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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静:评论家和作家最理想的应是对手关系

2012年04月14日 17:02
来源:南方都市报 作者:邵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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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风”有自许担当的意味

南都:为什么会给这本文论集起名为《捕风记》?

李静:“一切皆是虚空,一切皆是捕风。”这是《圣经·传道书》广为流传的一句话,“捕风”一词用在书名上,算是对虚无感的一种表达吧。中国当代文学二十多年来一直处于式微状态,从国内公众到西方汉学家,多认为它分量轻,注水多,缺少真实与痛感,精神性和艺术性差,那么关于它的文学批评,读者更是提不起兴趣了。我本人对当代文学的整体成就也持怀疑态度,但又不由自主花了很多心思在这上面,“捕风”的感觉当然是很强烈的。

但还有另一层意思,正像周作人说的:“虚空尽由他虚空,知道他是虚空,而又偏去追迹,去察明,那么这是很有意义的,这实在可以当得起说是伟大的捕风。”“伟大”就不指望了,但周氏这种刚健的精神态度,却是于我心有戚戚的。当代文学为什么会如此遭人诟病?是普通读者的眼光有问题,还是作家们对自我和社会-历史真实处境的书写,想象力、趣味和思想的展开,的确有令人失望之处?同时,是不是已经有了杰出的作家,却得不到应有的评价和拥抱?当代文学的生产、评价机制和价值尺度是否出了问题?……这些都是值得追问的。对当代文学现场的干预,是与正在进行的精神创造力的对话,需要冷静和敏感,更需要对才华和勇气的爱。从这一点来说,“捕风”又颇有些自许担当的意味,呵呵。

南都:这10年来,你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中国当代文学还有话剧这两块,研究范围的选择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李静:因缘凑巧吧。和许多批评家一样,本打算写小说和戏剧的,最初写的东西也的确很杂,尝试各种写作的可能性,散文,随笔,小说,剧本,思想评论,社会批评,都写过,但都不是心里想要的那种。2003年,因为那篇关于王安忆的批评《不冒险的旅程》,评论的约稿多起来,那么将计就计顺水推舟,就写将下来,自己内心的理念和体验,暂且借助评论这一管道,先宣泄一番再说。

南都:《不冒险的旅程》算是你第一篇“正式”的文学批评,怎么想到要拿王安忆“开刀”?

李静:最初动念评论王安忆时,是在北师大读当代文学研究生的时期。那时看了她的《小鲍庄》、“三恋”和《长恨歌》,觉得很有意思,她是个很好的评论对象,并没想专门剖析她的“困境”。但通读了她的所有作品之后,觉得有种致命的封闭之感,为了寻索文学上的原因,便写出了最初的一稿《失名的漫游者》。

1996年开始在《北京文学》杂志社工作,算是有了点社会生活的体验,感到原创文学在社会-历史面前失声的状态,实在需要从文学伦理上做一深究。王安忆作为一位经典化作家,同样面临着承担真实与平滑写作之间的两难,而她在两难之中的熵增选择,在当代主流作家中堪称典型,于是将评论初稿做了补充,增加了社会和文化批判的维度,引入“冒险”这一文化概念,对她“固化的社会生物学视角”和“不冒险的和谐”美学,做了深层分析与批评,在2002年10月定稿。整篇文章的写作横跨六年时间,现在看来,它提出的问题,依然是个真问题。

南都:文章发表后反响如何?

李静:反响出乎我的意料。这篇文章被收到各种文艺批评集里。还有些家伙热烈地扑上来,从此成了文学上的君子之交。文章发出来后有很多微妙的事,我看不到它在发生,但是它确实发生了,在无法明言的层面,那个过程慢慢发酵还挺长的。因为此文,贵报的第二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给了我年度批评家的提名,那是九年前了。这世界似乎需要干“力气活儿”的傻瓜,也会偶尔鼓励不怕得罪人的鲁汉。

南都:你跟王安忆本人有没有直接的对话,或者听到相关的回馈声音?

李静:没有。

作家应被文本所操作

南都:借着这个话题,你觉得中国当代小说写作存在什么问题?

