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忘记了一位杰出的诗人，而中国不经意间得到了他
2019年10月19日下午，伴随着深秋的风，《布劳提根诗选》新书分享会在北京•码字人书店举行，诗人译者肖水、青年学者禹磊、诗人砂丁诗意对谈，与读者一起遥望布劳提根曾注视过的星洞。
15年磨一剑，打捞60年代经典之作
布劳提根，美国诗人、小说家、后垮掉派代表作家。他的作品中大量充斥着戏仿、讽喻与黑色幽默，小说代表作为《在美国钓鳟鱼》与《在西瓜糖中》，诗歌代表作为《搁大理石茶》《避孕药与春山矿难》。他最初以诗歌创作登上文坛，第一本诗集出版于1957年，其后曾参加过“垮掉派”的活动，其后凭借着《在美国钓鳟鱼》的出版名声大噪，嬉皮士一度奉他为偶像，将其视为“爱之夏”运动的代言人。
新民说于18年出版了《在美国钓鳟鱼》，今年推出的《布劳提根诗选》，囊括了布劳提根九十多首代表性诗歌，包括《由爱的恩典机器照管一切》《河流的回归》《避孕药与春山矿难》等。肖水作为这两本书的译者之一，与布劳提根的渊源很深，“我惊讶地发现在经典之外还存在这样的人和作品。2004 年 9 月，我曾一夜一口气翻译了十四首，截至2006 年年底，我已翻译完了以上诗集里的多数诗歌。之后似乎很长时间里，都没有人提到布劳提根，直到在 2007 年 9 月 21 日第一期“在南方”沙龙上，我作了题为“美国 诗人布劳提根的诗歌及生平”的主题报告。2013年年中，我把译稿拿给彼时就读于复旦大学 翻译系的“复旦诗社”社长陈汐看，他也颇为布劳提根迷醉，于是我就邀请他一起来校译布劳提根。我们工作的成果最后被打印成了这本厚厚的《布劳提根诗全集》。”
之后的两年，肖水等人多方系购买布劳提根的版权，或给布劳提根的版权代理商，或给布劳提根的女儿发邮件，都石沉大海。几年前终于在网上联系到布劳提根的女儿，经过一番努力，要来了布劳提根部作品的版权，今天这些作品终于可以和中国的读者见面。可以说，这是爱布劳提根热情不减的十五年。”
在布劳提根所有的诗集中，《避孕药与春山矿难》最为著名，可视为当代美国诗歌的巨大收获之一。布劳提根创造了一种“只存诗题、不存正文”的诗歌形式。这种零行的诗歌，借助诗题与诗集中其他诗歌形成的空间感或互文关系，而产生强大的诗意。有评论家说得好：“因为人类想象力的存在，形式从来不是艺术的局限，而是艺术家借以开疆拓土的座下良驹。”
美利坚“松尾芭蕉”，俳句里的美式现代生活
布劳提根以使用幽默与情感来推动视觉想象力而闻名，他的诗歌通俗易懂而又奇特地具有一种跳跃性和神经质，简洁的文字中往往蕴含着精妙的隐喻。因为他的诗作简短而精妙，有俳句般的风味，他也被称为“美国的松尾芭蕉”，在美国诗歌史上具有独特地位。很多人对于布劳提根和松尾芭蕉之间的关联，抱有疑问，肖水对此解释道：“对于布劳提根 ‘美国松尾芭蕉’的评价，来自《飞越疯人院》的作者。其实布劳提根受日本文化影响很深，写作风格也很受日本俳句影响。包括他私人生活中也出现了非常多日本或者日本文化的影子，他整体是受日本文化影响的，这本诗选是他早期作品合集，这些短诗的确可以看到松尾芭蕉的影子。”
但布劳提根的独特风格，并非只受到一种文化影响，美国本土文化在他的叙述中也留下了鲜明的烙印。在肖水看来，布劳提根很小的时候就崇拜海明威，他希望和自己的偶像一较高下，所以他的作品里遗留了很多海明威的风格，比如简洁。像布劳提根的某个长篇小说，一共五十多章节，每一个章节就是一两句话，但这几句话构成一个完整的场景，这是很典型的海明威风格。和朋友在一起的时候，布劳提根会不停地谈起海明威，并且在一首名为《争吵》（“Argument”）的诗里记录了自己曾在梦中与海明威进行了“可怕”的争吵，因为“他（海明威）认为他是一个比我（布劳提根）更好的作家”。
