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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经》与《西游记》

2011年10月16日 08:51
来源:东方早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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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学者那体慧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推论:《般若心经》最早是从《大品般若》中抽取一些段落,再回译成梵文,而回译者就是玄奘本人!这一观点越来越受到重视,但仍有待更深入的研究。

徐文堪

《心经》在《西游记》中曾多次出现,百回本第十九回中乌巢禅师将《心经》经文传授给玄奘,并收录了《心经》全文;以后在第二十回、四十三回、八十回、八十五回、九十五回都出现有关《心经》的情节。明清人士评点《西游记》,往往将《心经》放在极其重要的位置。当代学者研究《西游记》,亦重视《心经》。《心经》与《西游记》的关系究竟如何,笔者在此依据前人和时贤的研究成果,作一点简单的说明。

《心经》或称《般若心经》,全名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梵文为Prajāpāramitā-hrdaya-sūtra。这是一部在东亚流传极广的佛经,可谓妇孺皆知。就汉译本而言,现存的至少有九种(自姚秦鸠摩罗什译本至宋代施护译本),从古至今还有众多人士为此经作注或进行讲解,此外还有各种汉字注梵音本;至于民族语文译本,则有藏文、于阗文、回鹘文、蒙古文、西夏文、满文等,均存世。敦煌、吐鲁番、黑城等地都曾出土各种文字的译本和注疏本,亦见于房山石经。《心经》还被翻译成各种外文,如日、韩、越南、印尼和英、法、德、俄、荷兰等语言都有译本,最近还出版了泰文译本。台湾林光明(1949- )先生所编《心经集成》(嘉丰出版社,2000年版)是目前搜罗《心经》版本最多的专书。

传世《心经》按内容可以分为“广本”(“大本”)和“简本”(“小本”)两个系统。广本指序分、正宗分、流通分三分(大约相当于前言、正文、后记)俱足的版本,简本指只有正宗分的版本。一般来说,印度和西藏重视广本,汉地则一直流行简本。汉译简本中又以玄奘译本影响最大,此本文字简约,全文仅二百六十字,抄录如下: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罣碍。无罣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磐。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玄奘与《心经》的关系非常密切,陈寅恪(1890-1969)先生对此早有研究。陈先生在1930年发表论文《敦煌本唐梵对字音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跋》(原载《国学论丛》第二卷第二期,收入《金明馆丛稿二编》,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175-177页),首次对敦煌S.2464号卷子进行研究。此卷前有序文,题作“西京大兴善寺石壁上录出,慈恩和尚奉诏述”。序文中记《心经》传授始末,说唐三藏志游天竺,经过益州(四川成都),宿空惠寺,遇到一个有病的僧人,说有三世诸佛心要法门,乃口授与法师;法师离唐境后,凡经困厄磨难,只要背诵益州僧所授《心经》,诚心祈祷,都会获得保佑。后于中天竺摩竭陀国那烂陀寺,忽见前在益州所遇僧人,谓“我是观音菩萨”,现身升空。序文中所记之事颇为诡异,似乎不可信,但陈先生文中指出其亦有所本,即慧立和彦悰为玄奘写的传记《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一所记:

莫贺延碛长八百余里,古曰沙河。上无飞鸟,下无走兽,复无水草。是时顾影,唯一心但念观音菩萨及《般若心经》。初法师在蜀,见一病人身疮臭秽,衣服破污,愍将向寺,施与衣服饮食之直。病者惭愧,乃授法师此经。因常诵习。至沙河间,逢诸恶鬼,奇状异类,绕人前后,感念观音,不能令去,及诵此经,发声皆散。在危获济,实所凭焉。

由此可知玄奘与《心经》的因缘。值得注意的是S.2464号卷子末了有题记云:“梵语《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一卷,僧全识之。”僧全的生平不见于任何经传。陈先生文中又引宋陆游《入蜀记》五:“(乾道五年九月)十三日泊柳子,夜过全、证二僧舟中,听诵梵语《般若心经》。此经惟蜀僧能诵。”全、证二僧亦不知何许人,但陈先生据此推断:西蜀确实有梵语《般若心经》之本,为前代传授之旧,至南宋时僧徒犹能讽诵,然则玄奘之受梵本《心经》于成都,未尝不可信。至于途遇鬼怪,乃沙漠空气之幻影,今日旅行其地者,亦往往见之,固不足异。

