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是一座艺术宝库,其高超的艺术手段令人折服。而其中的伏笔和暗示手法,就是其艺术宝库里光彩朵目的粒粒珠玑。
综合来看,《红楼梦》中的伏笔和暗示数量大,方式多,技巧成熟。
先看伏笔。文章一开始,就虚构了一僧一道在青埂峰下谈笑,见一宝玉后,携其到那“昌明隆盛之邦,诗礼簪缨之族,花柳繁盛地,温柔富贵乡”去安身乐业。这就为以后故事的发展埋下了伏笔。几世几劫后,访道求仙的空空道人路过青埂峰下时发现了刻于石上的一段故事,于是和石兄辩论起文学创作来,后被石兄折服。又让一僧一道在甄士隐的梦里出现,虚构出故事起源,强调了故事的可读性。紧接着,作者安排跛足道人在甄士隐穷困潦倒之即再度出现,用《好了歌》点化他出家。第12回贾瑞将死之时跛足道人再度出现,把一“风月宝鉴”送给他治病,但贾瑞淫心不死,此时尚思风月之事,可谓执迷不悟。第25回宝玉受了马道婆的魇魔法后,一僧一道又一次出现,癞头和尚还说了如下话语“青埂峰一别,展眼已过十三载矣!人世光阴,如此迅速,尘缘满日,若似弹指!可羡你当时的那段好处:天不拘兮地不羁,心头无喜亦无悲;却因锻炼通灵后,便向人间觅是非。可叹你这番经历:粉渍脂痕污宝光,绮栊昼夜困鸳鸯。沉酣一梦终须醒,冤孽偿清好散场!”从中我们可以窥见作者流露出来的思想:做无材补天的石头无牵无挂自由自在,来到人间反而因风流债徒增烦恼。一僧一道最后一次出现是在高鄂续写的第120回,二人夹住宝玉说道:“俗缘已毕,还不快走。”空空道人也再次经过青埂峰下,看完上石上故事,抄录一遍后,便思如何使之传世……基本上照应了作品开头。从伏笔埋下到一次次的照应,我们可以看出这条线索所要表达的思想:人生如梦,不要为名缰利锁所儿女情长所绊,要学会及时撒手。
再看伏笔的第二个例子。那就是刘姥姥进贾府。刘姥姥进贾府是作者精心安排的一个情节,他体现了作者这样一种构想:通过写刘姥姥一进贾府,伏下以后的二进、三进及巧姐最终的归宿,通过一个积年老寡妇的眼睛,看出贾府的发展、鼎盛、衰败,并且从中看出劳动人民和封建贵族生活的巨大差别,也宣扬了积善必有报的传统观念。刘姥姥进贾府的时间分别是第六回、第38至41回,第三回当是在贾府衰败后,但原著已失。
其次,作品中还有大量的暗示,也起到了突出主题、照应结构、展开情节和暗示人物命运的作用。主要方式有:灯谜、梦境、戏文、诗歌、酒令、判词等,下面就各举例说明。
①梦境。第十三回里,写了王熙凤做的一个梦:秦可卿托梦于她,告诉她要在贾府兴盛时早早筹划下将来的基业,还说眼下又有一件非常喜事。实际上是暗示了贾府的衰败和下一步元春晋妃,这就为展开以后的情节做了铺垫。
②判词。第五回中,作者通过一系列判词(配画的)暗示了主要人物的最终命运。比如关于袭人的是“枉自温柔和顺,空云似桂如兰;堪羡优伶有福,谁知公子无缘。”就暗示了袭人最终是嫁给了蒋玉涵(优伶),而与宝玉无缘做夫妻;再如关于巧姐的配画和判词分别是在一荒村野店,一美人在那里纺绩。判词是:势败休云贵,家亡莫论亲。偶因济刘氏,巧得遇恩人。从中我们可以得到暗示:巧姐在贾府衰败后被刘姥姥收养,并和板儿结为夫妻(第四十一回里写板儿的佛手和巧姐的柚子交换就是最初的暗示)。
