当然还是放下好多东西,但是这些东西其实也没什么,你说客观条件上物质条件上,学校所有的一切都是免费的,场地、水电,包括就是校园特美的那个环境,反差太大了。等我们自己再租一个工作室的时候,我们第一天就被偷了四次。

凤凰网文化:第一天被偷了?

向京:被偷了,就是随便什么电线什么的全偷走。

凤凰网文化:回到北京的时候是吗?

向京:没有,那时候还在上海嘛,我们在上海又待了07年到09年又待了两年,然后就是他就是说完全就是一些外地人聚集的那个特破烂的一个场所,因为我第一次。

凤凰网文化:那个工作室没有门吗?

向京:有门,有门,但没用人家破门而入嘛。

凤凰网文化:偷第一次你们不觉得怎么样,还来第二次。

向京:对,还反复来,一下就感觉我们突然看到了一个城市,因为上海是一个特别有秩序的一个城市。

凤凰网文化:对,因为它很繁华。

向京:尤其我觉得也是中国最安全的一个城市,不太爱发生这种特别野蛮的治安的这种问题,但是就恰好我们在那个地方,我好想突然间看到了一个城市的背面一样的,我始终我老说上海那个城市是没有背面的一个城市就是老是特光鲜,所以一切都特好。它就是相对比较单面的那样一个地方。

凤凰网文化:对。

向京:竟然就有那么一个角落,其实有很多这样的角落,它就相当于就很边缘的城市里面,包括人群也很边缘,它的一个生活状态也非常边缘,然后我们就在那儿弄了一个工作室,在那儿一下待了好长时间。然后我就觉得,客观上就像你讲的说失去了挺多东西好像。

凤凰网文化:一切都归零了其实对你来说。

向京:对,但是就是说其实说实在的那样一种境遇吧,其实对我们来说也是人生一个特别美好的一个开端,因为我们不是一直在梦想说做一个自由职业者嘛,做一个职业的艺术家,其实在那一刻你才真正实现了,那时候我们俩就幸福到什么程度,就觉得哇全天候就是一天到晚就是那个。

凤凰网文化:没有任何人告诉你要做什么。

向京:对,而且就是说你不被打扰,再没有学生,啪,拧门进来,然后你就一天都在想这个创作的事儿,一天你在做东西,然后就幸福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们在学校里还有人从,因为我们那个窗户全都敞开,不,都是对着校园的嘛,就老有人从那儿过去,老有人还趴着窗户看,然后我们都紧张成习惯了老觉得哎,做着做就突然看见一个人站在窗户那儿看着你。然后到那儿以后也没有,完全没有这种问题了,就是一个工作室嘛,然后每天、每天就这样在一个特别特别自我的一个状态里面去工作着,真的是开始的时候把我们俩幸福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就是太幸福了。

而且你会发现曾经当老师那么多美好的记忆,但是其实说你会想到说,其实消耗了你太多的时间,就是做老师的那个职业,当你真的能全力以赴的,所有的心思去做自己的创作的时候,那感觉简直是太美好了。然后这时候你会说看来这人就是不太应该,也不太可能照顾太多的事儿,还是应该专注的做这一件事儿。

凤凰网文化:你觉得专注这个东西是做艺术家非常重要的。

向京:我觉得是做任何事儿都很重要的东西,人应该把有些东西逼迫到一个极限的程度,拿出一个最好的东西,我总是相信这部分吧。我总是相信应该拿出一个最好的东西出来,然后才有可能说,这个东西我觉得才有意义,才有聊它的意义,就是这事儿还值得去评述一下。如果你拿一个不三不四的一个东西,你自己都还觉得你没有把自己的能量全部都发挥出来,那东西你就只好藏起来,别拿出来了。这个不叫表达。

凤凰网文化:你觉得在现在当代艺术作品当中,商业这种摄入怎么能去达到它的平衡呢?

