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坤:行走十年,越来越温和柔软

陈坤:行走十年,越来越温和柔软

在外在的行走中安静下来,放松自己,与内心对话,从中获得正面的力量,我相信这才是行走的真正意义。

2020年,演员陈坤发起的心灵建设公益项目“行走的力量”进入了第十个年头。

9月是北方最舒服的日子,天蓝,地阔,气温适宜。内蒙古多伦湖边,陈坤带着工作人员在草地上搭了十几座帐篷,与20名行者、数十名媒体人一起,过上了天人合一、晨起夕归的“原始公社”生活。

营地的生活非常规律。早上7点,起床;7点10分,志愿者带领大家进行瑜伽练习;7点30分到9点,心灵课程导师引导大家进行正向思维训练,辅以冥想;9点,早餐;10点,开始行走。每一天的路线都是相同的。志愿者们从营地下行到湖边,沿着湖边沙地走到山脚下,之后爬坡、上山。

陈坤说,相比往年,今年的路线更加“生活化”。他希望,当高海拔和崎岖山路的压力消失后,在更加日常的环境中,行者们能够更好地观察内心的变化,回到当下。在他所著的《突然就走到了西藏》中,他给“行走的力量”下过这样的定义:“在外在的行走中安静下来,放松自己,与内心对话,从中获得正面的力量,我相信这才是行走的真正意义。”陈坤认为,今年的行走也并没有改变。

长达十年的心灵实践

“行走的力量”启动于2011年夏天。

第一届“行走的力量”从拉萨开始。项目总监熊猫回忆,第一年,由于没有前例可供参考,11天的行程中,安排了参观盲童学校、羊湖行走、在林芝体验当地人生活、甘丹寺到桑耶寺的朝圣之旅等多项活动。项目结束后,他们意识到,这个活动其实承载不了过多的东西。

于是,从第二年开始,“行走的力量”专注做“行走”这件事。“只做一件事,我们可以把它做深做透。”熊猫说,“越简单、越纯粹的东西,大家体验得越深刻,所以我们开始做减法。”

第二年,陈坤和熊猫带着志愿者去了阿尼玛卿,进行了十天九夜的转山徒步。全程180公里,途经砂石、山地、河流、泥泞、塌方区、冰崩区,最高海拔4750米,最低温度-8℃。在暴雨、冰雹和超低气温中,大部分时间里,队伍在海拔4000米以上的路段行走。这一年,很多人在第二天就下撤,最终只有47人走完全程。完成行走后,16位志愿者在青海省西宁市湟中区的四所学校完成了为期半年的支教活动。

2013年,西藏嘎玛沟;2014年,敦煌;2015年,香格里拉;2016年,川藏线;2017年,西藏山南;2018年,滇西北;2019年,贡嘎雪山……每一年,都会遇到无数难以对外人道的困难,但每一年都坚持下来了。

熊猫把这10年分成3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探索,我们希望跟大家一起探索一种关注心理的方式。”熊猫说,“为什么会做这个项目?因为我们看到,不管是个人的问题还是社会的问题,大家都习惯向外看,而不会找自己的问题。”因此,前三年的重点是传递“内观 ”的观念:“我们一直在探索,怎么让大家关注内心,心情更平和、更喜悦;怎么影响身边的人。”

之后的几年是“解决问题”的阶段:“2011年的时候,整个社会的情绪问题还没那么大。但是中国的发展太快了,你会看到很多人面临焦虑,有各种各样的情绪病,所以我们一直在做有关情绪的课题。”

最近的两年则是“落地”的两年。“我们希望把行走力量的精神内核落地到情绪问题上,作用于生活本身。”熊猫说。

“人”是行走中最宝贵的部分

行走的第二天下午,回到营地后,20名志愿者和陈坤一起开了个“座谈会”。陈坤主动谈起他的人生故事:父母离异,母亲带着他和两个弟弟在重庆的棚户区长大;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高中毕业后,他去夜场驻唱;考上北京电影学院,学费是朋友借给他的。说到当年家里一笔数额不大的借款9年都没能还清时,陈坤眼圈红了。

“行者”们也分享了自己的故事。志愿者于湉2013年参加了《快乐男声》比赛,获得第五名。然而,想象中的“红”并没有随之而来,他也觉得自己不太适合这个圈子。近年来,于湉创作了很多公益歌曲,他说,这几年的经历让他慢慢学会了沉淀。在这次行走中,他希望能够真正面对自己的内心。