李静:最重要的问题,是“精神本体”的缺位。现在很多的小说,无论形式上多么纯熟和新颖,风格上多么别致和有趣(这也是不容易的),你很难看到文学形象背后,那个结构性的精神核心,或者说,看不到作家精微的精神结构。他/她可能对生活有感受力,有丰富的经验,对社会有责任感,对政治有批判意识,可是你读他/她的小说,会觉得人物面目模糊,故事轮廓简陋,思维线条粗糙而短,缺少个性和力趣,最后,你很难受到作品的触动。这是因为,作家们往往只是从世相的角度,从世俗秩序的立场来寻找题材和手法,和现实生活太同步了,缺少一个彼岸性的观照角度,一种陌生化的眼光,来叙述“凡常”的生活。使凡常生活显得陌生和令人惊讶,才是好的文学,而不是相反。如何才能做到呢?作家需要有个体自由的观念,有丰富的内在性体验,而不是完全被外部世界所主导,这样,他/她才可能体认到所谓“精神本体”。“本体”是个什么概念呢?就是你不需要通过感官就能感知的那种本源性的事物。“精神本体”就是本源性的精神存在。

其实当代颇有些才华横溢的作家,早期作品质地独特,语言诗性,充满丰饶而奇异的生命感受,可后来的作品制作性太强,渐渐失去打动人心的力量。什么缘故呢?自由作家王小波说过一句至理名言:作家应该被文本所操作,而不是去操作文本,这样才能写出“真”的作品。换句话说———通过写作改变自我,把自我投入到作品里,同时作品的形成也在造就自我的成长;而不是我制作一个作品,我讲的故事、塑造的人物、表达的困境,与我的深层自我没有血肉相关的联系。当然啦,仅仅把自己真实的一面放进作品也不成,你还是要化妆,精通语言和想象力的魔术。

相比西方作家,中国作家要拥有自由丰饶的精神源泉确实很难。因为我们没有建基于个体价值与自由的哲学和宗教传统,反倒是与个体价值和自由为敌的文化传统与政治传统非常深厚。在这样传统的空气中,中国作家与物质性和群体性贴得太近,与精神性和个体性离得太远,很难既抽离又在场地看待世界,想象世界。

但是五四以来,西学东渐一百年了,许多精神资源就在那里等待我们选择和亲近,与自由结合,与精神性结合,并不是难比登天的事情,关键看你的生命深处有没有这种呼求。但接着也会产生新的问题:精神性复杂的作品,读者也少。

南都:这是否也跟整个社会大环境脱不开干系?

李静:中国文学缺少尺度明晰的分层。在西方,严肃文学就是严肃文学,通俗文学就是通俗文学。严肃文学虽然发行量无法和通俗文学相比,但是它的地位很高,没有人会拿阿加莎·克里斯蒂跟耶利内克相比。严肃文学的读者也并不少得可怜。但中国不同。由于体制内文学长期占据严肃文学的位置,而它们的品质又良莠不齐,其魅力又无法跟体制外的天才作家王小波、木心相比,文学秩序不依创造力的等级而定,因此严肃文学不严肃,通俗文学便会因庞大的读者数量占据价值制高点。

还有一个原因:现在的人们偏爱资讯和言论,青睐非虚构和通俗传奇,对发掘内在性和追求深度的作品,不再感兴趣———除非作者是名家“名牌”。因为当下人类对外在经验和外部空间有着强烈的饥渴,更希望得到关于外部世界的真实讯息,包括人的真实经历,如果他听说这事儿是编的会非常失望。而对虚构类作品,他们则嗜好穿越、玄幻、科幻、侦探、悬疑等类型化作品,这种虚构文学需要纯智力的虚构能力,人物都在紧张的行动中,而不再沉湎于自省和发呆。

这种转变是新世纪、网络时代之后的事情。网络改变了人的阅读习惯,阅读的文化和思考方式也随之改变。大家不愿意再读漫长的东西,而是喜欢一针见血的言论。内省式的虚构文学也处在非常悲惨的境地,而类型小说却得到了长足的发展。

南都:你觉得这种类型文学的复兴对于中国当代文学有无积极意义?

李静:还是有的。当代中国文学正处在重新洗牌的阶段,类型文学的发达会给严肃文学带来智力层面的挑战和压力,那些外表“内向”而内里虚空的作品,带有过于简陋和沉闷的严肃性的作品,会遭到淘汰。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除此之外,大众阅读对体制文学造成的冲击也是良性的。

南都:但体制内的评论貌似很少涉及当下大众阅读的作品。到底是作品不够优秀引起不了评论界的兴趣,还是评论圈本身的原因?

李静:也许是评论家们太忙了吧。有的文学评论家失去了对真实文学状况的感应,缺少对文学判断的兴趣和本能。

我觉得华语文学传媒大奖的提名很好,你们提了一些真正对文学有追求的体制外的作家,像刀尔登,十年砍柴,韩松等等。

[责任编辑:胡涛] 标签:李静 捕风记 作家 作品 文章样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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