③灯谜。第22回里,写贾府过元宵节猜灯谜,贾母制的是“猴子身轻站树梢”,谜底自然是“荔枝”(离枝),暗示贾府破败后自然是“树倒猢狲散”。贾政的灯谜的谜底是砚台,谜面中有“虽不能言,有言必应”有暗示此次众人所做的谜语一定会得到应验。后面还有元春的谜语谜底是爆竹,暗示她晋妃不过是瞬间的繁华,她本人也会突然夭亡;探春的谜语谜底是风筝,暗示她如断线风筝,一去不返(远嫁他乡)。此外,惜春和宝钗的谜语也都暗示了各自的命运。
④戏文。第29回写贾府女眷在清虚观楼上看戏,贾珍来回“神前拈了戏,头一本是《白蛇记》……第二本是《满床笏》……第三本是《南柯梦》”,暗示了贾府由创业起家(如刘邦斩白蛇)、兴盛(满床都是上朝拿的笏板,暗指贾府很多人做官)、衰败(荣华不过是南柯一梦而已),贾府最终必然逃不过被抄家的厄运。
⑤诗歌。用诗歌来暗示人物命运的,最典型的莫过于薛宝芹的十首怀古诗,此诗见第51回。《钟山怀古》比较明显是说李纨的:“名利何曾伴汝身,无端被诏出凡尘。牵连大抵难休绝,莫怨他人嘲笑频。”她心如“槁木死灰”,从不为外界名利所系,后来“被诏出凡尘”,也不过是因贾兰有了出息,她的一生是凄苦的,他人岂不频频嘲笑?《马嵬怀古》说的秦可卿,关于马嵬的典故是说唐玄宗避难安史之乱走到马嵬坡时,将士哗变,处死杨国忠后,又纷纷要求玄宗杀死杨贵妃,玄宗难犯众怒,只好命贵妃自缢身亡。而秦可卿也是自缢而死(原先的回目是“秦可卿淫丧天香楼”)。“寂寞脂痕渍汗光,温柔一旦伏东洋。只因遗得风流迹,此日衣衾尚有香。”对她来说是多么贴切。此外,《青冢怀古》暗示香菱,《桃叶渡怀古》写迎春,《淮阴怀古》写王熙凤,《广陵怀古》暗写晴雯等,读者可以自己认真体会。
⑥酒令。28回里写宝玉和薛蟠等人行酒令,其中蒋玉涵说的酒令中有“女儿喜,灯花并头结双蕊;女儿乐,夫唱妇随真和合”明显暗示他和袭人将结为夫妇,并且谜底是“花气袭人知昼暖”,出现了袭人的名字,此结局可谓千真万确。此外,63回中,写众人行酒令时,李纨抽到的是“画着一枝老梅,是写着‘霜晓寒姿’,那一面旧诗是‘竹篱茅舍自甘心’”,多么形象的刻画了她青春丧偶,守寡终生的情形!此外,薛宝钗抽的牡丹,湘云抽到的海棠等,也都很巧妙的暗示了各自的性格或以后的命运。
⑺人名。《红楼梦》里的人物姓名足可以写篇不错的文章。作者在人物名字上下了很多工分。或表示褒贬、或暗示情节、或以示虚构等。其中的贾宝玉,暗示意为“假宝玉”,实际上也就是说此人为“真石头”,是一块无材补天的石头。“霍启”是甄士隐的家人,作者用以暗示他将使主人“祸起萧墙”即“祸起”也,后果然因他的不慎而丢失了英莲。此外,你象甄宝玉(真宝玉)、甄应嘉(真应假)、冯冤(逢冤)等也都饱含深意。
总之,《红楼梦》这部伟大的艺术杰作,充分运用了伏笔和暗示手法,达到了突出主题、刻画人物、展开情节、预示结局等诸多目的,给我们以回味无穷的艺术享受,的确是技高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