沙丁认为，对“美国松尾芭蕉”这个设定反驳，也是可以理解，他说，“日本俳句的书写轻盈而古典，松尾芭蕉轻盈自然的风格，乍一看与布劳提根书写现代生活的艰难很不同，从这点上，不能理解为何有人不接受这个观点。布劳提根广义上属于美国垮掉一派，其实垮掉派和嬉皮士们与日本禅宗有密不可分的联系，比如垮掉派代表人物斯奈德，金斯堡和凯鲁亚克都受禅宗影响很深，布劳提根也是一样。应该说，布劳提根的诗歌一种当代的俳句，借鉴了日本俳句的写法，但是融入了美国当代性。”
禹磊坦言对布劳提根的阅读并不多，但每一首都给自己留下非常深刻印象，例如只有三行文字的《寡妇的哀悼》，“很短，但是很震，去除了多余的修饰，这个写法很不寻常，就像武侠小说里的重剑无锋，一句话就是一篇小说，但是其背后有很多层面的意义，这个主人公是谁，他的纠结是什么等等，留下了很多想象的空间。再比如《春山》，三四句话就把欲望、死亡等几个大主题很紧凑地放在一起，形成强烈的镜像对比。”
美国忘记了一位杰出的诗人，而中国不经意间得到了他
一如肖水在译者序中所言，布劳提根之死，随着他肉体的消逝，似乎鲜有人再提起。在美国，虽然他的书在大学校园里随处可见，但文学评论界对他逐渐冷淡，他似乎成了文学史中一笔带过的人物。而且，对他评价的转向，在他去世前十年左右已经发生，并被认为是他心情沉郁、自戕悲剧发生的重要原因。然而，在东方，慢慢地，很多人成为他的读者、知音，以及学生。面对他的诗歌和小说，他们先是目瞪口呆，继而深深着迷。
1989 年 7 月，布劳提根的诗歌首次被译成中文，简介中介绍道：“布劳提根是一个垮掉派诗人，诗作不多，但很有特色。他的诗短小、轻松、自然，没有丝毫的矫揉造作，构思新颖奇特，富于想象力，以洗练的形式和冷峻的含蓄著称，这一风格曾经一度在美国大学校园十分流行。”之后十二年，布劳提根的名字还在中国两次被提及，一直到这两年《在美国钓鳟鱼》《布劳提根诗选》的出现，让读者更加全面的了解到他的作品。
诗人、学者杨小滨老师曾评价说，“布劳提根的诗在中文世界里介绍较少，肖水、陈汐的译本无疑填补了一项极为重要的空白。就这个译本来看，布劳提根的诗有以下几个令人推崇的方面：1）对日常性、想象力和文化意蕴的出色融合；2）语言举重若轻，在貌似常态的言说中注入了微妙而独特的陌生化效果；3）充满了戏剧化的内在张力，多重声音的穿插叠加增强了诗意的复杂度。肖水、陈汐的翻译完美地把握住了布劳提根诗的诗意精髓，这一本可以说是我近年来读到的最好的译诗集（没有之一）。”
时任美国维思大学(Wesleyan University)中国文学副教 授，现任香港科技大学人文部教授的吴盛青老师认为：“作为美国“垮掉的一代”的著名作家，理查德 • 布劳提根因《在美国钓鳟鱼》而创立了“布劳提根风格”，成为美国反抗主流文化的偶像级人物。布劳提根的诗名长期为其小说家的名声所掩盖，肖水、陈汐所翻译的《布劳提根诗全集》系首次向中文读者全面展示这位卓越小说家同样杰出的诗才。不仅这些诗歌填补空白，让读者进一步触摸“垮掉的一代”的精神氛围，熟悉六七十年代的美国文化，更重要的是他对诗歌的形式与语言的开拓性努力，将会对中文语境中的诗歌爱好者有深远的借鉴与启发的意义。”