S.2464号卷子上的《心经》序文,包含了后来《西游记》的几个最主要的素材:玄奘;取经途中所遇到的艰难困苦;普渡众生的慈悲观音菩萨,并口头传授给玄奘的《心经》。陈寅恪先生肯定了《西游记》等书后来附益演变之神话故事,最初即由此所从出。

陈先生还注意到序文后附不空译《莲花部普赞叹三宝》梵文对音一节,又经名题下注云:“观自在菩萨与三藏法师玄奘亲教授梵本,不润色。”除该卷子外,敦煌所出S.3178号卷子也有署名不空的《莲花部普赞叹三宝》。不空(Amoghavajra, 705-774)是著名的密宗和尚,驻锡在长安的大兴善寺,与鸠摩罗什、真谛(Paramārtha)、玄奘并称中国四大佛经翻译家。陈先生认为根据不空的传记资料,其与《心经》亦有特殊的因缘,此《心经》序既称录自大兴善寺,又列对音《三宝赞》于《心经》序文与本文之间,故可推测对音《三宝赞》与此本对音《心经》可能俱出于不空之手。至于各种音写本的现状,读者可参阅台湾学者万金川所撰《敦煌石室〈心经〉音写抄本校释序说》,载《中华佛学学报》,第十七期,2004年,95-119页。

《心经》有梵文原本,著名的英-德佛教学者和佛经翻译家孔睿(Edward Conze,1904-1979)校释过,但与其他佛经梵本有许多异常之处,除篇幅太短之外,任何梵文抄本都未将其称为“经”(sūtra),而部分内容则与鸠摩罗什所译《摩诃般若波罗蜜经》(Pacavim■atisāhasrikā-prajāpāramitā-sūtra)的一节十分相似。经末尾有一段咒语,这在大乘佛经中是非常罕见的。咒语的梵文原文是:gate gate pāragate pārasamgate bodhisvāhā。

对这些异常之处,美国学者那体慧(Jan Nattier,她是蒙古学家柯立甫[Francis Woodman Cleaves,1911-1995]的学生,今年8月8日是柯氏百年诞辰)提出了一个极有争议的观点。

1992年,那氏在《国际佛教研究协会会志》(Journal of the International Association of Buddhist Studies)第十五卷第二期发表长篇论文(pp.153-223,此文有波兰文译本),题为《心经:一部中国的伪经?》(The Heart Sūtra: A Chinese Apocryphal Text?)。文章搜集了大量资料,将玄奘所译《心经》与梵、藏本作了细致的比较,特别是与罗什所译《摩诃般若波罗蜜经》进行比较,发现两者相应段落的翻译几乎完全一致,接着将汉译本与梵文本进行比对,发现两者亦基本相符。但再把《心经》与梵本《大品般若》比对后,发现前者的梵文语言多有不妥之处,表现在词汇、语法和句子的表达方式上,说明现存梵文《心经》可能是由母语不是梵语的人从中文翻译成梵文的。

那体慧考察了现存汉译《般若心经》的源流,认为早于玄奘的译本《摩诃般若波罗蜜大明咒经》亦并非出于鸠摩罗什之手,早期的中国经录都将与《心经》相关的经文列为“失译”或“别生”,推论其“出大品经”,直到唐智昇的《开元释教录》(编纂年代为公元730年)才把《摩诃般若波罗蜜大明咒经》判为罗什所译,其实是误判。依据玄奘传记,他在四川获授《心经》约为公元618-622年,而印度现存梵本《心经》注则出现在八世纪左右,明显晚于玄奘译本。

由此,那体慧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推论:《般若心经》最早是从《大品般若》(现存梵本出于吉尔吉特,经比较,与汉译本基本对应)中抽取一些段落,再回译成梵文,而回译者就是玄奘本人!此外,不空亦可能与此事有关。

另据台湾清华大学陈淑芬女士在《三部梵语佛典的汉译技艺》(Rendition Techniques in the Chinese Translation of three Sanskrit Buddhist Scriptures, Cambridge: Hardings Simpole, 2004。此书于2005-2006年获首届李方桂语言学论著奖优等奖)中的研究和统计,罗什译《心经》与玄奘译《心经》的相似度达到92.4%,证明两个本子之间存在密切联系,似非偶然,这也从另一方面佐证那氏的猜测并非无稽之谈。