志愿者赵赵是一名单亲妈妈。为了理想中的自由,她从农村到城市,换了很多份工作。在分享会上,她讲述了自己的情感经历,单身抚养孩子的困惑,对未来的期待和脆弱。

还有一名志愿者,从小被亲生父亲家暴,青春期时,他在笔记本上满满写下“恨”字。

另外一名志愿者,父母分别再婚,父亲在她还未成年的时候就不愿意尽抚养责任,她觉得自己成了“多余人”,成年后,一度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只剩下利用与被利用……

无论每个人分享了什么,都可以得到陈坤的温暖鼓励,即使有时只是一个眼神。

熊猫说,10年来,每一名参与者,哪怕是下撤的人,他都记得。“我们每一年的行走都在不一样的地方,不一样的环境、不一样的人。我觉得更重要的是人。”熊猫说,“同行的这么多人,我觉得每一个都很棒,每一个人都会给我们不一样的感受、不一样的体验。包括他们的故事、他们分享的经验,那是很宝贵的。”

短暂的“小乌托邦”

很多志愿者结束当年度的行走后,还会以其他方式回归。铁阳就是其中一个。

铁阳是一名音乐人,参加过“行走的力量”2015年香格里拉之行。对于那一年的行走,她脑子里印象最深的有三个画面。第一个画面是有天晚上下大雨,扎营的地方积了很深的水,行者们只好待在帐篷里唱歌为自己鼓劲。此时,向导查理和工作人员走到外面为大家挖排水沟,一直挖到凌晨三四点。

第二个画面是在海拔5200米的雪山牧场扎营时,营地没有水,气温也很低,很多人高反,发起了高烧。第二天早上起来,“没想到大自然赐予了我们一颗非常大的太阳,云都飘在我们的下面,我们就像住在云上一样”。铁阳说,那一刻,她强烈地感受到“大自然的馈赠”。当大部队从牧场下撤时,在山谷里,渴了一夜的他们遇到了一股清泉。

铁阳当时有了一个念头:“再次回到城市生活中后,我会重新建立我和物之间的关系。”

第三个画面是每天晚上,大家都会在扎营的地方升起篝火,促膝谈心,交流的氛围坦诚而亲密。这个环节今年依然存在,这一次,铁阳带来她的乐器——一把很有民族特色的琴。她一边拨动琴弦,一边唱起《爱治愈一切》,带动大家围着篝火边跳边唱。

于湉说,他非常喜欢这种氛围。几天的营地生活,让他感受到了“包容”:“在这里,你可以在大树下打坐、在湖边站桩,都无所谓。在这里,大家说话掏心掏肺,会展现内心最脆弱的那一面。”

某种程度上,这里像一个小小的乌托邦。每个人都脱离了固有的社会语境,进入一个被设定为没有等级、没有社交套路,不需担心生存竞争的情境。手机SIM卡从进入营地的那一刻就被“没收”,房贷、车贷、办公室暂时和你都没有了关系。你只需全身心沉浸在这个环境中,观察、感受大自然和自己的心灵就好。

铁阳说,对她而言,行走就像冥想:“在城市里走路,你不觉得你在走路;但是在这里,你踏下去的每一步都很清晰,心念专注。我觉得行走让我重新感受了周围的一切。”在今年的行走中,铁阳还承担了制作纪录片的任务,每天,她都要早于大部队出发,在大部队还没到达时把录音设备放在草丛里。她注意到,当人走近时,草丛里的秋虫会停止鸣叫;人一走远,秋虫又开始叫。

铁阳期待“行走的力量”能够形成一种“蝴蝶效应”:“今后,日常生活中遇到的每个人我们都真诚相处,然后这个共振可以持续,像一个涟漪。每一批参加行走的人,他们的改变会引发很大的改变,然后其他人的改变又会引发更大的改变。”

铁阳说,参加行走之前,她对陈坤的印象是“一个非常有名的演员”。行走中,陈坤帮她系背包、系鞋带,让她觉得陈坤就像“很真诚、很亲密的一个大哥哥”。同时,陈坤也会“诚恳、直率地指出一些创作圈或者艺术圈他觉得不公正的事情,让我们很敬佩”。

