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庵忆邵燕祥:上一代人就是这样执着地说真话,他很在乎这个世间如何

止庵忆邵燕祥:上一代人就是这样执着地说真话,他很在乎这个世间如何

8月1日,诗人、散文家邵燕祥于睡梦中离世,享年87岁。邵燕祥于1933年6月出生,籍贯为浙江萧山,曾任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编辑、记者,《诗刊》副主编,中国作协第三、四届理事。

作为少年成名的文人,邵燕祥以诗名世,能娴熟自由地出入于新旧两个领域的诗歌创作,而在诗人的盛名之外,邵燕祥更是一位极具忧患意识与批评精神的杂文大家。1946年开始发表作品,1956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邵燕祥出版有诗文集70余种,杂文集《忧乐百篇》《邵燕祥随笔》分获第一届全国优秀散文杂文奖、第一届鲁迅文学奖。亦著有人生实录《沉船》《人生败笔》《找灵魂》《一个戴灰帽子的人》《我死过,我幸存,我作证》。

作家止庵的父亲沙鸥生前跟邵燕祥是好友,50年代邵燕祥是止庵父母家中的常客,所以止庵也经常能从母亲口中听闻邵燕祥年轻时的事情。后来止庵成为作家,也跟邵燕祥相识,见面不多,但总有“一见如故”之感。8月3日上午,凤凰网文化连线了止庵,请他谈谈印象中的邵燕祥,以下为他的口述。(采写:鹏远)

我父亲1949年以后在作协有一个工作,就是类似于扶助青年作家,所以他写了一些评点青年作家的文章,有白桦、梁上泉等等,其中有一篇就是谈邵燕祥的。所以可能是因为这个关系,他们就认识了。50年代邵先生常到我们家来,来问点写诗之类的事。

我妈老的时候经常提到邵先生,老说他长得很神气。我妈说邵燕祥那时候才20多岁吧,很漂亮,穿着一个黑色的毛衣,那个年代的人穿的都是那种干部服什么的,所以他那个样子挺精神。

1957年他变成右派,之后60年代的时候他还来过家里。他改编过一个话剧,就是《叶尔绍夫兄弟》,这个话剧曾经好像没有公开演出,是内部演出,但是我母亲和我父亲都看过。这个事现在不太被人提了,原著作者叫柯切托夫,当时中国出了好多他的书,《州委书记》《叶尔绍夫兄弟》《茹尔宾一家》等等。现在中国已经没有人知道柯切托夫了,我们年轻的时候他是一个明星,大家都追着看。那应该是在三年自然灾害之后,中苏关系有点不好之后,《叶尔绍夫兄弟》是苏联的一个站在斯大林角度上对现实有意见的作品,反对的是赫鲁晓夫,所以当时要改编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他当时是已经摘帽了还是没摘,反正他确实是很有才华的人,所以当时还用他。

我1959年才出生,所以我对他当时完全没有记忆。我记得他的时候已经是20世纪初,那时候他已经有70岁了。1994年他到我们家来过,那会儿已经60多岁,但是我没有见到,我上班去了。

1994年10月份,我爸爸那时候病得已经很重了,卧床不起,邵先生到我们家来过一次。但是那次他来我没有在,我回来的时候我爸跟我说他来了,留了几本书,现在还在我家搁着。听说他去世,我把这本书找出来了,是我存有的唯一一个邵先生的签名本。虽然我跟他倒是认识,见过几次,但都是在公开场合,所以也没有跟人家要签名。我爸也不在了,所以很有点纪念意义吧。

邵燕祥赠给沙鸥(止庵父亲)的书,《大题小做集》

邵燕祥赠给沙鸥(止庵父亲)的书,《大题小做集》

2001、2002年的时候,有一次《北京日报》一个像笔会一样的东西,约我、王蒙、还有邵先生几个人到密云那边去住了一天。那段时间跟他聊得比较多,我还送给他一本书,到下午他就看完了,他还跟我说这个书怎么样,聊得挺亲切。我跟他每次见面都说得很亲切,好像一见如故那种,但是平常也没有往来,因为我这人不太喜欢跟人来往,不太善于交际,没什么事就怕打扰人家。

2014年底有一个好书评比,我的《惜别》、他的《戴灰帽子的人》都得奖了。发奖时我们俩坐一块,聊了点文章的什么事,没说什么世上的事或者国家大事。后来又有一回我见着他了,忘了是一个什么由头的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越近的事记得越不清楚,可能是老年痴呆的表现吧,那大概是在三四年前,大概是我最后一次见他。

没有太多往来,可能我爸跟他有书信,我家里应该还有他几封信,所以他实际上跟我爸爸是好朋友。但是我不敢说,这是不是一个师生关系,因为确实是上一代的事。

但是我确实读过他不少书,这个是实实在在的。平心而论,邵先生50年代的诗不能算多好,那个年代写的诗都是革命的诗,说实话很少有很好的。到了80年代以后,他的诗确实是炉火纯青了,他在80年代写的诗我觉得是他一生写的最好的诗。

刚改革开放时他有一首诗很有名,《中国的汽车呼唤高速公路》,那种政治诗我倒不太有感觉。后来他写了个《五十弦》,我觉得那是他最好的作品。他应该是在中国新诗史上很有地位的一个人,因为诗后来不太被人留意了,他晚年又都写杂文和回忆录,可能诗就被后来的作品所掩。

他后来写的回忆录我也读过,包括《一个戴灰帽子的人》,我认真读过。坦诚说,我觉得我们上一代的人,他们对于国家对于民族的关注比我们要深。他是很在乎这个世间如何的,某种意义上比我们更关心、更投入,我自己确实做不到。所以读他的作品一方面确实很有钦佩之感,上一代人就是这样执着地说真话,确实对民族和国家的发展关心。

但另一方面,我确实比他晚一代人,我起手又晚,也可以说晚两三代,所以就是有一点隔。我确实不是这么关心这些事。上一代人有上一代人的情怀,上一代人有上一代人的经历,他们不仅是这几十年的见证人,也是主动或被动的参与者,还也是这几十年来中国变化的直接的承受者。

他是1933年出生的,可以说他是他们那代人里最优秀的人之一。他本身是诗人出身,又写文章,对这个世界的关注度又很高,人也特别好。我记得特别清楚,他跟我说话都是很小声,经常拿手捂着嘴,那个动作我都记得,很亲切,是个很好的人,跟我母亲记忆里的他完全不是一个形象。

他是在睡梦中去世的,过去说只有道行高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结局,虽然我是学医的不信这个,但到了这个岁数,对于这样的离去方式是很羡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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