向京:这个东西呢其实很简单,就是说它本来是通过一个系统的合理建设,然后能够给予每一个部分它一个合理的分配的。因为现在就是说这个问题经常会被分到艺术家的头上,但是艺术家是最不该回答这个问题的,因为艺术家他只是比方这个生态当中最初那个环节。

凤凰网文化:他只是在创作这个作品。

向京:他是生产力他是一个最初的生产者,就是没有艺术家就意味着没有产品,没有产品产出呢意味着没有后续的所有这些商业的环节。那么就是说艺术家他就是一个干活的,他就应该好好去干活,他不应该管卖东西。

凤凰网文化:他是要生存。

向京:我的意思是说他不应该管这个卖东西,但是他现在没办法,没人给他卖,他只好自己去卖就是这个概念。然后,但是就是说我们在那个整个后续的这个环节没建立之前呢我们也只好自己去管这个事儿。但是我想就是说,我的心态是这样当然这里面有,我觉得像我们一方面比较早进入这块,就是那时候呢,而且我们是特别、特别守规矩的,我觉得太多的艺术家是自己把这个饭碗给砸掉了,就是因为他可能,他真的觉得自己可以做商人,但其实又不具备商人这个脑子。所以可能就很多事情没做对,因为我觉得商业这个东西它是一个相对比较有游戏法则的你就得好好的守规矩才能建立好更好的后续的这些关系。那我觉得就是说,我们可能开始也没有想那么多,可能很长一段时间 就是说,因为进入比较早嘛,很长一段时间又坚持做,就一直在那儿,而且总会有,而且开始可能很少慢慢慢慢多起来,这种东西慢慢就建立起来了,一直有人买,所以我们就是基本的生存不成问题。当机会来的时候,那么可能就是我们也变成能够获得利益的这部分人里面的一个。

然后我觉得对我来说呢,我愿意特别简单的想这件事儿,怎么简单的想呢,就是一句话,好作品就是硬道理。我相信这个东西就是靠,因为曾经有一个问题问的特别纯的问我,它问说你怎么给自己定价,你怎么去控制市场?我说我怎么给自己定价,我定个天价,没人买不瞎掰嘛,而且我说我怎么控制市场,我没办法控制市场,这个不是我控制的,所以这个东西就是这样,我就觉得我能够控制的部分就是自己的作品,我好好做。因为我从来不会做那个特烂的东西,因为太多的艺术家他为了换钱,就是那一点小利益他可能,他好作品也特棒,他烂作品烂得不行,那么你就必须得为你这些坏作品买单,然后我可能认真对待每一个东西,然后坏东西我坚决攒在手上坚决不去卖,那么可能就是稍微,稍微有一点好的结果。然后另外就是说我想,我始终认为这当然可能是我自己比较顽固的,我可能真的不懂商业,我自己有一个顽固的概念。我认为就是说。

其实艺术品的一个价值吧,我指的不仅仅是它的一个学术上的价值,或者一个精神上的价值,而是说它真的具市场价值,我认为都是在未来才能真正显现出来的。现在此时无非比方说它有很多人为的因素,比方说高点、低点,比方说就是买的人多一点,然后某个厂子一炒一下,几个人举举牌,它就上去了,但是那些东西都不靠谱,你知道吧。或者就是说比方说夸啦夸啦就跌了,过两年夸啦夸啦又长了,这些东西你当然你是没法控制,而且你想想看这个东西有什么意义呢。其实它真的不是那个,不是一个真正的价值,是因为我们现在的市场是很不规范的,它完全靠这种最最,怎么说,前沿的这种一级市场去判断它的一个所谓的一个市场概念,就是市场价值。那其实这些东西,首先我觉得艺术品它真正应该进入一个学术评判,首先是应该进入学术评判这样的一个环节里面,然后才能进入市场价值这样的一个环节。你如果前面那步没有的话,你仅仅是靠市场,这东西真的不靠谱,我认为是不靠谱,那未来我指的就是说真的有一天这个艺术,你会发现它在美术史上是不可回避的,那么它这时候它的价值是真正的固定下来了,那是靠谱的。但是那个时候呢艺术家可能就看不到了。

这是我的一个比较顽固的一个认识,所以我就认为这东西总的来讲是艺术家不要管。尽量就是说你专心于自己的作品,然后专心于就是好好的去,把你该做的本分的工作好好的做好,那么后续的所有的一切其实才能够真正的就是去,其他的工作也好做了,就是别人的工作也好做了。另外,就是这才是真正能给你带来好运气的一个,你自己的一个做事,做人的一个标准,我是这么看这个事儿。

"我仍然热爱当代艺术"

凤凰网文化:这两年为什么想到北京来,因为在上海你刚才说幸福得要死?