那体慧的论文十分引人注目,发表后引起争论,但并未被学界普遍接受。如日本学者福井文雅(1934- ,著有《般若心经の历史的研究》,1987年;《般若心经の总合的研究——历史·社会·资料》,2000年),他以研究《般若心经》著称学界,就不同意那体慧的看法,指出依据敦煌经卷及正仓院文书和唐代经录,《般若心经》在唐代并不略称为“心经”,而是称作《多心经》;法成(Chos-grub)所译大本《般若心经》亦如此。“多”是“般若波罗蜜多”的略称,而具有《心经》经题的经典甚多,为便于区别,遂保留“多”字。梵文经题中有hrdaya一词,该词有咒文、真言、陀罗尼等义,所以《多心经》即表示“以般若波罗蜜多的密咒为中心的经典”。而在唐宋时代,《般若心经》是以密咒为中心,重点在经文的后半部分(参阅福井论文《般若心经观在中国的变迁》,载《敦煌学》第六辑,1983年台湾敦煌学会版,17-30页)。卢陶斯(Dan Lusthaus)在2003年发表的论文中,则根据圆测与窥基的两种《心经》注疏,认为当时可能有玄奘和罗什之外的汉译本《心经》,并以此驳斥那体慧的主张——罗什并非玄奘以前的《心经》译者,罗什译本应是玄奘之后所出而被误判为罗什所译。

2004年,以研究中古时代中国俗文学,特别是唐五代敦煌变文闻名的美国汉学家梅维恒(Victor H. Mair,1943- )用中文发表论文《〈心经〉与〈西游记〉的关系》(载《唐研究》第十卷,45-64页)。文章同意那体慧的观点,并着重研究《心经》与《西游记》的关系。他考察了慧立和彦悰所写的玄奘传记中的一小段传说,S.2464号卷子序文中描写玄奘到印度取经以及虚构情节被加入的可能过程,从中看出玄奘、不空、观音菩萨、《心经》和《西游记》之间有错综复杂的密切关系。在《心经》序文之后,有关玄奘的传说得到进一步铺陈,如宋代《太平广记》卷九二《异僧六》引李亢《独异志》和刘肃《大唐新语》,说玄奘于武德年间(618-622年)出发往印度取经,至罽宾(克什米尔)时,有一老僧口授《多心经》给玄奘,并嘱其背诵。玄奘一路不断背诵《多心经》,终于平安到达印度,取得六百多部佛经,此即以后大家效法玄奘,人人背诵《心经》的起源。

以上说明《广记》一方面继承了(取经)故事的基本脉络,另一方面却是朝纯小说传奇的方向发展。至南宋到元朝初年,出现了《大唐三藏取经诗话》,使玄奘取经的故事向小说演义又跨进了一大步。小说中的主要人物如唐三藏、孙悟空、沙僧和许多脍炙人口的情节,如王母娘娘瑶池蟠桃大会,女儿国等都出现了。《多心经》则变成玄奘由印度回程,经过十个月到达盘津国地名香林市时由一神僧传授,玄奘与其伴侣回到长安后又将此经面呈大唐皇帝。从中可以看出《心经》的地位变得更加重要,甚至可以说,《取经诗话》所讲的就是玄奘前往印度寻求《心经》并将之献给皇帝,从而使佛法得以在大唐兴盛的故事。

梅维恒的论文附有详细注释,列出中日文和西文参考书目,并利用在京都大学访学之便,得到福井文雅教授等日本学者的帮助,还咨询了对《西游记》有深入研究的余国藩(Anthony C. Yu,1938- )教授,内容翔实。美中不足的是忽略了上文提及的陈寅恪先生1930年发表的论文。陈先生文篇幅不过三页,但对S.2464号卷子进行了开创性的研究。梅氏文中涉及的问题,如《心经》与不空的关系、《西游记》故事的来源等等,陈文均已讨论。陈先生在文中特别指出:“此本心经序文,历叙姻缘,盛谈感应,乃一变相之冥报传。实考证玄奘取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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