2011年,媒体人王建勋第一次参加“行走的力量”。出发前,他骑摩托车摔伤了左腿。到了拉萨,陈坤见到他说的第一句话是:“腿怎么了?赶紧去医院看看。”这让他心头一暖。那一年,王建勋拖着一条伤腿走完全程。

在王建勋眼中,10年来陈坤的改变也非常大,“越来越温和柔软了”。

王建勋记得,第一年行走时,因为大学生志愿者没有遵守“禁语”的规定,陈坤气得把手杖摔折了。而现在,陈坤会说,能禁语就禁语,让内心世界安静一些。王建勋认为:“这么多年的经历磨炼了他,把他身上好多棱角磨掉了,让他越来越随和。”

行走的第三年,王建勋和陈坤在路上聊天。陈坤问他:“要不要和我一起走下去?”王建勋说:“没问题。”陈坤说:“那这样,我们先定个小目标,一起走10年吧。”

2020年9月7日清晨,王建勋起床时,忽然想到,这是第十年行走的最后一天,当年许下的那个小目标,就这样实现了。他有点想掉眼泪。

开营的第一天下午,夕阳中,陈坤给行者们进行了一次简短的动员:“这是一个很小的心灵公益项目,所幸的是我们做了10年。今年的主题是‘行走不止’,即不管外部发生什么变化,希望每个人的内心都保持平静。只有内心平静,才能帮助你解决和面对外部世界的变化。”

陈坤表示,今后“行走的力量”将引入更多心灵建设的课程,让参与的人从中找到适合自己的方法。而行走是一直以来的核心,它不会变。

“我试着把这个片刻当作生命中的停歇,像生活与梦想之间的停歇,呼与吸之间的停歇,哪怕只有瞬间,对于生命却有着非凡的意义。……人生是一场通往远方的跋涉,愿我们初心不变,安静行走。”在《突然就走到了西藏》一书中,陈坤这样写道。

Q & A

Q:这些天,感觉你给大家创造了一个美好的乌托邦。

A: 我觉得这是生活里人与人应该有的相处。我们不是在创造一个远离生活的梦想之地,而是找到这个地方,恢复原本应该有的人与人的关系。

Q:当你获得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之后,你最大的渴求是什么?

A: 首先我不觉得我成功,因为人的欲望是不断的、贪婪的,我的欲望也在不断增长。

贫穷和欲望是相对的。我小时候的欲望是如果有3000元,我就很富有了。现在我有3000元了,但还有其他突如其来的欲望。其实,当我们没有彻底解决对于欲望、贫穷、成功以及很多概念的理解的时候,不过是五十步跟一百步的关系。

所以我真正要解决的是不安全感。如果到这个年纪还不能直面自己的内心,我觉得这才是比较失败的一个生命状态。

Q:在分享会上,很多志愿者分享了自己的人生故事,你当时有什么感想?

A: 其实,每个人都有很多的苦、很多的烦恼,靠我一个人的力量不可能都帮助他们。要解决这些苦和烦恼,还是要自己找方法,所以这次行走引入了“正念”的课程,帮助大家学习之后自己解决。但是在听的那一刻,我是很心疼的。

Q:你在这样的环境中,是不是也会感觉更自在?

A: 我吃方便面的时候就认真吃方便面,吃肉的时候就认真吃肉。我也不去比较方便面跟肉哪个好吃。当我行走的时候,我就说当下的真实感受;而当我在另外一个环境,大家希望我作为明星说出相应的话,我也会开心地去做。两者之间的关系是乐高的拼图,而不是填补关系或整合关系。

生命中的每一天都是一块乐高积木。当下活好了,它拼在一起的时候,就是一幅画了。

Q:40岁之后,你怎样把握你和世界的关系?怎样看待命运?

A: 我小时候认为,自己拥有什么是可以选择的。长大了之后,你会发现有些事情不是因为你主动就存在的。所以我的目标现在调整为:请让我很好地度过这一生。我所说的“很好”,是希望不管顺还是不顺,都乐呵呵地过。或者哭哭啼啼地过、埋怨着过,也都挺好的。

人不走到终点,无法准确归纳和总结自己的一生。但是人生的终点是死亡,所以关于人生这件事,我爸妈给不了我答案,朋友、老师也给不了。我的人生定位其实到现在也不是很清晰,但是有一点我是清楚的:我的生命,就是带着好奇心要经历的事情而已,我一定不会复制别人的人生。

✎作者 | 马戎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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