向京:应该说是始终不熟悉吧,我对上海没什么熟悉的,我在上海到最后我连路都认不懂,我就不出门就是在工作室里两点一线嘛,工作室、家就这么一个关系。其实所有的决定都不是我做的,都是广慈做的。

凤凰网文化:他为什么做这种决定当时?

向京:我想是一个,就像当时回到上海,对他来说是回到嘛,回到老家了,我觉得多少是对当时那个境遇的不满意,他希望通过改变环境改变自己的境遇,然后到比方到了十年之后嘛。我们在上海待了整整十年,十年之后再说、再说回北京,我想也是恐怕也是基于这样的考虑,比方在上海的一个我们所能做的事情也基本上就看到头了,就是未来再怎么样好像也就那样了。然后这时候呢因为他那段时间经常回北京,北京的朋友啊然后整个艺术圈的一个状态,他觉得特别好。

凤凰网文化:你觉得现在当代艺术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向京:我觉得慢慢建设吧,因为中国当代艺术它最重要的问题是历史太短了,它就三十年的历史,三十年的历史我们能走到今天已经是属于奇迹,中国就是一个发生奇迹的地方,我觉得我们所有的一切都是奇迹,都是在外国人看着,完全就是amazing,就是不可思议的一个状态。

凤凰网文化:是。

向京:所以我觉得就是不管它再怎么样,我仍然还是热爱当代艺术,就是它不管再有那么多的毒瘤,或者是再有这样的顽疾,或者是体制多么、多么不健全,生态多么恶劣和糟糕,我仍然还是爱当代艺术,因为我觉得这是一个真的时代的表达,我相信这是一个真正有价值的一个东西。

就像我跟陈嘉映(音00:53:23)陈老师我们俩在聊天里面就讲到,因为我特别多的困惑,我就说这个艺术呢,它是一个对于自我价值的那种这种实现,它是一个特别好的职业。但是就是说你当然不能对这个时代,对这个社会,很多很多不公平的事儿你不能无动于衷,你不能就是说你视而不见,然后你又觉得在这个时候你会发现艺术能做什么呢?好像能做的东西特别少,或者是能处理的部分也特别少.

尤其在现在你已经变成一个获利者了,你不仅仅是干了一件你喜欢的事儿,而且你这个事儿养活了自己而且还过得不错,你成了一个日子过得挺好的一个人,你已经不在是那个最开始苦呵呵,穷呵呵的小艺术家了。这个时候你会觉得就是说好像你这个事儿除了这部分好像没什么,再也没什么更多的贡献。我想我可能太长时间封闭在那样一个世界里面了。我就想说,也许真的以后有一天,我真的不做艺术了,我没有在这事儿上纠结成那样就是说一定要怎么怎么样。我想我去做一件,我自己认为就是可能对社会更有意义的事儿也有可能啊。但是我现在,我这么一想这个事儿的话,就是说也不一定,也不一定哪天真的完全彻底放弃艺术这回事,然后就做个什么志愿者到一个什么贫困山区。

凤凰网文化:你有过这样的想法?

向京:我太多,太长时间有这样的想法。

凤凰网文化: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样的想法?

向京:一直吧,我就一直会有,因为我一直会觉得这种东西是,就是这种最底层的人是最需要关心的,然后你如果看不到这个东西你不能理解这样的一个深度。

凤凰网文化:你会想自己的未来吗?有时候会?

向京:我不想其实基本上不想,我觉得真的好好就做,我想所有的未来就真的在乎你目前的一个心态一个状态你如果能沉浸在此时的这种专心里面,我觉得这是对未来最好的交代。当然你希望说,当然我也会梦想,我说我觉得人生,因为我始终认为人生它是一个结构,是在搭一个格局你就慢慢、慢慢做,你慢慢、慢慢把这个,因为我自己脑海里面可能已经有一个格局,只是我要通过时间,通过作品一点一点把这个东西给建立起来,我目前可能只是建了一部分,我也不愿意去跟人家谈论我其他的部分是什么,但是这要有足够的时间,你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干不动了。你也不知道你自己什么时候就不想干了,就是未来就意味着所有人都是未知的,那你只能说我现在还能干的时候,我好好干这个,就是能搭到什么程度,搭到什么程度,就是这个格局也是通过未来才显现出来的。你目前你真的什么也,你只能说我想象,我有这么一个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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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策划、编辑:曾宪楠 马靖雯 葛霖 徐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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