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墉对联
清人丁柔克(1840—?)在他的笔记里面记载了这样一件事:有个人到金山寺游玩,寺僧见他穿得很朴素——“布衣芒履”,瞟了瞟他说:“坐。”对小和尚说:“茶。”过了一会,僧问此人是干什么的。回答说:“官。”僧人马上变得热情起来,说:“请坐。”并让小和尚“泡茶”。再过一会,僧又问此人是什么官。此人慢吞吞地说:“中堂。”僧人大惊,恭敬地说:“请上坐”,再吩咐“泡好茶”。僧请此人为寺院题词,此人拿过笔来,写下一幅对联,上联是:“坐,请坐,请上座。”下联是:“茶,泡茶,泡好茶。”(《柳弧》卷一)
故事中撰写对联的人,是乾隆、嘉庆年间曾任内阁学士、大学士的刘墉(1719—1805),也就是时下电视剧里的“宰相刘罗锅”。刘墉其人诙谐有智,这样的妙联估计也只有他写得出来。刘墉当时“有服”(父母去世),所以衣服朴素,“布衣芒履”,这也是符合情理的。
所谓一粒沙里见世界、半瓣花上说人情,这个故事的人情倒无须多说,官崇拜、势利眼本是人间常态,实在没有必要为之多费唇舌,但这个故事中的“世界”却值得一说,这个“世界”就是帝国时代的社会生态和心态,以及其中隐藏的帝国秩序和历史机奥。
仔细品味刘墉在金山寺享受的“待遇”,可以发现它含有两个系列、三个等级的内容。
先说两个系列。对联的下联——“茶,泡茶,泡好茶”这个系列的待遇属于物质待遇。从随便倒一杯茶到现泡热茶,从泡普通的茶到泡好茶,物质待遇在逐渐提高。对联的上联——“坐,请坐,请上座”则是精神待遇。从坐到请坐,从请坐到请上座,这是态度问题,让人感受到了被人尊敬的精神满足。这两个系列的待遇,一个是可以用货币化来衡量的,一个难以货币化衡量。
我们现在到名山古刹观光,常常可以品一杯茶小做休憩,环境再清雅,茶再好,十元钱不够,二十也许够了,二十不够,五十总够了,五十再不够,一百总差不多了,所以一杯茶的价值是可以用货币衡量的,大凡物质待遇大率如此。但精神性的待遇则不一样,它能让人感到满足,“请上座”的尊贵感觉比起享受一杯好茶的感觉更美妙,但这样的尊贵感觉到底值多少钱却不太好说。有理由相信的是,它可能比一杯好茶的价值要高得多。时下的名山古刹往往设有贵宾接待室,一般人是没有资格进去的,能够在贵宾室享受“请上座”的尊荣,恐怕是要比喝一杯好茶更让人身心舒泰的。而我们现在要在名山古刹喝一杯茶大概也不是什么特别困难的事,但要让名山古刹的处级、局级、部级主持尊敬地请你上座,那却需要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才行(像刘墉那样具有“中堂”——总理级身份的人自然是没有问题的),而普通人估计是没有那样的资格、享受不了“请上座”的待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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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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